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依珊打了好幾次電話來,我都以正在寫小說不方便說話為理由拒絕見面,因為我還不知道該怎麼面對她,該怎麼跟她說話?該用什麼表情什麼口氣?該怎麼陪她演完這齣早已經沒有男主角的獨角戲。
其實應該說是,該不該繼續陪她演下去?
我所能做的只是盡力寫完這部小說,因為我大概可以理解吳依珊之所以要求我這麼做的動機,甚至我可以理解為什麼當她聽說我成了小說家之後會高興的打電話來並且還忍受我一直的冷漠。
我想她是害怕隨著陳仁鴻身故之後,他們的愛情也因此死無對證吧!她需要有人替她記錄下來,藉由文字來確認這一切是確確實實發生過的,我想我之於她,或許就像是絕望之中的一根浮木吧。
如果我有這個榮幸的話。
妳為什麼要來台北?
或許吳依珊來台已的原因和我如出一轍,什麼唸好學校呀找好工作呀想試試自己的本事呀想闖出一片天下呀……這些都只是冠冕堂皇的漂亮話而已,我們說穿了不過只是為了逃避,並且我們都已經失去。
我嘆了一口氣,門鈴同時響起,我心驚膽跳的從貓眼偷瞄確定一下來者何人,當我發現是宋育輪時,不知怎麼著、我竟有種鬆了口氣的感覺。
甚至對於她的出現還可以說是有點小高興的。
「來幹嘛?」
「買了STARBUCKS的焦糖冰咖啡來給妳喝。」
我們展開一貫的開場白,為此我在心底鬆了一口氣,真好!不管這扇門外怎麼變,當宋育輪走進這扇門時我們的對白永遠不會變。
我和宋育輪始終維持著互看不順眼卻又不甘心不聯絡(因為希望對方遇到什麼衰事時自己能是第一個知道並廣為宣傳兇狠嘲笑的人)的關係永遠不會變。
「怎麼貓還沒回來呀?」
「我準備存錢去買狗等妳上門來放狗咬人。」
「那祝妳如願囉。」
宋育輪幸災樂禍般的說完之後,接著像是瞄到了我寫字檯上凌亂的手稿,她以一種好像看到金城武正趴在上面睡覺的語氣、大呼小叫的問:
「我的老天爺!妳居然又開始寫作了?妳是想和國父一較高下嗎?」
「關於這點我早就凌駕於國父之上了。」
「嘖嘖嘖!妳真是我所見過最不屈不撓的人哪!佩服佩服。」
「承讓承讓,關於這點我們應該只能算是伯仲之間吧!並且妳是伯我是仲。」
此時宋育輪並沒有回嘴的打算,我猜想或許這是因為她聽不懂伯仲之間是什麼意思也不一定,我本來就沒說錯,這女人根本就是文盲一個;告訴她痞子蔡的話她可能會問那是什麼菜,告訴她村上春樹她可能會反問那是什麼植物,告訴她張愛玲的話她可能會翻開演藝版看看是不是最近要演偶像劇的新人。
宋育輪不說話反而是以一種極怪異的眼神盯住我看,最後才看過癮似的說:
「想問小翔的話就儘管直說哦。」
「妳放心,等小說寫完之後我自然會去找小翔。」
「那我可得趕緊告誡小翔出國避避風頭先,哈~~」
「隨妳怎麼說,哼!」
「唔?莫非妳是想把這段痛苦的分手寫進小說裡?感人哪感人。」
這次換我盯住宋育輪怪模怪樣的竊笑著。
「幹嘛啦!」
「嘿嘿!我這次豁出去了,把妳也寫進小說裡!嘿嘿。」
「妳少汙辱我父親給我取的名字我警告妳。」
「哇哈哈!不會的,到目前為此我是以小婊子來稱呼宋育輪這個人多的!可貼切的!笑死我。」
「可別太過份了!哼!」
說完宋育輪又趁我不注意偷開我的冰箱找出家庭號巧克力冰淇淋來啃了。
早知道她今天會來的話,我就先在那冰淇淋裡放瀉藥侍候她。
「難怪妳上次打電話來盡問些怪問題,原來是找靈感哪!差點把我唬的。」
--而我無論如何也希望把我和他的事寫下來。
--因為我確定我這輩子不會再這麼愛一個男人了。
「問妳一個問題,妳想要怎麼樣才能把思念傳達給已經過世的人呢?」
「這個嘛……。」
「如果我們最愛的人死掉了,到底該怎麼面對呢?難道真能夠參加完葬禮後痛快的哭上一回,然後告訴自己: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從今以後還是好好努力的生活吧!真的辦的到嗎?」
「……。」
「如果假裝對方根本沒有死去,只是因為某些因素避不見面而已,難道這樣不行嗎?因為只有這樣想才能讓自己好過一點呀!這樣有什麼不對呢?」
「嘿!」
「嗯?」
「妳為什麼要寫作?」
「……。」
「這是代替小翔問的。」
然後宋育輪起身,我以為她就要離開了,但沒想到她卻是走到我的面前,說:
「快樂一點。」
「突然的,說什麼呀。」
「這是代替我自己說的。」
「神經。」
「快樂一點。」
「我知道呀。」
「快樂一點。」
「好啦。」
「快樂一點。」
「別耍我。」
「快樂一點。」
「……。」
忍不住我還是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