2022/8/1~2022/10/31動物醫院醫務助理的工作

從北區該間出版社辭職以後，就一直改某補習班的高中作文。好久都待在家工作，根本沒出社會。結果一旦又開始出去找工作，我忽然感覺自己像二度就業的家庭主婦，完全感受不出社會的變化，仍然活在自己的世界裡，搞不清楚環境的氛圍和人際狀況。

  一開始，某個專作工廠視察的實業公司因為我的多益成績有考過780分就大方錄取我。結果我只做了兩個禮拜，就被她們判不適任職務而資遣，因為我的英文並沒有好到能一目十行不查字典便順暢無誤地閱讀英文文件，還有，我無法長時間專注地閱讀而不打瞌睡。我總是需要小睡一會兒才能再次保持清醒，這是我在家改作文的作息狀態和工作習慣了。實際的職場上，誰要用這種上班會打瞌睡的員工呢？於是我就被辭退了。

  我發現，我的精神狀態無法像常人一樣，可以在晚上的七、八小時瞬間酣然入夢而一覺到天亮，更無法在白天的八小時裡長時間精神充足而專注地工作；我的狀態根本時睡時醒，想睡時便在不該睡的時候睏去，不想睡時卻在該睡的時刻輾轉難眠，甚至一夜、數夜無眠。這也許跟我長期作息不良有關吧？但也帶有家族先天性遺傳的部分。可是我該怎麼調整呢？即便我很早，約莫晚上九、十點上床入眠，甚至還吃了精神科的助眠藥物，我依然總在半夜二、三點突然清醒而難以再入睡，接著，白天時便上午精神尚可，而下午一旦沒讓我睡足二、三小時的午覺，下半天二、三點的時間我就會開始意識迷迷糊糊，直到下午四、五點才能再次清醒。

  普通人會像我有這樣的精神狀態困擾嗎？為了工作，為了生存下去，為了能在白天注入大量精神專注地工作，一般人到底是怎麼想辦法做到的？

  是我的憂患意識太淺嗎？總想著家裡還有爸爸可依靠，被辭退了大不了再躲回家，於是我便不努力調整嗎？

  朋友婕已經過世了，在這個世界上的任何一個角落，已經找不到她的存在了，可是我依然會想起她曾經跟我說過，或許是妳還沒碰到無路可退的絕境吧？所以妳才會如此有恃無恐。

  所以我到底是怎麼回事？

第一次被資方辭退而非自請離職，雖然有資遣費，我還是覺得很丟臉、很羞辱。

  但我不死心，又再次去找了下一份工作、下下一份工作，可是依然都被判不適任被辭退收場，雖然都有資遣費，但我不禁開始自信心一步步地喪失，覺得天下之大、社會之廣，彷彿都找不到我的長久成就而立足之地似的，我感覺不斷地被拒絕、不斷地被這個世界不需要。

  難道我當年退出郵局的國家事業職場真的做錯了嗎？公家機關終究比較有保障不會任意辭退員工，那時岡山郵局裡那個工作做得很爛、人人抱怨的阿姨，都彷彿可以做到退休似的，可以繼續在郵局死皮賴臉地待著，而我當年做得勤奮且手腳麻利有被上級肯定，我卻辭職不幹了！而現在在社會上的各種私人企業裡我卻更寸步難行，難道我真的做錯了嗎？

  可是我真的不喜歡郵局裡人來人往，隨時有人要找我辦事而不斷打擾我的狀態，甚至有人教養不好，任意對我發脾氣，我感覺精神嚴重受到壓迫……

  朋友雯說過去的事已成過去，無謂再追悔；妹妹說如今妳只能想辦法往前看、一步步往前進。

  但是隨著我的年紀越來越大，我還沒有一個成就，有些朋友、同學都已經開始在自己的崗位上變成小主管或資深前輩了，可是我呢？依然在當職場大齡新人！私人企業裡的主管都很尖酸刻薄而目光現實，甚至連工作場合裡前輩們的年齡都比我小，他們都可以對我呼來喝去，他們對我的容忍度只會越來越少，我情何以堪？

