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書誌：《甲賀忍法帖》

10月30日，下班後到圖書館借閱這本小說，回家看新聞報告，方知道金庸逝世。

一個巧合。

差不多10年前，已經認識《甲賀忍法帖》(《甲》)的動畫及真人電影版，近年才知道原來這系列作品建基於山田風太郎的小說。初讀《甲》，我曾經懷疑這根本不是 50–60 年代的作品。因為小說中對忍術的細緻描繪，其「華麗」程度，令人想起近年的動/漫《火影忍者》(《火》)。雖然兩者對個別忍術法門的稱謂有別，但《火》這個後起之秀所施展的多種忍術，都可以在《甲》找到雛型，例如血繼限界(矓與陽炎)(1)、瞳術(矓、豹馬與弦之介)、控蟲(螢火)等。

今日有關忍術的動/漫，其基礎原來早已在《甲》這類早期作品中成形。我說「找到雛型」，其實一點也不「雛」。當然《火》這類動/漫不單重覆舊有點子，亦有創新發展，例如《火》有更多類型瞳術，施展方式更奇幻並且威力更驚人，結合林林總總的尾獸、召喚獸(靈感也許源自特撮片集的怪獸)，令忍者之戰更為精彩。

《火》這類少年動/漫，忍戰場面充斥著年青熱血、友情糾結；間中，還有冗長拖拉。比較之下，《甲》的忍戰、決鬥相對簡潔，沒有極度華麗的戰況鋪排，間中還有一點色慾情節，但其廝殺場面卻異常血腥殘忍，往往兩三個動作，已經決勝負、定生死，對戰一方或命喪黃泉，甚至屍橫遍野。這兩三個動作，卻是《甲》的作者精心部署，盡顯兩方忍術要害，有時卻又剛好剋制另一方，造就勝負之局。例如鈴鹿嶺大混戰(72-92頁)，甲賀、伊賀七名忍者(蠟齋、小四郎、簑念鬼、天膳、螢火、十兵衛、將監)對決，互有剋制反制，雖制服多人卻又被人所殺，過程峰迴路轉。《甲》的忍戰也不是單純血腥，還有精心佈局，例如在眾多忍者中，接近無人能敵的伊賀忍者藥師寺天膳，接近小說尾聲才被了結，其落敗過程既出人意表，卻又合情合理。

山田風太郎畢業於東京醫學專科學校，可能基於此背景，他有時會在小說中，使用一些生物學名詞，解釋某種忍術的原理。情況有如漫畫家手塚治虫，同樣學醫，在其畫作《怪醫秦博士》(2)中的手術場面，繪畫得十分細緻。

談到合情合理，《甲》初段出現了一段似乎「不合理」的情節。甲賀、伊賀大戰，源於德川家康欲透過忍者之戰，決定幕府繼任人，起初感覺這個橋段有點隨意堆砌，選拔繼任人那何如此兒戲？但作者很用心經營這個決定背後種種理由脈絡，毫不馬虎。放眼現實世界，對照這個「故事隱喻」，更覺所言非虛。例如冷戰兩大陣營對峙，廝殺較勁的往往不是陣營中人，卻是韓戰、越戰、也門內戰這類代理人戰爭，甚至更早期的西班牙內戰、國共內戰、近期的敘利亞內戰等，皆是「別人」血流成河，卻又沾不上幕後操盤的大老們。

山田風太郎在《甲賀忍法帖》之後，陸續創作《忍法帖》小說系列。他與金庸這類小說作者，在上世紀 50–70 年代，已經創造出一整個「宇宙」，供後來者使用發揮。金庸營造了古代武林，和一系列神功武學；山田風太郎建造了忍者世界，並這個世界中各種奇異忍法、劍術高手，例如柳生十兵衛等。

舉目遠望，原來「宇宙」既宏大，亦多重。有金庸，有高陽；有山田風太郎，有司馬遼太郎；有托爾金( J.R.R. Tolkien)，有 阿西莫夫( Isaac Asimov)。再加上一眾早已登上殿堂的俄國法國小說大戶，唉！汝等後學，除了極少數天才，恐怕難以再開創全新宇宙。

註

(1) 括號裡的粗體字是《甲賀忍法帖》內角色的名字。

(2) 現譯《怪醫黑傑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