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常」,容易讓我們習以為常地忽略身邊的無形價值,尤以我開始關注耆老作為一個文化的載體,挖掘歌謠儲存在記憶裡的文化脈絡,是多麼豐富的無形文化資產。
這篇作為一個過去我向耆老田調歌謠的心聲,從一個訪談Podcast節目裡節錄一些文字重點,進行傳承部落歌謠的重要性。本篇以「唱Vuvu的歌4」收錄馬樂Madal向耆老採集的歌謠組曲「長者的歌Litengay a radiw」為例,輕鬆聊歌謠、認同、音樂的一些想法。相關文字節錄,可點擊以下照片Podcast連結,就可收聽全部訪談內容唷!
(本篇僅節錄馬樂部分文字,進行一些思考的交流對話。)
*註:以下文字節錄至Podcast「超人醫師加油站 EP142」
這首歌我給它命名為『長者的歌Litengay a radiw』,其實它是三首部落的生活古調,變成一個組曲,都是過去那些部落耆老們常唱的歌,而且是只有停留在耆老們身上,我們這些小朋友其實是不大會唱,後面田調完之後,我們才一直把它朗朗上口,唱到膩這樣,唱到膩的原因是想要把它非常熟悉之外,就是想要『加長古調的年紀』,所以我們教到更年輕的小朋友身上,只要多一個更年輕的小朋友會唱,其實那首歌的年紀就會變長,這有一些故意的行為在裏面,但其實目的是傳承啦!
走入學術領域的原因,我有想到一個點是,我們原住民族的音樂,它還可以用什麼形式去做一個表達,當然『說』跟『唱』是其中一個,但是我們好像蠻少自己的族人,在學術界做音樂上的詮釋,所以,我就在想老人家那麼多豐富的智慧財產,在傳唱這件事情上,影像的紀錄其實非常多,文字的紀錄就少了一點點,過去我們也常在音樂的裡面,看到弱化的現象是,他們認為原住民族是沒有文字的,但文字可以有很多種形式,像是歌詞,或是中文的文字跟族語的文字去做紀錄,我想到了這個點後,就覺得說我就要把這些音樂的東西,想盡辦法帶入到不同的領域去做流動,我所謂的流動是把這個知識流動到不同的場域,當然音樂的場域一定要有,那另外一個音樂學術的場域,我希望是也能在這個領域讓大家看見,多一個眼睛,就會多一個關心,多一個關心,就會讓那傳承的力道再更大一點,當然我們就是透過不同的角度,內部的也做,外部的也做,這個可能就會是比較全面性的文化傳承。
當代的青年身上流著血緣非常多,所以我們不能用單一的一個角度說我是阿美族,我就忘記我另一個族群的身分。這個是當代青年認同的議題上最困難的困境,那音樂是很好認入門認同自我的一個方式,像是音樂我覺得是最溫柔的抗爭,所以,我很喜歡用音樂去表達自己內心對於傳承跟文化的價值的原因是這樣,因為音樂用唱的,看起來好像不是在做任何什麼的行為,但其實它就會渲染到你所有整個身體行走的感覺。
過去10幾年前在採集,那時候在自己的認同上多一點努力的時候,那時找耆老們採集,他們有點畏懼,他們看我們年輕人平常也沒有在唱,但對他們來說習以為常,我們突然變成要去跟他們學的時候,他們就像說我們要幹嘛?我們也沒有特別要幹嘛?我們就只是特別想要學他們的東西,就覺得大家好像就都在講認同,我們自己族群是什麼?怎麼都不會?我們很常聽到這種對我們標籤的話,後來才積極的去學。後來學了第一次、第二次之後,耆老們就想說我們怎麼會唱,怎麼很像唱的也還可以,也還沒有說很好聽喔!就是我們聲音好像也還可以這樣。到後面就開始加入了一群人,來這個部落裡面學習,當下老人家看到一群陌生的人,過去部落都是封閉的,不太有外面的人進來,一進來之後他們就會有點擔心說,都會有很多的心理障礙,就是那種我們的歌被拿走啊!