  我離開那家實業公司後，進入了一家動物醫院工作，我的感受便如上述一段一般。

  我以為憑著我對貓狗的喜愛，即便我沒有專業的獸醫技術和動保科系職能，我也能透過實際操作而學習，結果，我錯了。

在動物醫院上班的第一天，我便被一隻因醫生施行治療時過於痛苦而大便的貓咪嚇得面如土色，被大便的氣味燻得只想掩鼻而逃。

  此後，只要有貓狗大便，例如有一次又來了一隻長期便祕的胖貓被醫生灌腸，那氣味！更是讓我無法直待現場！

  也許我真的不適合作貓狗的行業吧，我常常在貓狗大小便或是貓狗滿身是血充滿血腥味的現場就變得只是消極地看熱鬧，而不上前積極幫忙，而且也茫然得不知要幫什麼忙，頂多只是幫忙洗洗尿桶，換換看護墊；但我仍然強行支撐著過了三個月，即便眾人都抱怨我不夠認真學習、不夠專注現場工作，我仍然強撐著精神、忍著滿腹委屈在學現場的東西。

動物醫院醫務助理的工作很多，鉅細靡遺而繁雜不可勝數。枝微末節而雞毛蒜皮者有打掃醫院、廁所、倒垃圾、洗貓狗大小便過的看護墊、貓狗籠子，甚至還要顧櫃台、為貓狗飼主辦掛號、結帳、住院手續、狂犬病和打疫苗業務，還有櫃台來電掛號或飼主問題詢問，以及櫃台四周賣什麼貓狗產品、種類品牌、功能也都要知道，醫院裡哪些角落放什麼東西、功用是什麼也都要記清楚，要能隨手就把東西拿來用，而不是醫師請妳拿什麼東西給他為貓狗作治療，妳還茫然不清楚那些東西是什麼？更不知道它們放在哪裡？而較操作性的則是磨藥、包藥，使用血檢機器執行各種血檢業務、印出血檢報告，供醫生為貓狗執行進一步治療前的評估；而較專業者則是為貓狗上留滯針、配藥丸藥劑、施打點滴、上氧氣、安置病房、量血壓、紀錄住院貓狗的生命情形，甚至執行急救。貓狗若過世了，也要知曉如何幫牠們的遺體放入箱子執行安葬業務。

  我最初來動物醫院時，做的最多者就是磨藥丸、包藥粉、裝膠囊，可是無論我怎麼掌握包藥技術，我一直都被抱怨包得太慢。

  此外，醫務助理其實沒什麼地位可言，尤其不應該隨意開口與飼主亂聊天。可我第一天上班就白目，竟然跟某位有錢的飼主聊起買賣貓狗而非領養貓狗的議題，那位飼主是去養殖場買貓回去養的，而非去動物收容所領養浪貓，我不禁有點不認同，他立刻語氣不佳地說：「怎樣？一定要領養代替購買嗎？我就是想要養我喜愛的品種貓，為什麼非得用這種道德勒索逼我去動物收容所養那些雜七雜八、毛色參差不齊的浪貓呢？」我突然感到尷尬，只能對他說：「領養起碼可以不用花那麼多錢購買。」結果他居然嗆我說：「哼，我又不缺錢。」

我不由得難堪而且心情被一片烏雲掩蓋。我挺厭惡他人這樣炫富的。

  然而不爽之際我去請教了前輩，前輩就解釋說，主要是怕醫務助理跟飼主亂聊天若跟飼主起爭執，鬧得醫院跟飼主都難看，會影響醫院生意，同時妳也會被客訴；而我妹則是罵我說：「妳一個小小助理是在跟飼主亂聊什麼啦？記住！妳只是個小助理！妳只能在醫生旁邊執行幫忙的工作，妳沒有發話權！對話是醫生跟飼主在進行的！搞清楚環境氛圍啦！」

  這間動物醫院由於是總院，要負責住院業務，所以醫務助理實在沒有什麼休息的權利，必須隨時待命，也就是吃飯吃到一半都有可能臨時有急救貓狗入院而要去執行搶救貓狗的動作，更遑論還真的休息上半小時去睡一會兒了。有好幾次，我明明計算好休息半小時，吃完飯小睡一下，卻仍然被同事們跟院長投訴我都休息太久，前輩們都跟我說不可能真的休息上半小時！尤其妳還白目到去睡覺！意思就是那些躺椅只有醫生能躺，小助理憑什麼躺在上面睡覺！有些年紀比我小的前輩們都罵我說：「妳若要睡覺，不如回家去睡好啦！來這裡工作幹什麼呢？」

