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主觀與客觀
男生宿舍寢室內。既然原同學,自告奮勇,自願把他的報告借給顏程泉抄。縱是顏程泉對原同學,居然已經把報告寫好,大感意外。但無論如何,有現成的報告可抄,一時顏程泉卻也喜出望外。聽原同學說,他的報告就放在書桌上,於是顏程泉即刻,便也移步到原同學的書桌。原同學的書桌,就在顏程泉的隔壁。約兩臂展開的大書桌,相較於超同學書桌上的擺放,井然有序,有條不紊;而原同學的書桌,簡直就是一個小型垃圾場。 書架上沒放半本書,書都橫七豎八的亂丟在書桌上;一個臉盆大的煙灰缸,缸裡的煙灰與煙屁股堆得就像是個亂葬崗。喝過咖啡的馬克杯,吃完泡麵沒洗的碗公,腐臭的便當盒,也都擺在書桌上沒收;引得蟑螂與螞蟻,成群的在書桌上爬來爬去。蟑螂螞蟻爬過的凌亂書本,其中翻開的,多半都是帶有男女交媾色情圖片的黃色小說;而教科書,則多是堆著厚厚的灰塵,似從未被翻開過。
顏程泉移步到原同學的書桌,都得一手捏著鼻子,免得被那惡臭給嗆昏。不過仔細的瞧一下,在原同學書桌的檯燈下,果真還看見一本,五十張一疊的報告稿紙。順手拿起原同學書桌上的那本報告,顏程泉隨便展讀了一下,想看看原同學的報告怎麼寫。怎料原同學的報告內容,直就像一個憤怒的國中生,隨手塗鴉寫的,滿是憤世嫉俗的文章。
「革命有理...造反無罪。連殺人都不敢,還說什麼革命。這個世界本來就是弱肉強食...看誰的拳頭大,就該聽誰的。順我者生,逆我者死...人不為己,天誅地滅。群眾永遠是對的...因為群眾代表權力,群眾越多權力越大。就像我們一百多個人在中港路飆車,整條中港路都是我們的。交通規則都由我們訂。沒有一個開車的人,敢不讓路給我們。不然我們一群人,就拿西瓜刀砍他....」原同學的報告,倘真讓顏程泉看了,不知該哭還是該笑。看完了第一頁,想再看第二頁。但當顏程泉翻過第一頁的稿紙,卻見第二頁根本是空白,沒寫半個字。再翻到第三頁也是如此。也就說原同學,誇口說,他的報告已經寫好,卻是薄薄的只有一張紙而已。
五千字的報告,用五百字的稿紙寫,照理說至少也得寫個十張才夠。但很明顯的,原同學只有寫一張而已,根本連五百字都沒寫滿。這下顏程泉不禁納悶,苦笑著,朝蚊帳內的原同學,問說『原同學。老師不是說要寫五千字的報告嗎?可是你的報告,怎麼連五百字都不到?』。床舖蚊帳內,傳來原同學的聲音,回說『五百字就夠了啊。馬克超教授說,只要我寫五百字就可以了啊。而且廢話寫那麼多幹嘛,根本是浪費時間。幹~一個想做大事,主要就是要行動,要敢衝啦。想幹嘛就直接去幹。想革命就革命,想造反就造反。想脫褲子就脫褲子,想露鳥就露鳥。幹~假如怕東怕西,想這個想那個。那想到最後,就什麼事都不敢做了。就像超同學那樣,根本就是膽小懦弱。幹~懦夫一個!』。
「唔~原來別人都得繳五千字的報告。但原同學卻只需繳五百字就好。 想是馬克超教授因材施教,知道原同學都不上課,不寫作業。黨羽眾多,待人處事又很凶狠。所以才特地給他網開一面!」「可是原同學的報告只寫五百字,如果我抄他的報告,豈不一下子就被老師抓到。這不是自尋死路。而且我又不是原同學...」「再說,原同學的報告,寫得真的有夠爛。就像活在侏儸紀時代的恐龍一樣。甚至就像是單細胞生物。總之他的想法真的很簡單。好像他活在這個世界上的目地,就只是為了生存。為了生存,所以掠食與戰鬥,不是他吃掉別人,就是別人吃掉他。 由弱肉強食,再演化成強者生存,以及成王敗寇的鬥爭...」。
「唔~至少我不是恐龍或單細胞生物。我已經進化成人類。社會學報告,就算我隨便屁,應該也能寫得比原同學好。畢竟原同學的觀點與思維,邏輯簡單的就像恐龍一樣。純粹就只有他的強烈主觀意識,似乎不知道別人會有跟他不同的想法。而且原同學向也無法容忍,別人跟他有不同的想法及觀點。倘若別人有跟他不同的想法,原同學也必定會挺身攻擊,發動悍衛其自身價值的聖戰...」手拿原同學薄薄一頁的報告,瞬息之間,許多的念頭,閃過顏程泉的腦海─
