鴨川想定外

一直到昭和年間，鴨川都還是面目無情的氾濫河川。1935年6月29日，豪雨造成鴨川暴漲，造成12人死亡，數人負傷，多數民宅毀損，大量土地流失，包含五條大橋在內，橫跨鴨川的26座橋梁，一口氣就沖走了15座橋。

2018年7月，受到巴比倫颱風影響，夾帶著上游的滾滾泥流，鴨川水位再度升高，幾近潰堤侵岸，雖然最終沒有釀成重大災害，還意外沖出了日本大鯢等野生動物的蹤影，但不得不讓人注意到，這幾年日本各大天災新聞愈來愈常提到「想定外」這三個字了。

按字面解釋，「想定外」就是出乎意料的意思。日本是個天災頻仍的國家，上自中央地方各級政府，下至平民百姓男女老幼，一直投入大量的時間與金錢在防災救災，以及各種演習活動之上。當極端氣候愈來愈明顯，天災的嚴重程度也愈來愈不能預料或控制，連日本人都感到「想定外」的時候，不得不說，這個地球大概是快要不能住人了。

幾乎與清水寺、稻荷大社並稱三大京都景點的鴨川，那條澄澈可辨魚鳥，兒童都能輕易踩著石龜橫越，情侶錯落間隔談心至夕陽西墜的國家一級河川，翻臉起來可是足以讓白河法皇（1053-1129）頭痛不已的狠角色。白河法皇的執政生涯有三不如意，一是他的桌遊骰總是差強人意，二是比叡山的僧兵屢屢來犯，三就是古稱賀茂川的鴨川頻頻氾濫。這三件事情，頭一樁純屬個人興趣且是不可知的機率問題，永遠不可能盡如人意；第二則大概手腕剛烈一點終是可以擺平，看五百年後的織田信長不就搞定了比叡山；獨獨這賀茂鴨川的治水問題，按照當時的技術，根本只能望洋興嘆，更別說這一千多年來，京都皇城一帶的經濟命運是興也鴨川，敗也鴨川。一直到豐臣秀吉修築御土居，都只是消極攔阻河水，無從疏通這千年水患。

每次經過鴨川，我一方面感慨這麼一個發展蓬勃的城市，居然還能保留著如此澄澈的河川；另一方面也試著推算西岸先斗町與東岸川端通的氾濫面積，曾經，這兩側的店家，包括每年五月開始吸引觀光客群集的納涼床，都是鴨川水位警戒範圍。如此看來，鴨川的整治成績斐然，僅僅用了戰前戰後數年之間，就解決掉白河法皇的最後一個不如意，琵琶湖疏水與渠道地下化等工程，功不可沒。

嚴格算起來，2018年的鴨川暴漲，只能說是雨勢過大後的必然結果，還稱不上「想定外」。畢竟上個世紀的鴨川曾經奪走那麼多條人命，而巴比倫颱風造成的災害主要集中在沖繩九州四國等地，這次的鴨川，已經算是很聽話受控制的了。

願日本平安。也願台灣無事。寫於瑪麗亞颱風夜。


日本推特拍到的鴨川大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