或是什麼的,他們會有這種感覺,然後前面都不太敢唱,大概過了10、15分鐘之後我們先自己唱和練習,然後他們就覺得我們唱的afeas’(阿美語味道很淡,調味不夠的意思),他們本來很縮的坐在旁邊,到後面他們聽到那些音樂是跟他有關,勾起他的回憶的時候,他就想要教我們,他就自動進來了,阿美族本來就有一種習慣,一個人不太敢唱,後來,他就開始cue人家來,旁邊的族人就開始看到怎麼有一群人聚在那裡,就走過去看到有人在唱歌,就越做越多人,然後到後面我們的採集,本來是1首歌,可能就變成10首歌,所以那個在採集音樂的過程我覺得很有趣,是人帶人,以歌引歌,我因為一首歌,就牽起老人家過去的回憶,只要時間、空間、環境都對了,那些回憶全部都會丟回來,所以,到這次我們唱Vuvu的歌,蒙哥就說要不要找我們的耆老們一起來,然後我挑選這次在唱Vuvu的歌的那幾首歌,那時候是一群,但大部分的耆老都已經離開了,所以,我才說我很感動在混完音之後,我是聽到不只我的聲音,我是聽到我過去採集的畫面,它帶給我的是一種記憶、回憶,跟採集當下的感動。
我那時候在內心裡面面對自己的族群文化,還不只有在部落長大這件事情,因為現在的小孩子在部落長大,也跟在外面長大一模一樣,沒有太多差別,現在的小朋友已經到這樣了。那你說都市跟鄉下的小孩差在哪裡?平板就已經打破了那個距離了,這就是我們現在當代年輕人正在面對文化要去處理的議題,看起來好像有距離,但其實大家的距離好像根本就沒差,最有距離的就是我們跟文化的距離。
「音樂」,究竟與我們的文化有多緊密的關係?這從語言的生成,文化的依附,體感與認知,聽覺習慣的形塑,人的加入,與整體社會的互動,讓音樂成為整個動態的集體呈現,這會與生活有關,更與一個族群的集體文化脈絡有關。
從上述文字節錄Podcast的對話文字為例,重新整理一個我長年走入田野地,與耆老、青年、小朋友接觸的觀察與理解。其實,走在這音樂多元形式的年代,我們如何透過不同的音樂形式表述某個議題或故事,都是音樂本身存在的意義。
過去大家對原住民族人的印象,容易框定在「唱唱跳跳」又樂天知命的想像。但就我的理解,其實,我們的樂天知命是經過長時間的勞動與刻苦耐勞之後,所反饋給自己的態度。尤以阿美族人為例,音樂跟舞蹈往往形影不離,當然也有偏靜態或個人式的歌謠,但這也都跟阿美族人的傳統慣習與身體記憶有關,我們真的可以這麼輕易地認為原住民族的音樂這麼淺層嗎?
回顧自己過去與耆老們的接觸,其實要特別詢問或採集到一些歌謠,必須要天時地利人和,各種情境、環境、時間都要對,才容易憶起一些特定的歌謠,而這些音樂都跟著特定的事件走,必須要對得上時間,才看得見全貌。我們現在所學的原住民族音樂,許多都是片面而零碎的記憶,但這也是時代變遷的洪流下,難以避免的現況。
在當代的青年,從認同自我開始,藉由音樂認識自我的族群,可能族群不只單一一個,在多元族群身分的狀況下,我們如何在當代談論「文化傳承」的議題,確實難度非常高,因為沒有一定的答案。一種途徑是身體力行的參與學習,慢慢找回自己的文化之路;一種則是透過數位典藏紀錄或科技的媒介,克服地緣、血緣或身分多元的困境,慢慢理析出一套對文化認同的自我理解。當然,還有許多種途徑,這兩種途徑是當代青年在處理認同議題上經常流動的做法。
從音樂裡得到認同,對我來說一直以來是最快、最簡單、最能識別的其一方法。因為音樂裡面有語言、文字、歷史脈絡、文化情境、生命故事和一些知識的紀錄,都能用音樂呈現,也能透過音樂拉近人與人的距離,但首要原因是,這些音樂要能看得到文化。
很感謝蒙哥、磊磊姊和芝安一起上Podcast,讓我吐露了一些長年學習古調的心聲,以及一些文化實務現場的觀察,再透過現代音樂科技與多元音樂風格的融入,將音樂作品盡量包含過去與現在的縮影,溫柔的詮釋於歌曲的表現上,是一種說故事的方式,也是一種唱歌傳遞訊息的方式,更是一種我不刻意改變某些思維,但可以增加不同思考與想法的一種途徑。在當代,這便是我想多點著墨讓音樂更賦予文化意涵的想法,包容不同的音樂型態,也讓自己的音樂不忘過去,滋長出新的知識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