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漿引〉三、干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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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干戈
文 | megumi看世界(小桔)
☆☆☆ 這是石公子愛上梁師傅的故事。

故事繼續
第三章、干戈
被一隻百來斤的豹子給壓住,石雪陽並不是太驚慌,雖然說以他的掌力,若要使勁全力推開也不是完全做不到,最主要還是這隻豹子當真除了壓住他、看住他,倒也沒有什麼危險的舉動,若是他真的出掌傷豹,總覺得大概就會被梁姑娘給恨上許久許久。
於是乎,他乾脆就躺在地上與那斑斕花豹聊起天來了。
「嘿,既然梁姑娘喚你花兒,想必你也是位姑娘了吧?你說你一個姑娘家就這樣躺在男人身上,恰當嗎?」
隨著石雪陽的詢問,花兒歪了頭,貌似想了想。這個是個問題嗎?牠咕嘟一聲,挪動了一下趴躺的姿勢,略鬆了後右腿。不過牠還是繼續四肢伏地,牢牢的把石雪陽給壓制住。
既然花兒有回應,石雪陽也就順勢再多聊一會兒:
「是吧,你也覺得不太妥吧。我未娶,你未嫁,這要是傳出去,不管你有沒有對象,咱們這模樣教人給瞧見了,我不娶你都不行。」
石雪陽抬手遮了刺目的陽光,蓋著眼絮絮說著。而他臉前的那顆豹頭,恍似百無聊賴的打了一個好大的呵欠。
你管我有沒有對象,干你什麼事?反正不是你。花兒的金色眼眸要瞇不瞇,沒怎麼把石雪陽看在眼裡。
「我自然是沒啥關係,反正要是娶了個豹妻,也算是個轟動世間的大事件。你可知道,這世間人最愛聽傳奇話本,更愛加油添醋的告訴別人,只要呢,他們在茶餘飯後磕牙閒聊時記得帶上天香樓三個字,我也算為家族盡了心力,我爹呢,也才會覺得我有點用處。比起我大哥,那是差遠了,但好歹可與那些堂兄表弟們拚上一拚吧。」
石雪陽嘴上帶著笑,聲音裡卻沒聽出多少笑意。他想把頭後仰,脖子卻動彈不得,肩上的豹掌,又厚又重。他只好繼續歪著臉,對花兒坦直相告:
「我就是覺得對你有些不好意思,因為咱們成親以後,我大概沒法兒好好疼愛你,畢竟我剛剛才發現,我心裡似乎已經有在意的姑娘了。你說,我剛才是不是搞砸了?其實這也不能怪我,我原本以為那個人不過是個幻夢⋯⋯」
石雪陽自幼睡眠易生夢境,特別是某幾個夢,總是一再夢見。雖說不知夢意夢語為何,但石雪陽跟隨修習心法的師父告訴他,那些夢或許都與他的命運相關,毋須害怕或好奇去探查,最好隨順自然,時候到了,該知道的自然就會知道了。
自十歲那年險遭河水所溺之後他就經常做的一個夢,夢裡的女子,遠遠地浮游在水中,一襲霜白衣衫,絲帶衣擺又薄又透,漂漂蕩蕩。她輕輕吟唱著不知名的曲調,身姿自在游動得像隨著蕩漾的衣帶輕舞,也像是故意舞動著衣帶玩樂,畫面如幻如煙。月光入水,形成巨大的光影,吸引她往水面游去,擁抱月影。突然,她發現他了,她的身影倏地消失,轉瞬,已來到他眼前,捧住他的臉頰⋯⋯
夢做到這裡,石雪陽一定驚醒,他從來沒能看清那女子的臉容。一開始太遠,後來又太近,年紀越大,他倒也不再像孩提時那般害怕,而是益發好奇如果他沒醒來,繼續夢下去,他會看見什麼?然而,事與願違,他到底還是醒過來了。方才登渚時,在岸邊被梁姑娘冷瞪那一眼,不知不覺令石雪陽想起這段夢境來。她,與那夢中女子有關嗎?
