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18歲沒多久,我爸就催我趕快去考機車駕照。
我還記得我考駕照的監理站,號稱是全台北縣最嚴格的板橋監理站。
考駕照的那一天,是我一個人騎車,沿路問人騎到板橋監理站,一次考完,駕照到手,沿路問人,再騎回家。
同年上大學,開學後才發現原來很多女生都沒有騎車。
一群人出去玩,在分配機車的時候,通常都會自動把有機車的女生排除在外,接下來就是有機車的男生跟沒機車的女生的排列組合。
下課後,要坐公車的人會往前門走,要騎車的人會往後門停車場走。
走出系館以後,往前走,往後走,成了一個分道揚鑣的路口。
下課後有時是一群搭公車回家的女生慢慢步行到前門,有時是一群男生走到後門牽車,有時是曖昧中的追求中的熱戀中的男男女女偷偷摸摸走到後門。
(大學停車場總是八卦蜚語的直擊地)
我不走前門搭公車,我也不跟男生們走一塊,更沒有工具人司機,
像是從不隸屬於任何一個群體的,自己騎機車的女生。
「要送妳嗎?」
「我自己有機車回去」
開始工作之後,一向習慣仰賴自己的方向感,在大台北穿梭。
板南路板橋大漢橋新莊中正路三重中興橋台北市永和中正橋台北迪化街福和橋基隆路永和板橋中和交界鬼打牆地帶
大學有很多條路口與橋都是淚眼濛濛騎過去,不輕易被人看見的。
習慣自己騎車載運自己的方式,更把自己劃入了一個鎖在安全帽的小小世界。
我跟那些人們的恩怨情仇,或許在走出系館之後,就此劃開了不同的路徑,歸屬於各自的圈圈,以為失去的,其實未曾跨過那條線。
喝完酒把機車停在酒吧門口,坐最後一班254回家,把交換過LineFB的男子們放置在在永福橋的另一頭,不輕易讓別人送我。
PTT鄉民說,四輪贏兩輪,把妹靠車子。
可我載過的男朋友比載過我的多,喜歡把男友放在後座。
如果說選擇吃的方式,某種程度象徵了自身的社會階層、南部人北部人、家庭關係、生活作息。
直到我換了第二部機車之際才發現,過去十年來的人際網絡,人與人的交往深淺、重疊網絡,大抵上也是從交通工具所劃分開來。
交通工具仰賴出門與回家的路徑、交通工具決定了人與人的親疏距離、交通工具考驗了另一個人願不願意遷就另一個人的方向、交通工具製造了順路的障眼法。
交通工具成為一種試探。
而我終究是太晚才明白了這些與那些,人與人之間計算距離的各種方式。
第一台機車騎滿十年,男友載我去機車行買新機車,
牽新車回家的路上,男友騎著他的車,在我前頭引領著我,我騎著新車走了跟以前不一樣的回家的路。
走回熟悉的基隆路,前方還是有一個穩穩的背影,跟著我的速度,時而放慢、時而從後照鏡看看我、一路帶著我回家。
從18歲第一次騎車上路起,就太過習慣甚至戒不掉自己找方向,摸索方向了。
到了現在,
突然跑出一個人,願意跟著你,有時繞繞新的路,有時回到熟悉的軌道,互相配合彼此的速度、兼顧彼此的方向。
走著走著,誰也不再讓誰迷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