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自習下課後,我又一次在校外被圍堵。
那些人撲上來的時候,我抄了一塊磚頭,準備跟她們同歸於盡。
卻沒想到傳說中打架最兇狠的校霸突然出現,
目光狠厲地擋在我的身前,
「我看誰敢動她。」
那個暑假,我一身泥污,他一身傷。
他跟我說,我們逃吧。
1.
「我看今天誰敢動她。」
盛驍一句話,讓對面幾個人瞬間花容失色。
就連邱卉也變了臉,緊張的問他想幹什麼。
我看着面前一米八幾挺闊的背影,同樣不明白他在幹什麼。
在十一中,或者說在整個衛城,
沒人不知道盛驍的大名。
抽菸喝酒打架鬧事,看誰不順眼就往死裏揍。
被他盯上的人,甚至會後悔自己出生在這個世界上。
可這樣一個惡名昭著的校霸,現在卻擋在我面前……
如果沒有他說的那句話,我會懷疑他是跟邱卉一夥來找我麻煩的。
就在我胡思亂想之際,盛驍開口了。
「不幹什麼,看這邊有人打架,過來活動活動。」
他不緊不慢地活動了一下手腕,眉骨壓低面露兇狠。
邱卉一下慌了,「這是我和她之間的事,跟你無關。」
「她的事就是我的事。」
盛驍充滿戾氣的眼神朝幾人冷冷一掃。
「五打一,要不要臉吶?
不如我也叫上五個人跟你們玩玩?」
我看見邱卉的臉唰一下白了。
連緩衝都沒有,她狠狠瞪我一眼,丟下個「你等着」的眼神快步離開。
我丟下手裏的磚頭,順着牆根也準備走。
「你……」
不想剛一動,我披散的頭髮突然被人拽住。
2.
「你幹什麼?」
我猛然回身,掙脫盛驍的手貼到了牆上。
大概是我反應太大,盛驍懸在空中的手僵了一下,隨即黑了臉。
「你這什麼反應,老子剛剛救了你。」
我呼吸有些不穩,偏頭回了句「我沒讓你救」。
話一說完我就感覺周身都冷了下來。
腦海裏迴盪着有關這位校霸的「傳說」,我一點一點攥緊了拳頭。
然而半晌過去,他卻什麼都沒做轉身走了。
只冷冷丟下一句:
「以後她們再找你的事,你就來高三三班找我。」
我盯着他漸漸隱入黑暗的背影,片刻才放鬆了下來,卻後知後覺有些發愣。
他竟然真的是來幫我的。
爲什麼?
沒來十一中之前我就聽說過盛驍的名號。
據說他十歲的時候就能把人打骨折,再大一點的時候更加變本加厲。
但因爲有個開公司的有錢爹,他就算進了派出所也只是批評教育。
說實話,我有點羨慕他。
羨慕他惹了事有人善後,羨慕他可以肆無忌憚地活着。
不像我,活得窩囊又廢物。
想了半天沒想明白,我轉頭順着路往家的方向走去,壓下了心底泛起的一絲波瀾。
盛驍那種人,大概只是見不得別人當着他的面狂。
至於那句話……
換成是路邊小狗被打了一頓,他怕是也會摸一摸狗的頭。
不過我也不在乎。
沒人會幫我,也沒人能幫我。
3.