「社會學報告,不是作文比賽。國小國中到高中,每學期都有作文比賽。像是"反國愛國作文比賽",還"紀念抗日勝利作文比賽",還是"保密防諜作文比賽""紀念先總統 蔣公誕辰士作文比賽"...。這些作文比賽,通常只要在文章中表現愛國情操。像是寫殺死共匪,寫殺死日本鬼子,還有"拋頭顱灑熱血""效忠領袖"。反正只要文章寫讀賺人熱淚,言論越偏激,往往就越能獲得評審傾睞,並拿取高分。但寫社會學報告,不能像寫作文比賽。馬克超教授曾說,寫社會學報告,不能太主觀,僅用自己一己的觀點,片面去看待事情。而是必須用更多的觀點與不同的角度,去看待一件事。這樣也才能客觀。像是超同學,舉一反十。為了用十個觀點,去分析人類的趨鶩行為。所以五千字的報告,他寫了五萬字。相較之下,原同學,五千字的報告,就只寫了五百字。內容更是充滿了他個人的偏頗主觀,似乎只要自己爽就好。甚至稍同理心別人的想法,稍接納別人的一點觀點,都強烈的排斥。唔~原本還以為可以抄原同學的報告,這下看來,希望是落空了。不如還是回頭,去請超同學幫幫忙吧....」。
正當顏程泉,滿腦子混亂的想著,耳畔忽卻嗡然有聲,似聽到超同學的聲音,說「顏程泉。自己的報告自己寫。抄別人的報告,這樣膚衍了事,除了欺騙老師外,對你何益之有?每個人的內在思維能力與智慧,都是透過經驗與學習,慢慢累積,一點一滴建立的。唸"刺激─反應"心理學的時候,你應該也知道。當一個人接收到外界的"刺激",到做出"反應"之間。其間,所經歷人的大腦的內在思維,就有如經過一間工廠的生產線一樣。外界的刺激,有如原料。人做出的反應,則是產品。因為人內在思維系統不同,所以面對相同的刺激原料,經過不同生產線。最後每個人,做出的反應產品,當然會不盡相同。個人的觀點自也不盡相同... 」。「而一個人若想更客觀的看待這個世界,自然就得廣納不同的觀點,如此也擴增自自己內在的思維系統。正如莊周教授所言─所謂"泰山不辭土壤,所以成其高。江海不擇細流,所以成其深"。而這總得透過廣博的吸收知識,思考與學習,才能辦到。倘若你只是抄別人的報告,這是對你的幫助一點都沒有的...」耳畔嗡然有聲,聽到超同學的聲音。一時顏成泉頗感訝異,立時轉頭,望向窗邊位置的超同學。可怪的是,此時的超同學,仍然伏首抬燈下,看似在寫報告,似並未對顏程泉說話。
「奇怪。我怎麼好像聽到超同學的聲音。可是超同學,沒有跟我講話啊?」看了超同學一眼,正當顏程泉感到滿心納悶。耳畔,頓卻又聽到超同學的聲音,說『顏程泉。是我在跟你講話沒錯。因為原同學易怒,情緒難以自制,有些話不好當他的面講。所以我是用"心電感應",在跟你溝通!』。「心電感應」乍聽超同學之言,頓讓顏程泉又是一陣吃驚與訝異。因為「心電感應」,向都只是一種傳說。顏程泉更想都想不到,原來超同學,居然真的會「心電感應」。不僅於此,當顏程泉耳畔嗡然有聲,聽到超同學說「人的內在思維就像一間工廠」的時候。陡然之間,顏程泉的眼前竟似出現了幻覺,居然發現自己,恍若正置身在一間工廠。
「井然有序的廠房林立,部門眾多,員工好幾千人,這是一家佔地好幾甲地的大工廠。生產線間,彼此的連繫複雜,卻又有條不紊。看似生產精密機械,或生產電腦的高科技工廠...」置身恍若幻覺中的大工廠,顏程泉左顧又盼,張口結舌。此時耳畔嗡然有聲,卻聽得超同學的聲音,解釋說「顏程泉,現在你所看見的,就是我大腦的內在思維系統,以及腦神經元的連結。之所以你會看見這樣的工廠,是我以你能理解的方式呈現...」。
「原來超同學的內在思維系統,竟有如間大工場般,如此的複雜。難怪他能舉一反十,能用那麼多的觀點來看事情。唔~也難怪學校的教授,會誇讚他是英才,是人類世界中的菁英...」正是讚嘆,與滿心訝異。但顏程泉的腦子,念頭一轉,忽卻又想到─「咦~那原同學的呢?原同學,只寫五百字報告的內在思維系統又是如何?」。方想及原同學,顏程泉眼前的幻覺,景象忽而改變。