  可是我的身體就是在一些時刻裡需要睡眠啊！我無法十幾個小時都強行灌注精神不去睡覺！所以第二個月下來，我就開始感到體力、精神力都不支了。

我在職場中是真的很容易在狀況外，結果甫入動物醫院一個月左右我竟然就被院長提醒說：「各種血檢操作還不很熟練，連比妳晚進來的後輩都一個禮拜內就會操作各種血檢了，妳這樣很容易過不了試用期的考核。」我這才察覺自己血檢早已經會了，卻還老是不敢自己獨立操作，要前輩在旁邊看幫我確認，還一直焦慮到反覆確認，這樣是很不行的，於是我才警醒地提醒自己各種血檢操作步驟試著自己執行，不要要求前輩幫我看。

  可是中途我還是犯了一個很嚴重的錯誤，那就是竟然忘了把裝血液的試管蓋子打開，結果導致該血檢項目讀不出數值，嚴重者甚至可能導致機器針空戳試管蓋子而抓不到血液，會毀了那台機器。於是前輩們就指責我說都已經來了一個月以上了，怎可以還出這種嚴重紕漏？

  於是往後我不管學會了多少業務，大家仍然當我是專門「出包」的白目同事，再也不可能扭轉對我的負面印象了。人人對我說話的語氣也開始變得不友善，不僅不耐煩，還常常大聲喝斥。

我在動物醫院裡每天都主動地做清潔工作，可是到頭來真正專業的我都不太會，這樣根本本末倒置啊！而且我發現了一個很不合理的現象，就是打掃工作只說眾人一起執行，沒有清楚明確地分配誰做什麼、誰又負責什麼，於是就變成有人全包了所有清潔工作，而有人則完全沒有做清潔工作，後來連好幾個後輩都開始狡猾地假裝在忙專業工作，而把清潔工作都推給我做，甚至還想命令我！實在讓我咬牙切齒，結果我也開始閃避一些清潔工作，急著去學專業的事務。我在這裡不僅讓年輕的前輩呼來喝去，居然連晚來的後輩都可以對我無禮，這是什麼職場世界！簡直就是職場霸凌嘛！

  後來血檢我大部分都會了，也開始會配點滴的藥劑和掌握藥水比例，也會安置貓狗入院，可是我的動作就是遲疑而緩慢，總是有一副一邊在做一邊還在思考每一步驟怎麼做才對的樣子，甚至連使用針頭抽取藥劑的例行性工作我都會了，可還是不管院長觀察到我慢慢會了什麼專業事務，眾人仍是覺得我都不會，對我只有「會消極地待在現場看熱鬧」的印象。因為我總是過於焦慮，過於遲疑，焦慮到每次都不敢確認自己做對了，而要尋求他人保證！於是有的老前輩就嗤之以鼻地對我說：「妳做就是了啊！幹嘛要每次都叫我幫妳保證正確性？我幹嘛幫妳擔責任？」於是我才知道，原來求人保證我的步驟正確性是一種不願負起責任的表現啊！

之後又發生了一件嚴重的事。那就是我弄壞了全體的氧氣系統。

  當時我聽到氧氣系統在發出警報聲時就太緊張了，每個人都叫我要自己學著獨立操作，不要總是要人家看著，這樣會造成大家的負擔。結果我就緊張到沒有好好確認每一條管線連著的鎖狀物是什麼？就隨便亂按。結果氧氣當場漏氣，氧氣表一直亂跳不正常的數值流動，有一位前輩來了一看，處理了半天發現自己修不了，於是只好去電氧氣公司過來修理，並通知所有人整個上午暫時不要再接新的貓狗入院案子，以免已經住院的貓狗或正在手術的貓狗氧氣不夠使用。

  我又愧又悔，又不安，我掩耳盜鈴似的以為沒人知道是誰弄壞了氧氣系統，想要以逃避事實來安撫自己盲動而又恐懼的心，結果原來所有人暗地裡都知道，我從一個老前輩口中得知，原來大家都知道，只是不說，不知道又有多少人在背地裡腹誹我了。

院長並不怎麼讓我去見習樓上住院部的事務，因為住院部事務很多，院長覺得根本沒人有時間一步步帶著我操作，即便我有一兩次機會遇到有前輩帶著我操作住院部的事務，可是他們那些各種紀錄生命狀態的紀錄表，我就是看不懂，因為太繁雜，字跡也都太潦草了！根本就已經超出我熟悉的範圍了，如果我是相關科系出身的還好些，問題是我就不是相關科系出身的呀！