回到家已經十點,客廳裏亮着燈。
我以爲是我媽在等我,上樓之後卻聽到了裏面傳來的混亂聲響。
我猛地推開門,看見我爸一巴掌打在我媽臉上,而我媽的另一半臉已經腫了。
「我養你們有什麼用!廢物,都是喫白食的廢物!」
地上一片狼藉,弟弟桑祺睿在房門口哭鬧,奶奶在抱着他哄。
「別打了,你把睿睿都吵醒了!睿睿乖啊,不哭不哭……」
她滿眼只有桑祺睿,絲毫沒有上前幫我媽一把的意思。
咒罵聲、痛叫聲、尖銳的哭聲,各種聲音混雜在一起,震得我的耳膜嗡嗡作響。
但我只是平靜地換了鞋子,拿着書包往房間走。
這種場景在我家已經是家常便飯了。
只不過更多時候捱打的是我,在旁邊哭喊卻不上前阻止的是我媽。
就在我路過時,我媽被我爸揪着頭髮拖倒在地。
我媽痛叫着求饒,卻被他一腳踹在肚子上,瞬間連話音都沒了。
我爸就是這樣。
哪怕他此時喝得爛醉,已經頭暈眼花站不穩,打我媽的時候也永遠不會落空。
「別打了,再打她會死……」
我的聲音淹沒在我爸的罵聲中。
看見他又抬起一腳,我終於拿着書包用力砸了過去。
我爸捱了一下,轉頭看見是我頓時轉移目標。
「賤種,你還敢跟你爹動手!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我爸跳腳着打我,我媽在一旁又哭又喊,卻一如往常不敢上來攔。
還好,我不是一巴掌就能被打趴下的小時候了。
最後我爸打到筋疲力盡,我也只是受了點皮肉傷。
他捱了幾下,這讓我心裏平衡了許多。
等一切平息,我媽抹着眼淚來幫我處理傷口。
她說我爸不是故意的,只是喝多了,又碰上廠裏工作不順心纔會這樣。
還讓我以後早點回來,免得又捱罵。
我看着眼前女人佈滿青紫的臉,聽着她期期艾艾的解釋。
說心裏沒有波瀾是假的。
但這麼多年了,她從未曾想過反抗。
哪怕是爲了我。
我該是恨她的,恨她把我生下來。
可我更恨自己,恨自己不能立刻長大,逃離這場噩夢。
4.
第二天回到學校,邱卉正站着門口等我。
她陰陽怪氣地問我怎麼勾搭上了盛驍,我沒理會,被她劈手搶走了書包。
「我在跟你說話,你耳朵聾了桑玥?」
我抬頭看向她,平靜地問她想幹什麼。
「幹什麼?你不知道我昨天爲什麼找你嗎?」
邱卉看我的眼神充滿嫉恨,彷彿我搶了她什麼最心愛的東西一樣。
實際上只是因爲昨天班主任看見我們,卻只跟我打了招呼沒有理會她。
當然,這也只是她爲了欺壓我找的藉口。
邱卉質問我是不是跟高老師打了小報告,沒等我說話就開始罵我。
「你賤不賤吶,初中好打小報告就算了,現在還來這一套?
你倒是說說我欺負你了嗎,我什麼時候欺負你了,怎麼欺負你了?」
她每說一句,就拿手指在我肩上狠戳一下。
我一步步後退,最後一下撞到了桌子上,一摞書盡數翻倒。
氣氛緊繃,一觸即發。
身後傳來同學的低呼聲,卻沒有一個人上來幫忙。
他們早已經習以爲常。
何況邱卉是學生會幹部,也是各科老師眼前的紅人,沒人敢得罪。
卻就在這時,教室門口突然傳來一道聲音。
5.
「要不我來說說,你是怎麼欺負她的?」
抬眼看見盛驍站在門邊,我不禁一頓。
他身上只穿了校褲,上身是白T加外套,眼神冰冷氣場強大。
我沒想到他會來。
更沒想到下一秒他會直接走到我身邊,以一種絕對保護的姿態搭上了我的肩膀。
「邱卉是吧?」
冷厲陰沉的眉眼朝對面一掃,他輕聲說:
「我記得我昨天就說了,不許動她。
你把我的話當耳旁風?」
邱卉的身體肉眼可見的一僵,班上的其他人也紛紛倒吸冷氣。
而我……
他搭在我肩上那隻手讓我感覺身上像爬了無數只螞蟻。
很不自在。
不,應該說他整個人一出現我就開始侷促,開始不自在。
我不明白他爲什麼會這樣,爲什麼會突然站出來幫我。
之前沒有人這樣過。
至少從上次一個男生因爲幫我說話,被邱卉找人教訓過後,是沒有的。
盛驍的霸道「宣言」以高老師提前來教室而結束,但消息很快傳遍。
所有人都知道惡名昭著的校霸來了十四班一趟,並揚言要罩着一個女生。
甚至有不少人偷偷摸摸過來看我是個什麼人物。
一整天下來,我心煩意亂,感覺自己像是馬戲團被圍觀的猴子。
直到放學,我又一次看見了盛驍。
6.
