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明:《斬畜隊》是《對話錄》式的系列,探討議題是「恐懼」。故事背景設定在想像的未來台灣,但每次發表後,網友的批評意見都可能納入將來的對話過程中。
【即時】獨派團體今於大佳河濱公園舉辦公開活動
獨派團體「斬畜隊」今日下午於大佳河濱公園進行實務操演,除開放各界參觀外,現場亦有美食攤位與手工藝品販售。該隊發言人表示,為澄清外界對於該隊的誤解,之後每月均有此類公開活動,讓社會大眾有進一步瞭解該團體之機會。(即時中心)
「恐懼不只是來自於腦補,而是來自於信念吧,執著於自己相信的事。對吧?」
陳在心裡不斷複誦這段話。這梗是她剛才想到的,又懶得拿筆或手機記下,所以反覆的唸著,打算一碰到黃,就表明這樣的想法。
河濱公園的八月烈陽讓她損失不少智力,這段話也就越唸越模糊。一家新媒體的呆妹型記者走來告知陳,媒體區的棚子下有多餘的位子。陳火速移入。
這是非常無聊的活動。就是在河濱公園草地辦園遊會。
先是主辦單位長官講話,接著是北市長官講話,贊助商講話,一直講話。然後台下百姓就自己逛自己的。就是夜市嘛。只不過現在是白天。
逛的人,應該仍是以斬畜隊隊員的親友為主,有點全家動員的味道。基本上,這種團體的活動,就像直銷團體的活動,不會有外人來吧?
還是別亂猜好了。
身為政治組記者,有政治人物會來這場子,做為寄生蟲記者的自己就要來,怕會漏了什麼。這倒值得一談。
過去政治人物和斬畜隊是儘可能保持距離,但斬畜隊氣勢顯然越來越旺了,還有這種「外展」活動,人也不少。有票,當然就要來亮相一下。想當然爾,都是獨派的候選人。
她會來,還有第二個理由,就是想起了黃。上次約定要聯絡黃,卻因為被抽稿,也就沒後續動作了。陳有點擔心,這個小女生會不會一直等她電話,然後等不到,然後起肚爛。
說不定黃已不在了。不在斬畜隊,或不再是新聞聯絡人。這年紀的女生通常不太穩定,說走就走。陳自己也還是這種德行。
黃的確不在這活動採訪通知的聯絡人名單上。陳仔細看著LINE,確定文末的一串聯絡人中,沒有黃的名字。才一個多月就不見,應該是自己閃人吧?還是調職了?公關人能調到什麼單位去呢。
還是長官在講話。換成一個落選過的前立委。這人,陳還算是瞭解,看他講話,陳只想笑。這種廢物鐵定是選不到的,來這邊掙扎,也還是會落選。
陳一個人傻笑,卻被人突襲了。斬畜隊的長髮女隊員正拜會記者交換名片,陳都沒注意,直到對方一臉抱歉的遮斷她的視線。
「您好,我是今天活動的聯絡人之一,我姓王。這是我的名片。」
陳匆忙翻包包挖出自己的名片夾。交換。
這個女的也是什麼大隊部政宣區隊區隊長。這也是黃的頭銜,因為太長了,所以陳對這職稱有印象。同一個職位有很多人嗎?
王沒注意到陳的思索,很制式的補上:「陳小姐您好,我們今天的主要操演活動會在兩點開始,在這之前會請媒體朋友在這邊休息。有什麼問題可以直接問我,我會一直留在這一區。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嗎?」
「嗯……。」
陳下意識的轉頭看看遮陽棚內。這是她逃避問題的標準反應。媒體同行已經跑一半以上了,剛來時,這一區還是完全沒空位的。大概除了電子媒體和攝影之外,其他文字都是拿到隨身碟(內有新聞稿)和贈品袋(內有吃喝和紙本新聞稿),坐著意思一下,就閃人了吧。
要閃嗎?