  後來院長打算之後將我長期安置去平時顧客很少的大灣分院，於是就開始讓我在櫃台跟著櫃台小姐學習櫃台掛號、結帳、接電話、住院出院業務。可是有一位講解鉅細靡遺的小姐雖然很細心地教導我，卻還是總是對我很光火，因為我總是害怕而無助地看向他人，不敢獨自待在櫃台操作業務，我總是注意了這個，漏了那個，我總是忙著前台，忘了後台醫生看到第幾個貓狗！於是她們就在群組裡罵我，甚至在我面前都毫不避諱地用暗號談論我的是非！使我感到難堪而無助。

櫃台裡我也出過紕漏，那就是我沒確認好糖尿病控制血糖的針劑一支多少錢就整包拿出去包給顧客，如果不是櫃台年輕的那位小姐有檢查，只怕醫院就要賠掉幾十萬元了。於是我就為了這件事被眾人和院長記恨了彷彿一輩子，院長不時地拿這件事來跟我翻舊帳，就是沒辦法看在我努力地學會各種事物的份上不要再苛責我。這就是職場現實，現實就是職場中人很容易記得出過包的人出什麼包，而不會再記得他對職場有過什麼貢獻。

  不久之後，十月快到底，電腦系統竟然全換了，雖然開發系統的人一直來跟全體上課，教大家使用新系統，可是我就是學得力不從心，因為我才剛學會舊系統，馬上就要讓我使用新系統，我感到心中很崩潰！這樣下來更遑論讓我長期去待大灣分院顧店了！

於是就在某一次，我不知為何被院長派去支援住院部，我明明就不太會那裡的事務，還要我偶爾去那裡幹嘛？結果那天我又對著那些數據紀錄表問個不停，一個前輩雖然很仔細地為我說明，可是小老闆就不耐煩地對我大吼大叫了。他直罵我：「是還要再支援住院部幾次才能學會？是有病是不是？是很有事是不是？」我倒覺得他發瘋大叫大喊的樣子才有病有事呢！於是我跟院長告了他的狀，但院長卻並不處罰他，還只是輕描淡寫地說：「他的個性就這樣，所以他才常常被客訴。」然後院長就趁這機會對我提離職了。

  他給我兩條路，一是十月底立刻離職會有資遣費，但因為資遣要提前十天通報，恐怕來不及，所以就不做資遣通報了，而資遣金也改稱「離職補助費」；二是如果我還要繼續試著做到十一月去，他們能給的時間就是兩個禮拜在大灣分院，兩個禮拜後如果大灣分院的醫生不滿意，我就要自請離職，連資遣費都沒有。

  我想著電腦系統都已經更新了，我根本學不來，也無心去學了，因為在這裡我早就沒有前進的士氣了，不可能再在大灣分院幫忙了，大灣分院那個脾氣古怪的醫生老是愛挑人毛病，彷彿全天下都對不起他似的，他是不可能對我滿意的，於是我就斷然選了第一條路。

  但我卻沒在十月底才離職，而是提前了兩三天離職，因為那一天，我頭暈得不行，全身癱軟無力，只想睡覺，大家都在研究新系統時，我完全無心跟著研究，結果我躲到地下室偷睡覺，後來還是被一個老前輩找到了，老前輩說大家對我這行為很不滿，身體不舒服可以請假回家去，不要在現場大家都在工作時躲起來偷睡覺。於是我就請假灰溜溜地逃離現場了，我跟人事說我要提前離職，於是薪資就不算到十月底，而是落在提前兩三天了。

   這就是我在動物醫院工作的慘況。

但動物醫院也並非完全沒有快樂之處，那就是跟院貓院狗互動的時刻了。總院的香橘貓很愛對我撒嬌，而美短貓樂樂則是喜愛主動來磨我的手掌，他胖呼呼毛茸茸的貓臉，至今仍是讓我很想念。大灣分院的橘貓也對我很好，就算他不喜歡被人抱，他也還是遷就我被我抱一會子不會生氣地咬我，而且他喜歡在我面前對著物體磨來磨去，對我露出撒嬌的眼神，而另一隻咖啡色的糖尿病貓，也會在我進入他房間時對我喵喵打招呼，是隻很有禮貌的貓。如果不是電腦系統換了，我還真想接受院長安排我長期待在大灣分院幫忙呢。

可惜，唉，一切都不從人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