他站在我回家的必經之路上,朝我遞了個袋子過來。
看見裏面裝的是棉籤和一些藥,我愣了一下。
「看什麼看,拿着。」
盛驍沒好氣地把東西甩給我:
「受了傷不知道買點藥,你一身鐵皮是吧?」
我下意識碰了一下蓋住臉頰的長髮,才朝他看了一眼。
我臉上還有昨晚的巴掌印,所以故意用頭髮遮了一下。
總歸在學校我也經常這樣,根本沒人注意到。
但我沒想到盛驍卻發現了。
有那麼一秒我甚至有些侷促。
我不希望有人發現這些傷,無論他們的目光是同情的,還是輕蔑的。
然而盛驍什麼都沒問。
彷彿我臉上出現傷很正常,也很尋常。
「不用了,你自己留着吧。」
我不想跟他過多糾纏,把東西塞回給他就要走,卻被他抬腳攔住。
「什麼意思,你諷刺我自己留着用?」
盛驍臉一拉,拿眼睛盯我。
我抿了下脣,說不是那個意思。
「那你什麼意思?
不敢要我的東西,怕我跟傳說中一樣會喫了你?」
盛驍嘴角掛着自嘲的冷笑,沒等我說話就臉一沉。
「我告訴你桑玥,我還就盯上你了。
以後你在班裏我會讓人盯着,去外面我也會讓人盯着,上廁所都會有人看着。
我說要罩着你就沒人敢再動你一指頭。
我要給你的東西,你就算不想要也得給我拿着。」
看得出來他很生氣,因爲最後走的時候他還惡狠狠的撂下一句:
「惡霸就這麼不講道理!」
我看着丟在眼跟前的袋子,懷疑這個校霸腦子有病。
但有病該看醫生,我又不是醫生。
站在原地沉默片刻,我撿起了地上的袋子。
拿出裏面的東西一樣一樣看過,最後緊緊攥在了手裏。
他到底爲什麼這麼幫我?
7.
因爲這個腦子有病的校霸,我清淨了一整個星期。
作業不會再無故丟失,課桌不會無故翻倒,椅子上也沒再出現過腳印。
之前這些都是家常便飯,是邱卉警告我、打壓我的象徵。
現在她卻不敢太囂張了。
只是每天像仇人一樣狠狠瞪我幾眼。
從初中到現在,她總怕我過的不夠差,所以沒事就要給我製造麻煩。
其實我真的沒有惹過她。
至少在我看來,除了初中在成績上一直壓她一頭以外,我從沒跟她起過沖突。
而我拼命學習,也不過是因爲有個老師曾告訴我:
只有好好學習,才能掙脫所有桎梏。
可惜根本沒用。
我爸一家子都重男輕女。
我年級第一的成績跟桑祺睿幼兒園的八十分根本沒辦法比。
我中考考的很好,但就因爲桑祺睿數學只考了六十分不高興,鬧的時候不小心摔斷了腿。
奶奶一巴掌打得我鼻子出血,罵我害了她的寶貝孫子,要我滾。
我爸也直接說讓我退學去打工,早點賺錢早點嫁人。
後來是高老師找去了我家,拿出了一筆獎金。
還勸我爸說學歷高以後纔有可能嫁給有錢人。
我爸跟我奶奶權衡利弊,最後才答應了。
那之後上了高中,我再也不敢考好成績。
但邱卉還是死纏着我不放。
大概在她心裏,我不僅不配擁有好成績,就連老師的一聲招呼都不配。
我這種人,就活該陷在一灘爛泥裏自暴自棄無人問津。
連續安分了幾天,但我並不認爲邱卉會就這麼放過我。
尤其是見有人幫我,她只會更不平衡,變本加厲。
果不其然。
中午在食堂打飯的時候,我被人潑了一身的湯。
「呀,不好意思啊,我可不是故意的。」
對面的方玲玲端着已經幾乎空了的碗,嘴角還掛着一抹冷笑。
周圍的人紛紛看了過來,卻無一例外沒人上前。
我咬緊牙靜了幾秒,拿着東西轉身就走。
這種事她們不是第一次做了。
就算告到老師那裏她們也不會承認是故意的。
而一旦我還了手,佔理的就變成了她們,最後老師甚至會要求我給她們洗乾淨校服。
欺負不了我,卻能噁心死我。
並且她們真正的目的應該不在這兒。
我頂着無數人奚落的目光跑回寢室,發現我的另一套校服被丟在了走廊上。
上面印着無數溼腳印,不知道從哪裏弄來的髒污,甚至還有尿漬。
我死死盯着那件衣服,半晌過後一步一步走了過去。
再次從寢室出來,我脫掉校服換上了自己的衣服,也恢復了平靜。
卻就在這時,一道身影不知道從哪裏突然冒了出來,
扣住我的手腕就朝前走去。
8.