陳還是坐著呆,才發現王仍彎腰側身,等她進一步的指示。陳走神,也就問了句白痴話:「天氣這麼熱,你們還穿黑色的連身工作服,不熱嗎?」
王笑了:「當然會熱啊,不過這是制服,穿這個有工作上的需要。您覺得熱的話,我可以過去幫你拿一些冷飲。」然後她看來真要去拿了。
陳阻止她:「不用不用,我自己有準備水。」
王笑說:「那有什麼需要,請再來前面的攤位區找我。」她指指記者棚旁邊的陽傘區。那邊有很多與她相似的黑衣人。
陳隨便回個「好」,眼睛卻專心在那群黑衣中找。王什麼時候離開的,她也沒注意到,事後才覺得這樣好像不太禮貌。不過記者本就被認為沒啥禮貌,這樣一想,也就自我證成了。
陳始終沒有看見黃的身影。新聞,是沒什麼可以寫的,頂多就一條「某某政客幫獨派激進武裝團體站台」然後各方都電訪一下。但人都來了,只帶這一條走,很空虛。
唯一熟的黃,不在。現場也沒有認識的記者。而且都跑了,剛剛叫陳來這坐的什麼傳媒的小記者,也跑了。說不定就是她把自己的位子讓給陳。
陳覺得自己滿頭斜線。政治人物在台上,看來也放不出什麼有意義的屁,乾脆早一點了結閃人。
陳為此走到陽傘區。那群黑衣人幾乎是同時站起來要幫她服務,陳連忙抓著王,示意其他人不用麻煩了。
「ㄟ,我想問喔,你們有個姓黃的聯絡人,她跑到哪去了呀?」
「黃副中隊長嗎?她今年下半年晉升到一中隊去當副中隊長了。七月一號就升了。」
所以是上次受訪之後,就升官了啊。難怪,之後好像也沒看見她的發言。
「她今天有來啊!」旁邊的黑衣男生插話。看來是大學生。「一中隊今天示範操演,她一定會在。」
王也認同:「須要我帶您過去嗎?他們在司令台旁邊的另一個棚準備,不開放區裡面。但媒體朋友可以進去沒關係。」
能進到不開放區,總是件好事。陳同意這提案,兩人就一前一後的往司令台旁的大帳棚前進。那也要走個五六十公尺。
大概是因為尷尬,王走幾步就先開口:「請問您和黃副中隊長很熟嗎?」
「喔也是採訪認識的,只見過一次面而已。」
「是是。」王點點頭,反正是湊話。「黃副中隊長是總隊部在培養的領導幹部呢。升得很快。」
「是喔!」在陳的印象中,黃是很優秀,但還是個「年輕人」。會讓你套上「年輕人畢竟是年輕人」這種台詞的對象。不過陳自己也是年輕人。真不知黃到了自己這年紀,會爬到什麼樣的位置。
「我之前……」,陳隔了許久才又插話,王因此嚇了一跳。陳不好意思,只能笑著硬講完:「之前採訪時有和她聊了一下,就是有關你們隊上對『恐懼』的看法。就是有關無知造成恐懼啊,還是腦補造成恐懼,之類的。」
「啊,一般記者不會問到這麼深入的問題。果然是立院那邊的記者呢。」
「喔你知道我是立院的?」
「我們會將媒體朋友的基本資訊整理給所有的宣推部門隊員參考。」
陳升起一絲防衛心。原來他們媒體工作做到這麼細。這也不奇怪,他們有一個整個部門是媒體工作嘛。
走到了那帳棚。其實不是帳棚,是充氣式的小圓頂或小溫室之類的東西。王和門口守衛講了幾句。那人搖了搖頭,看來是不肯放媒體進去。
王一臉抱歉的轉身:「不好意思,本來說是開放採訪,但現在好像在換服裝,所以不太方便公開。」這理由蠻爛的,但不進去也沒差。
「我去幫你叫黃副中隊長出來。」陳才想說不用了,打算借機閃人,王就已經躦入門中。如果在換衣服,那也不好叫出來吧。
但不到一分鐘,黃就出來了。小跑步的出來,穿著和之前不太一樣的工作服。近看,才知道是有些部份比較厚,在手腳都加了護肘護膝之類的墊子。
陳才想起來,是和賽車服之類的很像。可以防摔的那種。
「這樣穿不熱嗎?」陳問了個不像是記者該問的問題,會被人說小時不讀書的問題。又發現今天她好像都在問這種問題。
「很熱啊。裡面更熱。」黃笑著指著棚子裡面。滿臉是汗珠,看來真的很熱。
「你這樣穿真的很帥氣耶。」陳像是在百貨公司挑貨一樣的打量。黃刻意擺開手腳:「有嗎?這是我們的乙式工作服。」「乙式?」「甲乙丙丁的乙,平常穿的是甲式。乙式是操演用的,比較厚。」
王看兩人聊開了,就和黃換了個眼色,又對陳笑了一下,就轉身離開了。
陳問:「所以你今天要幹嘛?」像是朋友閒聊一樣,但兩人明明不熟。
「我現在是副中隊長,等一下我也要參與操演,但主要都是在一旁站著,其他隊員才是主角啦!」
「那你的工作還蠻好的耶,只是站著。」「站著也很熱啊。」