「一幢鐵皮搭蓋的違章工廠,就矗立四周滿是稻田的鄉間。煙囪排放著黑煙,溝渠排放著污水,粉塵與垃圾滿佈工廠四周。看似一間員工只有三五人的違章電鍍工廠,或是製造藍白拖鞋的工廠...」見得四周綠油油稻田中央的違章工廠,讓人倍覺畫面不協調。眼前的景象,卻讓顏程泉不禁聯想到原同學,三不五時,就在眾人面前,脫褲子露鳥的驚人之舉。「咦~難道~~難道。這就是原同學,他的內在思維系統?」正當顏程泉滿腹狐疑,欲舉步向前再察看。怎料此時違章鐵皮工廠,門口忽衝出一個人來。但見此人,一付橫眉怒目,滿眼憤恨,見人就呲牙裂嘴,大罵三字經。卻不正是原同學。『幹xx~~看什麼看。給我滾,不然你是欠揍是不是?~~幹』不分青紅皂白,原同學嘴裡罵著,頓是脫下腳下的藍白拖鞋,便朝顏程泉砸過來。果然就是原同學沒錯。原同學的身邊永遠有戰爭,原同學的身邊永遠有衝突。或該說,原同學走到那裡,戰爭就到那裡。原同學走到那裡,衝突就到那裡。陡見原同學,用藍白拖砸來,頓嚇得顏程泉,轉頭拔腿就跑。
「原同學,說他將來的夢想,是想當立法委員,或當民意代表...」周遭的幻影有如流水般,慌亂奔離原同學的顏程泉,恰如有如在光影的河流中,緩步泅泳。驀然回首,但見原同學砸來的藍白拖鞋,有如漫天雨下。此刻顏程泉的腦海,驚惶中一個一個的念頭,卻仍不斷閃過─「以原同學的激進與暴力,以及有如一頭豺狼般,不擇手段搶奪地盤的凶狠。這樣的人材,凡事只看到自己所想看,只聽自己所想聽。其餘與其觀點及意見不同者,皆被其視為仇敵,必以暴力攻擊。正是勇於使用暴力,善於奪取一己之利,一團體之利,或一地方之利。一旦獲利,或一戰成名,則獲利之群眾,無不民高呼萬歲,簇擁原同學這樣的人為英雄。事實上,透過民主社會的"選賢與能",現在台灣的立法院與民意代表,不正都是像原同學這樣的人。所有社會中髒的臭的,最大尾的鱸鰻,最善於詐騙的,最勇於爭奪私利的,透過"選賢與能",不也都齊集於立法院;主宰國家政策,掌握龐大資源。~~只是像原同學這樣的人,獸性勃發,慣於衝突,唯恐天下不亂;既容不了不同觀點的人,品性又不端。一朝大權在握,這樣偏激於自己主觀之人,豈又能不把利益,拼命的往自己的口袋裡塞。甚至大興文字獄,發動群眾或網軍,殺戮異己...」。
「現在世界上,處處戰火連天。什麼"阿拉伯之春",什麼"茉莉花革命"。當初西方媒體,無不大加歌頌。說什麼網路興起,群眾串連更加容易。所以透過網路串連,能讓公民力量覺醒,以對抗政府的權力。結果到頭來,還不就是國家一個一個的崩潰,社會被憤怒與對立的群眾撕裂。而後什麼青年革命運動軍,什麼博科聖地祖織,什麼伊斯蘭聖戰組織...。個個透過網路,號召青年加入,擁兵自重,綁架人質。乃至網路直播砍人頭影片,及大肆屠殺異己。而台灣的未來,也會像這樣嗎?民主化後的台灣,似乎一代人比一代人更暴力,一代人比一代人更對立;且一代人又比一代人更無法自制。...就像來自烏托邦的馬克超教授,當出主張的共產主義一樣。馬克超教授,片面的以為,人類社會的每個人都是超同學。每個人活在這世界上的價值,都是"以服務他人,才會感到滿足"。可事實卻不然,人類社會中的原同學,遠比超同學多得多。而這個社會,卻是在大加歌頌原同學....」惶然奔跑在有如流水的幻影中,不知為何,瞬時間顏程泉竟發覺,自己置身黃沙滾滾的沙漠。
轟然巨響的砲彈,有如漫天落下的火苞。一輛輛坐滿憤怒青年與拿著步槍的孩童的運兵車,從身邊呼嘯而過。就像台灣飆車族的成群機車,闖入村莊,拿著機關槍掃射。整個村莊遍地屍骸,男人老人與小孩,血流成河,婦女則被成群擄去姦淫。「這裡是那裡?這裡是當初國際社會,大加歌頌的,所謂的公民意識覺醒,"茉莉花革命"的阿拉伯世界嗎?」眼前烽火連天,屍骸遍野的景象,直是讓顏程泉感到驚駭。正當惶然不知所措,幸而顏程泉的耳畔,似又聽到超同學的聲音。只聽超同學,說「顏程泉。每個人的思想都是片面的。受限於人類大腦的能力,人並無法同時以多個觀點看待事情。所以你當下對原同學的想法,未免也太過主觀,有失偏頗。若要彌補人的大腦的不足,也唯有把時間拉長,透過觀察不同的事件與思考。從不同的時空,鑑往知來,才能在你的大腦中加入不同的觀點。以多元的觀點,建構體的內在思維系統,才能讓你更客觀的理解這個世界...」。
語罷,忽聽得超同學,說了聲─「鑑往知來─百萬紅衫軍倒扁運動」。陡然間,顏程泉恍若又陷入昏沉沉的夢境,或是墜入了一個深淵。而當顏程泉再次睜開矇曨的眼,卻只見眼前一片紅通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