割耳事件之後,梵谷還繼續在阿萊城住了一段時間,直到一八八九年五月才遷往聖雷米的精神療養院。就在他離開阿萊城之前兩個月,他的畫家朋友西涅克前來拜訪。之後西涅克又續行抵達海濱的卡西斯,並寄送報平安的明信片給「阿萊城上主旅店的文森梵谷先生」。
西涅克的明信片上寫道:
我把我的地址寫給你,如此你就可以把你的好消息告訴我。我寫了信給你弟弟,但他還沒有回信。
西涅克在三月底寄出明信片,畫家則在四月十日回信,說明提奧沒有回信的原因。
我弟弟沒有回信給你,我想應該不是他的錯。我也兩週沒有他的消息了。那是因為他在荷蘭。最近他要結婚了。
梵谷在信中感謝西涅克在阿萊城逗留了兩日,說自己因此頗感振奮,現在他在醫院或醫院附近勤勞的工作著,並在信中附上兩幅果園的素描。
這是其中一幅,畫得很倉促:貧脊的綠色鄉村景緻,有著小小的屋舍,阿爾皮耶山的藍色線條,白色和藍色的天空。前景有蘆葦的樹籬,小桃樹花朵綻放。花園,田野,樹木,甚至那些山巒,一切都小小的,就好像某種日本風景,是這樣的主題吸引了我。
畫家在信的末尾寫道,他已經回復到正常狀態,而他並不奢求更多,只希望這清醒能夠持續。「我的言語⋯⋯如此的焦慮啊,誰能過著現代生活而不沾染一分焦慮?」
在簽名「你真摯的文森」之後,畫家又補上一行:「這個地址只到四月底,之後是阿萊城拉馬丁街二號。」
畫家給西涅克的素描有美麗的成品畫作《桃花開放的拉克羅鎮》,就跟畫家以文字形容的一樣,藍的白的天空,藍色線條的山,花朵綻放的桃樹。
《桃花開放的拉克羅鎮》是一幅極其美麗的油畫,不像高更激賞的《峽谷》那般充滿思考和哲理,而是任何人看了都能心領神會的美麗風景。這美景之中或許少了《向日葵》或《星夜》那種撼動人心的情緒,但正因為我們的後見之明,阿萊城的此時此刻格外令人依戀。這是畫家一生中難得的平靜,平凡得足以打動最無感受的人心。
《桃花開放》後不久,畫家住進聖雷米的療養院。他在那裡眺望星空,畫下知名的《星夜》,渦流之間隱約浮動他給西涅克的信中曾提到的「如此的焦慮」。也許畫家會記起幾個月前,割耳事件之後,他他首次離開阿萊城的療養院散步時,寫給高更的那封信。
我親愛的朋友高更
藉著首次離院的機會,我想就友誼寫幾句最誠摯最深刻的話給你。在醫院裡我一直想著你,在發燒和虛弱當中還想著你。告訴我,我的朋友,真的有必要讓我弟弟提奧來這一趟嗎?不過至少現在他可以完全放心,請你也務必放心。要相信這世界是萬千可能當中最美好的,而結局永遠都會是美好的。因此我想請你代我向舒芬涅克致意;請你在雙方都有較為成熟的反省之前,不要說我們那可憐的黃房子的壞話;請你代向我在巴黎見到的畫家們致意。願你在巴黎一切成功。
永遠是你的
文森
魯朗一直善待著我,是他在其他人都還心存懷疑之前就相信我可以暫離醫院。請回信吧。
病中的筆跡顯得窘困,彷彿蹣跚步伐的鉛筆線條埋沒了畫家想被理解的渴望。沒有人知道高更是否收到讀到過這封信。檔案員能夠知道的是,畫家首次離院散步的一八八九年一月四日是一個週五。此外在這印著十字格線的布紋信紙上,沿著信紙的折疊處有小小的破洞和撕裂的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