「你們腰帶有附水壺,熱還可以喝水。」「喔這是S腰帶,水壺是掛上去的。」
「你們其他人要幹嘛?」「我們今天要演練四個項目,中隊防禦、中隊搜索、中隊尖兵、中隊衛哨。就是他們會在前面這個圍起來的場地跑來跑去,然後表演一些動作。」
「你都不用做嗎?」「不用,因為我是副中隊長,我的工作是保防,所以這些我也不太會。」
「保防?」「喔,就是負責一些內部人事行政的管理工作,比較像整個中隊的管家啦!」
「是這樣啊!那算閒缺嗎?哈哈!」「平常很忙啦!但今天就蠻閒的,等下就站一個角落,看到完這樣。我們中隊長很行的,靠他就好啦!他可是真的連長退伍的。」
陳有點難進入狀況,她不清楚操演的部份是什麼,因為她只是被分來訪政治人物這塊,其他部份有同事負責。而且這些人和她很不熟。她和誰都不熟,所以黃相對來說算熟了。即使只見過一次。
但陳感覺黃有點變了,沒像之前那麼拘謹。是她真實的年齡。
「你調來這工作,感覺比較快樂耶。」「這不是工作,只是職位,沒有薪水的。但今天來可以拿活動津貼就是了。出場費。走路工。哈哈。」
「不過我覺得你看起來快樂多了。」「是這樣嗎?可能因為之前是聯絡人,所以講話都要特別注意吧。」
「所以現在不用特別注意嗎?」「因為我現在沒有代表性啊。就只是個邊緣小幹部。」
「所以你算被發配邊疆喔?」「不是,算升職,不過是從比較中央調到比較地方,這是要往上升的歷練。」
「我覺得喔,你今天這樣看來,就比較沒有那種威脅性耶。像上次聊那個什麼恐懼的,感覺上就沒有了。」
「沒有什麼?」
「不會讓人害怕呀!」
「是嗎?很多人覺得我們這一身看起來很像軍服,社會觀感不佳。」
「我覺得還好耶,像賽車手。」
「對,」黃壓低聲量,「其實包商就是做賽車服的。」她露出神秘的微笑,好像這事還沒人知道。
「但他們看到黑衣服的,我們身上又有職級識別標誌,就會腦補成納粹了。」
「識別標誌?哪邊有啊?」
「注意看,在領口這邊。」黃指著她自己領口,有一個用魔鬼氈黏住的「=」號標誌。
「為什麼會這樣不清楚啊?」
「這是低視度標誌,本來就是要不清楚的。等一下我們上場的時候,為了進一步區分職級,還會在右手臂別上一個臂章,像小學糾察隊那樣的。」
「那看起來不是很蠢嗎?」
黃大笑:「沒辦法啊,不然大家都是黑黑的,哪分得出誰是誰。這裡很熱,找個樹下聊吧。」
但河濱公園的樹,也沒啥遮陽效果,兩人最後是站在司令台的柱子旁。
「所以說,你今天是來訪什麼呀?」黃很隨便的問。
「來看有什麼政治人物站台,講的話有什麼梗。」
「有聽到什麼值得寫的嗎?」
「沒有耶。玩蛋了。」兩人都笑。
「老實說,」陳終於找到機會把準備的話題拉出來,「我上次訪完你之後,回去想了很久。我認為喔,恐懼或許不是來自於無知,但我覺得也不是來自於腦補,而是一種,刻意要往某個方向去腦補的信念。是信念。」
「嗯,這說法我也認同。就是硬要往某個方向去想,然後嚇死自己。」
「就像你剛剛說的這個什麼標誌,這個等號。」陳指著黃的領口,「我就看不懂這和納粹有什麼關係啊,是他們硬要這樣想的吧。納粹不是卐字嗎?」
「喔不是這樣。」黃在想該怎麼解釋,但又不能解釋得太多。陳只是在等她,趁空檔喝了水。
黃擦去額頭的汗,「這個不是等號,是階級,我們的正式編階是一等二級官,那符號剛好和軍隊的中尉是一樣的。因為這樣,統派就認定我們是軍隊。但他們也是從軍隊的概念,直接跳去納粹的概念,就很跳躍。他們也有軍隊啊,他們不是一堆退伍軍人,一天到晚在擺軍中派頭。」
陳聽不懂。「嗯,我不太懂軍隊,沒跑過這一塊。但我覺得除了想太多之外,就是一切都要往某個方向去想,就會越來越恐懼。就像看鬼片,你越往某個方向去想,每個地方都會越來越可怕。」
「不過換個角度來說,我認為我們總隊部的人,也是刻意要把我們搞得和軍隊有點像又不太像,讓對方會往特定的角度去腦補,又沒辦法直接開罵。」黃到是很大方的講述。
「就像你上次講的,你們不用真的做什麼,但是只要有個樣子,會讓人往某個特定方向去腦補,這樣就夠了。人家亂腦補,也不行,要往特定的方向腦補才可以。」
「對呀。所以我有時候會想,他們的想法,其實是我們創造出來的。」
「喔你這話很有意思。但我想不出來要怎麼接耶。很有意思。」陳覺得自己是被曬呆了,但黃應該更熱才對。她滿臉是汗,卻一直沒取水壺來喝。耐力真強。還是壺中根本沒水?
