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你來破案
有人說，犯罪剖繪是一種模仿生命的藝術。這個概念並非來自現實生活中的專家，而來自於許多以前的大師，如愛倫坡（Edgar Allan Poe）、韋基•柯林斯（Wilkie Collins，譯註：英國小說家，著有《月石》〔Moonstone〕、《白衣女郎》［The Woman in White）等書）以及柯南•道爾（Sir Arthur Conan Doyle）等人。在我的犯罪剖繪生涯中，往往有人要我們分析過去一些轟動一時的謀殺案。最常有人要我分析「開膛手傑克」（Jack the Ripper，譯註：十九世紀末期在倫敦出沒的一名殺手，此人身分迄今仍是個謎）及莉絲•波爾登（Lizzie Borden，譯註：一八九○年被控用斧頭劈死雙親，審判時陪審團裁定罪名不成立，但該案一直懸而未破）。有時，甚至要分析傳說中英國國王理查三世於一四八三年倫敦塔謀殺兩名侄子的說法，有時我們自己也會推敲聖經中該隱謀殺亞伯的案件（Cain and Abel，譯註：分別是亞當和夏娃的長子和次子）。
我從聯邦調查局退休後，繞了一圈，剖繪又找上我。有人首開先例，要求我分析一樁從未發生過的謀殺案：純屬戲劇大師的經典傑作。
我對古典文學和戲劇沒什麼研究。年輕時我想當獸醫。在空軍服役和念大學時，我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志願是什麼。後來我想去聯邦調查局當探員，我所受的教育和訓練引領我走上了這條路。和我合著這本書的馬克•歐爾薛克則和我不同，他對戲劇非常著迷，也有相關背景。我們初識時，他說過演員和偵探的工作很類似，他們到了「現場」，就開始挖掘每個人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這句話滿讓我好奇的。這些「事」，偵探稱之為「線索」，演員則稱之為「潛台詞」。
知名的英國演員派屈克•史都華（Patrick Stewart），是皇家莎士比亞劇團的一員。他演過《星艦迷航記：銀河飛龍》（Star Trek: The Next Generation）的畢凱艦長和幾個其他現代角色，也是馬克的老友。公共電視台拍攝關於我們單位的影片《連續殺手的內心世界》（Mind of a Serial Killer），腳本是馬克撰寫的，旁白則由史都華負責。一九九七年秋天，史都華擔綱演出華府莎士比亞劇團製作的《奧賽羅》（Othello）劇中的奧賽羅。馬克要我就歷來調查家庭暴力案件和分析的經驗，對劇中角色性格方面給史都華一點意見，因為這是本劇的關鍵所在。史都華想了解為何一個顯然深愛妻子的人最後竟然會殺妻。
我說我樂意和這位著名演員會面，但我沒有把握能幫上什麼忙，因為我對《奧賽羅》這齣戲一無所知。馬克說那更好，這樣我更可以保持客觀，就像處理現實生活中的案子一樣。
馬克向我說明劇情：奧賽羅是非洲摩爾（Moor）人，同時也是戰爭英雄，為中世紀威尼斯一名高階軍官。他愛上了當地一名仕紳的女兒黛斯迪蒙娜（Desdemona），並娶她為妻。後來，他的屬下兼密友伊阿高（Iago）誤導奧賽羅，讓他誤信黛斯迪蒙娜背著他和他的副將卡西奧（Cassio）偷情。最後，奧賽羅在痛苦和嫉妒交相煎熬下，在臥房裡殺死了她。我覺得這和（前美式足球明星）辛普森案非常類似。在辛普森被告的民事案中（辛普森先遭刑事起訴，後來再遭民事起訴），我還充當代表高德曼（即辛普森前妻妮可的家人）的律師顧問。
我到馬克家和史都華一起吃午飯時，我對《奧賽羅》所知就只有簡要的劇情故事。史都華為人客氣隨和、既聰明又感性，急於了解他演了多次的角色的奧祕。我講話時，他就在劇本背面記筆記。我說，我會假裝他是一名探員，找我討論一樁兇殺案情。