對於幻夢這個話題,花兒似乎不甚有興致,牠沒理會石雪陽,只是轉頭直直瞄望梁素英離去的方向,打了一個又一個呵欠,然後,牠把頭低下來,乾脆就擱在石雪陽胸膛上。
石雪陽不甚介意花兒換了這麼一個姿勢,至少,現在他能平躺了,不必歪脖歪臉著說話。只是一雙巨掌加上一顆巨頭,石雪陽實在覺得胸前沉重難當,忍不住挪了挪身子。 可是他一動,立刻引來一陣豹狺,花豹咕嚕嚕的大眼立刻抬起,瞳孔細瞇的盯住他。
「抱歉,一顆石子擱著我腰間難受,好了,沒事了,你就繼續歇著吧。」
石雪陽把摸出來的石子拋遠,唯一能動的右手,手背又擱回眼上,虛掩在鼻間。 沒辦法,讓一對豹眼給狠盯著,尖牙銳利的大口又近在眼前,任憑他想自若無視,也難掩豹口腥羶的氣味。
「你說梁姑娘閨名喚什麼呢?你同梁姑娘相識比較久,照理說,你們肯定熟悉,你可知道梁姑娘為什待人如此冷若冰霜?彷彿總是拒人於千里之外?」 既然要閒聊,當然還是繼續聊聊自己感興趣的事,比起那釀酒的梁師傅來說,石雪陽對他的女兒顯然更感興趣。
花豹懶得回答任何問題,一顆十幾斤重的大頭就又趴回石雪陽胸口。牠的神情有些乏味,也似乎很不解自己還得趴在這個傢伙身上多久,覺得萬分無奈。 石雪陽看了笑笑,尚能自由活動的手不覺伸向豹頭,見花豹雖然警戒卻不反對,那手就擱豹脖子上輕撫起來,手勢就像摸著家裡妹妹雪櫻飼養的白貓雪球一樣。
「你說,你可知她今年芳齡幾載?可許過人家沒有?……」
大概是石雪陽伺候得當,只見花豹被摸著撫著,不覺微咪起眼,險些發出呼嚕聲響。
雖然眼下情況頗為荒謬,但石雪陽的心思,卻總不住的飄往那紫衫姑娘的方向。想她那淡漠的神情,還有複雜難辨的眼神和語帶玄機的話語,石雪陽說不清自己心上的在意。
什麼叫他在這荒洇渚上找不到他想要的幸福?梁姑娘這些話到底什麼意思呢?……
「她姓梁,名素英,今年十七。」
「哦,她名喚素英嗎?可是枝頭素馨、梅蕊含英的素英?真是人如其名啊!咦?您是……?」
突如其來的回音,石雪陽自然是知道並非豹子靈性發話,當然也不會是梁姑娘去而復返,因為那聲音不是柔細女聲,而是個中年男嗓。
仰頭一看,一個花白老兒,鬍子紮了辮,正蹲在自個兒頭頂端詳著他。
那老兒還伸出手指戳戳石雪陽髮冠,拉拉他銀白的冠帶,表情有些嫌惡說:
「你這小子,說起話來文縐縐的,聽著就叫人煩,哼,說是同花兒聊天,結果十個問題全都在探我家閨女的底細。怎麼,你看上我梁老兒的閨女啦?」
「想必您就是梁師傅了,久仰久仰。在下天香樓石雪陽,梁師傅請恕晚輩眼下情況有些難堪,不好起來向您行禮……」
石雪陽聲音溫溫和和,臉上還能漾著笑,彷彿自己身上被一頭豹子壓著並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只是有些小小不便罷了。
見石雪陽態度冷靜,梁清虹臉上興味十足,像是有些詫異,也有些稱佩,可是,不到片刻他就板著臉冷哼說:
「別別別,我最怕你們城裡人那一套套規矩來著,你的禮最好給我好好留著帶著,然後快些滾吧。」
「梁師傅,快別這麼說,雪陽今日登門,實有要事要與梁師傅相商,倘若您許可,晚輩希望可以起身好好向您一番說明。」
石雪陽推推拉拉了好一會兒,總算把一雙手全給伸了出來,雖然胸口仍然被大花豹給壓躺得動彈不得,但是他還是笑著抱了拳,對梁老兒拜了個禮。
仔細的看清自稱梁老兒的老人身影,石雪陽發現此人雖然有著一頭花白髮絲和斑斑長鬍,姿態確實像個老人,但他的臉容又顯得紅潤光滑,捫心自問,他瞧不出這個人的真實年紀。他可能真的是個六、七十歲的老漢,也可能只是故意裝扮顯老。可是,在這個偏遠的荒島,有什麼需要裝扮掩藏的理由嗎?石雪陽當然看得出,此人蹲姿模樣顯示下盤極穩,說起話來也中氣十足,一身肌肉看似動作閒適,實則緊繃警戒,由此可見,若是他真想鬧個什麼動靜,此人想出手取他性命,恐怕易如反掌。
哦,看來這對父女全是練家子,難怪他們能隱居在此始於不受外人打擾。 呵,也許那些有意打擾的人早就被一個個抓起來,綁上大石給沉入江底去了。
