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逢週二、週五發表的短篇文藝/科幻故事)
艾薇 15 歲隨家人從內地到香港定居,只唸過小學。
十年以來,我總會想著一件事,我初戀的時候大概太年青,痛得刻骨銘心,這輩子會不會再遇上「艾薇」?最沒有想到的,居然是這樣遇上「她」。
2015年乘飛機從香港飛往日本公幹,坐靠窗邊,有一位女士姍姍來遲,頭頂上的行李櫃,她擠不下手上的行李,有點狼狽,身為紳士的我,當然樂於幫她一把,沒想到雙方看清楚對方面容時,幾乎心臟病發,「寃家路狹!」
我吸了一口空氣,露出一絲微笑,紳士的「請坐下」手勢,難得的是她也堆著笑容坐下來。雙方沒有說話,沈寂了一刻,我還是笑著先開口:「沒有見面十年了,近來可好?」她想了一下:「這麼快,十年了。近來很多事。」
「我要到東京公幹,妳到日本........」「自由行。」我問她:「一個人?」她苦笑:「本來兩個,現在一個。」又是沈寂了一會,她問我:「結婚了嗎?有兒女嗎?」我想了一下:「十年來先後認識過兩位女生吧,都無疾而終。」隔了一會,我忍不住問她:「妳呢?」「我還未結婚。」
又是一片沈默,好像十年前的樣子,每次跟她約會,都想過究竟要跟她說些甚麼,結果見面時,卻無話可說。這樣的約會,真的會很悶。
幾年前當了業務員之後,跟人聊天本來就是工作的一部份。另外,人大了,成熟了,都可以說一大堆有意義無意義的噪音。本來想天氣真好哈哈哈之類,她卻先開口:「你記得最後對我說過的話嗎?」我想了一下,那天歷歷在目,她帶了我們都相識的女生,充當中間傳話人,大概怕我失控受不了作傻事,有這個中間人在,她才覺得較為安心,中間人表明我們是沒有結果的,最好是分開一下,這對大家都好。
「我當然記得,那時我說,我會捲土重來。」「如果時間可以倒流,你還會這樣說麼?」「不會!」我再補充:「人長大了,人與人之間根本就有酒逢知己千杯少這樣的真實處境,但我跟妳大概是話不投機,不同生活文化背景的人,勉強在一塊大家都會很辛苦。」她笑了:「你真的長大了。」
「我沒有當工程師了,前幾年轉行,當上了業務技術員,今次到東京某公司實習,為要熟識他們產品各類技術資料。」艾薇也很大方地回話:「我剛在政府機構升職為文書主任,本來跟男友到日本慶祝,沒想到情海翻波,只因為升職之前,要加班要上課,他交了別的女人。原來升職要付代價。」我沒有說話,她卻說:「你大概很心涼吧?分手原來讓人這麼痛。」
「我的人雖然不好,但也沒有那麼壞心腸........」我又憶起了跟她交往的半年,只會帶她看電影,是因為她說過愛看電影,沒想過電影也有很多種,我只會選有名的,票房好的美國電影,近兩年想著我們不合拍的原因,才驚覺她不懂聽英語,也看不明白很多的繁體字幕。才知道文化差異對「愛情」也有影響。
我跟她說:「我有一點不明白。」「甚麼事?」我當然不會如此不禮貌地觸及她的低學歷,只能巧妙地問她:「妳當上公務員?」她笑了:「我跟你分手後不多久,到夜校唸完中學,居住七年後投考公務員文書助理,前兩個月收到通知,下月升為文書主任。」
「實在誠心地恭喜妳。」她咬咬嘴唇:「其實我要謝謝你。」「怎麼說?」「跟你看電影,聽不懂,看不明,實在讓我很自卑,所以才會把心一橫,去唸夜校。」
我也聳了一下肩:「和妳交往的日子,讓妳悶壞了,我也不好意思。」她有點異樣望著我:「其實那時我也從別的熟人處聽過你的事。」我問她:「那妳聽到甚麼?」「我認識你的時候,你滴酒不沾,但那段日子你很消沉,像個酒鬼,全世界都知道你失戀,我很抱歉。」
遲疑了一下,我說:「唉!都過去這麼多年了,我也忘掉了。妳今次到日本有甚麼行程計劃嗎?」「呀!對了,你會逗留多久,待在哪兒?」「那些大企業總部都在新宿,要待上十天吧!」「那真好,我只待五天,亦在新宿,最重要的節目,就是有三個夜裡要到「東京歌劇宮」(OPERA PALACE Tokyo),看歌劑『普契尼《修女安傑莉卡》』『拉威爾《兒童與魔法》』及一場芭蕾舞,預訂了兩張票,卻不能退,你陪我好麼?」
「妳甚麼時候對這些玩意有興趣?」「近墨者黑,初入職時幾位要好的文書同事都喜愛歌劇,大概受了她們的影響。」我笑了一下:「反正夜裡我沒啥事好作的,好吧!」
對我來說,歌劇與芭蕾舞,都非我所好,悶的想睡著,艾薇說:「沒興趣可不要勉強啊!」我想了一下:「那年我把妳悶了半年,妳現在把我只悶上三天,我受得了的。」
看過芭蕾舞後我問艾薇:「妳想報復麼?我心甘情願被妳悶上一輩子。」她望著我:「這是甚麼意思?」我嘆了一口氣:「我可以捲土重來麼?」「你變了!」我望著她,期待她說下去:「當年你說要捲土重來的時候,是那麼有自信,那麼有霸氣。」
我低下頭來:「曾幾何時,很痛很痛,痛得想死,痛得全世界也知道,現在,膽子大了,經驗豐富了,我心甘情願去冒險,不惜再痛一次。再給我一次機會好麼?這兩天,不但夢中有妳,還像十年前一樣,我又常記掛想念妳了。」
艾薇深情地望著我:「你真的變了........你從前從不這麼甜言蜜語。」我也誠懇地望著她:「我認識妳這麼多年,有一次想碰妳的手,妳避開了。」她驚呼:「你也記得這麼清楚!」「當然囉,付了這麼多電影票,連拖手吃這麼一點豆腐也失敗,失敗得真失敗。」
「好了,現在統統還給你,小朋友,可以吧!」她牽著了我的手,我把握了這一瞬,十指緊扣不放。「你牽過別的女生的手嗎?」「你以為我是甚麼人這樣隨便的麼,跟我牽手的人與我的關係最密切,除了我的媽,就只有妳了。」「你的嘴巴真的好甜!你真的變了。」
我很滿足地牽著她的手,但兩人都在陌生的城市。新宿的夜真的很浪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