「我的意思是,」黃自己說明,「雖然統派一直都在,但會認真看待斬畜隊,真正會覺得恐懼的人,就是那麼一群。他們就是自願掉到我們設定的恐怖片劇本中,然後不可自拔。他們一直鬼吼鬼叫罵我們,很激動的要政府查禁我們,其實都是入戲太深。只要他們不理我們,其實就沒差了。」
「對!就是這樣,」陳好像想通了什麼,「這些統派就是你們的最佳觀眾,只要他們一轉頭,不看了,你們就像是沒有觀眾的舞台劇,就沒有意思了。」
「但我們越演,是觀眾越多,然後我們就越演越大這樣。像今天這一場。很多統派的說我們是要演習啦,要展現暴力來恐嚇百姓啦,但是如果他們沒這麼愛看,我們大概也不會辦這麼大一場。」
「所以這種想法或信念,是你們共通的耶。雙方都相信這點,所以一方愛演,一方愛看。這是什麼SM情結。」兩人都笑了。
黃提出一點不同意見:「不過還是要有個先來後到的差別。一開始是他們在演,他們統派和中國在演,嚇台灣人,嚇得有來有去的。後來總隊部最早的那些創隊元老出來,往另一個方向演,這才把主客易位,讓他們重新enjoy在這裡面。其實我們是同一齣戲,只是往另一個方向演。」
陳:「不過妙的一點是,你們雖然自己也說在演,像你自己也說在演,但是也都應該覺得這也有可能是真的吧?不管觀眾和演員,還是會有人相信你們真的到時候會去街上砍人。這大概就是演的最高境界了吧。」
「也不能說是全是假的,」黃拉回焦點,「我們之所以讓人入戲,就是因為一切看起來很真。真要派上用場,保證也是沒問題的。等下你看我們的操演就知道了。」
「所以說,你們真的是有很軍事化的訓練嗎?」
「當然啊,特別是我們一中隊的幹部,都是退伍軍人組成的,而且原來就是在軍中擔任那個職務的,所以不用特別的訓練。我們這種外行的都只是跟著學。」
「那你這種女生不就很無聊?都在聽男人講當兵的事。」
「不會耶,我覺得他們會花很多心思建立我們也能懂的模式。而且上面也刻意在培養女性幹部。創隊一年多以來,男性都很少升職,就一直任同一個位置,說是會比較熟練。可是女性都升得很快,通常半年就升了。但我還是要強調,如果真的要打,女生們還是可以打的。」
「打人嗎?」
「是說真要運作起來,像軍隊一樣執行任務,我們是沒有問題的。我本來也不太清楚各中隊運作狀況,不過自己這一個月都在陪他們訓練,我個人是認為他們很熟練了。」
「所以你們最近有在訓練喔?」
「有啊,也有出新聞啊,都在台北市或新北市,找隊員的土地或建務進行訓練。統派的人還有特別發新聞罵我們呢!」
「啊可能不是我這一線的,所以沒注意到。幹嘛罵你們啊!?」
「就是老套啊,說什麼納粹黑衫軍成真,已經開始演習要攻擊外省人。不過我們都是在會員自己的土地演練,也不是公開的,與其說是攻擊什麼人,還不如說是在練習攀岩。他們真的可以爬爬爬爬就上三樓喔!今天也會演練。就那個。」
陳依著黃的手指方向,轉頭看到身後那個很像攀岩台,但陽春好幾倍的東西,「那東西真的保險嗎?撐得住嗎?」
「可以,我們用過好幾次,而且一次只會上去一個人,其他人會在下面顧。應該是還好啦!」
「老實說,」陳有點想閃人了,所以想做結。本來是她想找黃的,現在卻變成黃纏著她不放。「我看到你們陣式擺那麼大,我還是無感耶。」
「你可能就是無法入戲的吧。就算被爆雷也沒差。」
「哈哈爆雷,這個形容詞好。但不過我還是認為,是因為我沒有特定信念吧。我不會看了之後就很害怕。」
「嗯,我又覺得,好像回到『無知』和恐懼的關係了耶。我到一中隊之後,中隊長說,有當過兵的人就會知道我們的恐怖之處。越熟軍隊的人就會越害怕。我不知道他講的是什麼意思,因為我沒當過兵,只看過我們隊上的運作。但我想這大概就是你無法進入狀況的原因吧,你也沒當過兵啊。」