推敲案情時，我首先覺得伊阿高一定是想橫刀奪愛，但馬克和史都華都搖頭。
我問他們：「他的動機是什麼？」
史都華說：「他氣奧賽羅讓卡西奧升官，他認為應該是他升職。所以他非常生氣，就用奸計來害奧賽羅，讓他誤以為老婆對他不忠。」
我們討論了奧賽羅的心路歷程，直至他堅信唯一的出路就是殺妻為止。
史都華提出了一個關鍵的行為問題。他說：「奧賽羅聽了關於他老婆的種種說法後，他會有什麼感覺？他會相信嗎？他會不會保護她的名聲？」
根據他們兩人告訴我有關奧賽羅的一切，我向他們解釋，奧賽羅不會只為了別人中傷他老婆而憤怒，伊阿高的說法反而會觸動他的不安全感和自卑，當然他覺得妻子對他不忠，因為他在內心深處，深感自己配不上她，而且她父親也曾激烈反對兩人結婚，也許這老頭的反對沒錯。奧賽羅是名外國人，屬於少數族群，也不是威尼斯上流社會的一員，他透過保護大家，讓眾人敬佩不已的偉大戰士身分，才彌補了他的不足。但伊阿高有如許多擇人而噬的人，本身就擅長推斷性格特徵，因此他知道怎樣對付他老闆。
史都華又問我，劇情不斷進展時，奧賽羅心中有什麼想法？換言之，他想問出奧賽羅犯罪前的心態和行為。我告訴他，奧賽羅一直在心中醞釀，直至他在情緒上覺得這樣做他也安心為止。最後，到了他實行計畫前，他接受這樣的典型想法：「假如我得不到她，那麼任何人也別想得到。」
我問：「兇案現場是什麼地方？」
史都華回答：「是古堡中黛斯迪蒙娜的臥房。」
「他怎麼殺死她的？」
「在床上掐死她。劇中，黛斯迪蒙娜是名漂亮嬌小的美人，體型比我小很多，我騎在她腰間，然後緊掐著她的脖子。」
用手掐死黛斯迪蒙娜聽起來頗合理。這是一件家庭恩怨仇殺案，直接、面對面的謀殺方式會使調查人員覺得兇嫌和死者彼此熟悉。我告訴史都華，像奧賽羅這樣的人行兇時，他一定要把被害人非人化，在情緒上產生某種距離，所以，我建議在他掐她時，最好閉上雙眼。我們稱這種行為叫「軟性」殺人。
兇手會設法隱瞞案情或脫身，至少剛開始會如此，因為他深信他的行為是公平合理的。我解釋說，這和我告訴代表高德曼家的律師的信念相似。辛普森可能會通過測謊，因為他已經說服自己非殺掉前妻不可。
經過那天後，我對莎士比亞的性格剖繪功力佩服不已。現代生活中兇手在同樣情形下會做的事，他在四百多年前就已經預料到了。
我問他們說：「結果他的罪行有沒有敗露？」
他們說，奧賽羅掐死黛斯迪蒙娜後，她的婢女，也就是伊阿高的老婆麗亞（Emilia）恰巧撞見，她馬上尖叫呼喊說主子被掐死了，然後伊阿高和一些威尼斯官員隨即出現在兇案現場。到了這時候，奧賽羅和眾人都察覺到伊阿高陰謀的狠毒。
我「警告」他們說，這樣非常不利於奧賽羅。過去和奧賽羅關係最密切的是他的部隊，現在他失了面子，也失去道德權威，而伊阿高一向是他最信任的屬下，卻遭他出賣。
我說：「這很可能會逼他自殺。」
史都華很高興地說：「結果就是這樣。」奧賽羅被解除武裝後，拿了暗藏在房中的匕首自殺。這種人必須控制局面，即使面臨死亡亦然。
作為一名刑事調查分析員，我的任務就是設身處地想像歹徒的一舉一動，設想被害人被殺前的遭遇。過了幾周之後，我帶了全家人去看《奧賽羅》，那是我生平第一次看。看到我在馬克家中設想的謀殺案時，不但覺得趣味盎然，而且還很感動。特別是史都華演技非常出色，很生動地把刑事分析詮釋為一場戲，把生命注入推論中。
現在大家都知道我們這行的思考和工作方式了，也深入探討了犯罪動機的剖析工作。現在我們試辦幾件案子看看。我將像史都華說明莎翁名劇的劇情一樣，把案情告訴你。你就像一名聯邦調查局學院的嫌犯剖繪人員一樣。由於篇幅有限，我只能告訴你案情大要，但每個案情都有一、兩個重點引導嫌犯剖繪員判斷犯案動機，並確定嫌犯。
書名：《破案神探三部曲》
作者：約翰．道格拉斯、史蒂芬．辛格勒
出版社：時報出版
出版日期：2017年11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