又是盛驍。
他冷着臉氣勢洶洶往前走,我掙了掙沒掙開,憋着氣問他要幹什麼。
他一聲沒坑,直接把我拉到了食堂。
我看見方玲玲正跟邱卉站在一起說笑,譏諷我剛纔的樣子有多狼狽。
「你是沒看見那賤人有多丟臉。
「滿頭滿臉都是紫菜蛋花,好像一頭扎進了泔水桶哈哈哈哈……啊!!」
笑聲戛然而止,轉變成充滿驚愕的尖叫聲。
我眼睜睜地看着盛驍抄起旁邊兩個喫剩的碗,把裏面的東西盡數倒到了方玲玲頭上。
「你瘋了!?」
方玲玲氣急敗壞的跳腳,看見來人之後一愣。
隨後滿臉不甘地質問盛驍爲什麼這麼對她。
盛驍「哐」一下把碗丟去一旁,像是剛看見方玲玲。
「喲,不好意思,我以爲這兒是泔水桶,沒注意是個人。」
「你!」
方玲玲氣得頭頂冒煙。
不對,應該是氣得頭頂滲水。
盛驍只是盯着她,「怎麼,你有意見?」
方玲玲一下閉了嘴,連個屁都不敢再放,很快被同樣滿臉不甘的邱卉拽走了。
「垃圾。」
盛驍淡淡唸了一句,回過頭見我正看着他,又對我一頓教訓。
「長了手不知道用?你還回去能怎麼樣。」
我沒吱聲,他被我看得不自在,兇巴巴問我一直看他做什麼。
我的確一直在看他。
看着他把我拉到食堂來,看着他還擊方玲玲而對方連個屁都不敢放。
看着他光明正大、肆無忌憚的報復欺辱我的人。
從小到大,從沒有人這樣袒護我。
「誒誒,看吶,是校霸跟十四班那女的!」
「他倆什麼關係,我剛看那校霸好像又動手了。」
「這次校霸眼光不行啊,十四班那女的可晦氣了,誰跟她一起誰……」
盛驍猛然轉頭,朝路過說閒話的幾個人冷喝一聲。
「都他媽給我站住。
「有話來我跟前說。」
幾個說話的人瞬間變了臉色,推搡着快步離開。
盛驍看樣子本來想追,但瞥了我一眼後還是作罷。
而我,在那幾個人短短幾句話後忽然清醒了過來。
抬了抬眼,我朝盛驍說:
「以後別再做這種事了。」
「你說什麼?」盛驍眉頭一蹙。
我靜了幾秒,忽然問他爲什麼這麼幫我。
「想幫就幫了,哪兒來那麼多爲什麼。」
盛驍混不在意地偏過頭,還想再說什麼的時候卻被我打斷。
我說以後別再做這種替我出頭的事了,這次還回去了下次呢。
「我難道要每天因爲這些事跟她們鬥個你死我活嗎?」
「而且這些本來就是我的事,跟你沒有任何關係,我也不想跟你扯上關係。」
盛驍一瞬間變了臉色。
他垂眼死死盯着我,半晌從嘴裏溢出一絲冷笑。
「你可真他媽不識好歹。」
說完頭也不回地走了。
我心想我不是不識好歹,我是太識了。
是個人都知道碰上我晦氣。
就算他是校霸,就算他無所顧忌,就活該被我這種人沾上嗎?
9.
我以爲這次之後,盛驍該徹底厭惡我。
但我沒想到當天下午上課,我的桌上多了一件校服外套。
我們的校服上都印有自己的名字,而我桌上這件,
印着「盛驍」兩個字。
字體規規矩矩,跟他的人截然相反。
不穿校服會被扣分,還不許進教室。
偏偏下午有高老師的課,我不想讓他擔心,也不能再讓他操心。
於是最後我還是披上了那件校服。
偷偷摸摸,小心翼翼。
他的校服上縈繞着一股淡淡的洗衣液香味,簡直每分每秒都在提醒我。
以至於整個下午,我滿腦子晃盪的都是那個惡霸的身影。
下午一下課,我立刻把衣服還了回去。
本想借別人之手,卻沒想到在門口被他堵了個正着。
「嗤,不是說跟我沒關係麼。」
盛驍靠在門口牆上,垂下的一縷劉海搭在眉骨上。
加上一雙漫不經心的眼睛,襯得姿態肆意又張狂。
我看着他呼吸微頓,立刻把衣服遞了過去。
他不接,我直接把衣服搭到他身上就準備走。
不想剛轉身就被一股大力拽了回去,後背一下貼到了牆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