「對啊,所以這就是為什麼男人會對斬畜隊很亢奮,女人都沒啥感覺的原因吧。」
陳想走了,聽到這話,卻又接了句:「話說回來,你為什麼會加入斬畜隊呀?我已經忘了你是為什麼加入的,你有說過嗎?」
「我忘了有沒有對你說過耶,我會加入是因為我認同總隊部的理念。我相信他們說的,可以造成對統派施壓的效果,就像我也相信中隊長說的,有當過兵的就會覺得恐懼。我覺得他們講的有道理,而且這邊的人都蠻認真投入這個理念,都很認真做事,所以我就留下來了。」
「那有人沒留下來嗎?」
「很多哦!」
「都是女生嗎?」
「男生女生都有,退伍軍人也有,進來受完訓就退了,但沒有完全離開,就是轉入預備隊名單,逢年過節有活動還是可以來參加這樣。」
「為什麼要退隊啊?」
「沒辦法入戲吧。」黃笑了,「就是沒感覺,沒辦法腦補吧,覺得想像空間太大了,他們的人生需要一些標準答案來填滿,然後覺得這答案不在隊上。」
「這樣講真玄。」
「嗯,我覺得,就是一種感覺。真真假假的,無法讓人滿足吧。不過那是他們藏在心裡的想法,我也只能用猜的,反正我也沒離開啊。」
「所以你也有可能會離開?」
「不知道,但至少不是現在。我現在還很受照顧,而且隊員離開隊務之後,在社會上也會彼此提攜,像有些老會員就說要幫我畢業後找工作,所以我覺得這點還蠻讚的。你可以把我們想成扶輪社、獅子會之類的團體。」
「對喔,也蠻像教會的。有宗教信仰。」
「哈哈對啊,統派都說我們是邪教。不過我們也沒有信特別的教主,就是一個共同信念。也許台灣獨立的第二天我們就自然散掉了。或戰爭打完的第二天。」
「講到打戰,你們是說兩岸發動戰爭時會出擊嗎?沒有說是前還是後就對了。如果到了那一天,出動命令來的時候,你會恐懼嗎?」
「如果對方感到恐懼的話,我們就一無所懼囉!」
來了。喚醒一切回憶的話來了。一無所懼。
「真的嗎?可是你感覺不像能打的人耶?」
「哈哈,我不是說我的工作就是站在旁邊看嗎?還好啦!除非之後換職位,又在不熟的時候就上陣,那或許會有點怕怕的。但不見得是恐懼,怕和恐懼不一樣。」
「嗯我記得你好像說過你對怕和恐懼的定義不一樣。」
「對。我認為到那個時候,我應該還是會信心十足,不會恐懼,但會怕自己把事搞砸,表現不好。」
「你會怕在衝突過程中犧牲嗎?」
「不會。其實我有想過,不會耶。也許是因為我沒當過兵,不知道危險吧,我認為這種犧牲是值得的,所以不會恐懼。但統派不願意為他們的信念犧牲,他們甚至就是因為怕死才成為統派的,所以會恐懼。或是為了錢才成為統派的。如果他們是這樣,那我們就真的一無所懼了,一定可以贏他們。」
「嗯,真難懂。」陳抓了抓頭。
另一個穿「乙式」服裝的黑衣女生過來,交給黃一個特殊的頭盔。全罩式的,但護下巴的那一塊沒扣緊,吊著晃。黃戴上,對陳說:「我差不多要去就位了。你會留到結束嗎?」
「我想不會吧。我可能連這個都不看就回去了。反正也你也沒要幹嘛。」
「哈哈,感覺你好像是來看迎新宿營還是什麼企管之夜的喔,沒認識的就不來了。」
「哇我都幾百年沒聽到這些名詞了,真是青春。我老了,這邊太曬了,我要先走了。」
「嗯,我這防毒面具戴上,也沒辦法和你講話了。」她摸摸垂著的那個護下巴部件。
「那掰掰囉。這樣不會很熱嗎?」
「很熱。而且沒辦法呼吸。很難呼吸。像這樣。」黃熟練的安裝複雜的釦件,不到三秒,就成為陳不認識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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