看這荒洇渚如此隱秘,要是真有人迷途在這煙泊之中,成了淹死鬼,不知道要多久屍體才會飄出去給人發現呢? 要說石雪陽心裡半點不怕,那是騙人的,雖說伏在身上這隻豹子似乎暫時沒有傷人意圖,但眼前這人卻不見得無危無害,至少,排拒外人的敵意,是明明白白敞露在那兒的。
「想起來,可以。不過花兒牠不歸我管,想牠放了你,得先問問我閨女兒氣消了沒有?」
「還請梁師傅出手相幫,好言相與。石雪陽感激不盡。」
「這就奇了,平白無故我為何要幫你?是你自個兒偷偷摸摸上我們渚上來,又色膽薰天的惹怒我閨女,照我說,你該用漁網綑起來扔進江裡,省得花兒還得費勁在這兒看著你⋯⋯好吧,看來牠也沒費什麼勁,像你這種八成風一吹就跑的公子哥兒,給花兒塞牙縫都不夠⋯⋯」
梁清虹蹲在一人一豹身邊看戲,似笑非笑嘖嘖叨唸。彷彿厭煩讓人點名工作不使勁似的,花兒又換了個姿勢,直接橫躺下去,四肢伸直,全身用力伸了個大懶腰,然後徹底癱趴在石雪陽身上,兩隻前爪交疊擱在石雪陽咽喉上。
這樣可以了吧。諒他也逃不出我爪掌心。花兒百無聊賴的又打了一個呵欠。這傢伙連掙扎都不掙扎,是要我費什麼勁?瞧,我就算在他身上蹭也沒問題⋯⋯
石雪陽放鬆了全身肌肉,任由一頭豹子在他身上滾來滾去,他已經有九分把握抓穩這頭豹子的心性,牠收到的命令是「看住他」,所以,只要他保持沒有攻擊性的狀態,牠沒有動用利爪的理由。
「梁師傅說得對,未請先到的確是雪陽有欠考慮,但雪陽實在是怕極了讓旁人捷足先登,陳家飯館所藏的每一罈花雕,天香樓已經全數買下,如果消息傳了出去,梁師傅您這荒洇渚怕是要比京城最大的鬧市還要熱鬧了呢。」
「照你這麼說,我還得謝你了不成?」
「不,您誤會了,雪陽不過是奇貨可居,特地前來與您商量一門獨家生意,只要您與天香樓合作,雪陽保證,一定在各方面滿足您要求的條件。」
梁清虹不置可否,只是站起身,居高臨下的看著石雪陽。那姿態像在猶豫是要伸手拉他一把?還是要一腳踩爆他的頭?
遠遠的天空,慢慢浮現微微霞色,正當石雪陽心裡想著可能還得這麼四肢大張的在地上躺到天黑時,梁清虹丹田一喊,驚起了林子裡的蟲鳥亂飛。聽見那深厚的嘯聲,一時間連石雪陽身上的花豹都被惹得躁動起來。
「英丫頭,這人我拿住啦,我瞧他多半是走錯了路,就先別為難他吧。趕跑了就是。」
待林子靜宓下來,還是不見梁姑娘回應。許久許久後,隱隱一聲輕哨,常人多半聽不見,但花豹眼睛咕嚕一轉,立刻抬起頭來,先是轉頭望向聲音來處,又回過來歪側脖子望了石雪陽一眼,而後張開嘴舔了石雪陽一記,就立起身子往梁姑娘去處疾奔而去,行動閃如電,轉瞬不見豹影,只有連株枝頭,微微搖動。
抹去一臉口水,石雪陽哭笑不得,倒是梁清虹邊說邊向他伸出手來:
「呵,你小子倒不簡單,花兒從來沒有看人順眼過,從牠出生到現在,就只有英丫頭能跟牠親近,尋常臭男人,一不小心就要領教牠那口利牙了。」
「多謝梁師傅相救。」
石雪陽同樣伸手向梁清虹借了力,總算是站起身來。 可是他還來不及伸展被壓得微麻的腿骨,就發現自己的手真教人給拿住了。
「哼,謝你祖宗,你先說說你是不是對咱閨女不規矩了?你抓了她?還是摸了她?說!是不是這隻狗爪?」
梁清虹一臉陰側,雙眼銳利,一手扣住石雪陽的手腕脈門,眼看另一手就要一掌手刀劈下,石雪陽只能緊急旋身側拐,以另一手的手肘擊撞梁清虹胸口,借力使力教梁老兒只能鬆手,他便伺機後翻,翻躍出會被抓縛的範圍。
「哦,身手不錯嘛,本來以為你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公子哥兒,還怕你不經打,教小老兒我打得不夠痛快,省得一拳把你打死。這下可好了,既然你會武,那我也不用對你太客氣了。來吧,我們好好較量較量。」
梁清虹不懷好意笑著伸腰扳指,一雙銳目,不曾鬆放過,就是牢牢盯住石雪陽的一舉一動。
「梁師傅,切莫動手,咱們有話好好說啊……」
「少廢話,我跟你們這些沒良心的紈褲子弟沒什麼話好說!看招!」
話音才落,梁清虹的身軀就已經撲躍而來,胸口險些正中一拳,幸好腳下及時滑步,眼見對方非打不可,石雪陽也顧不得說理,只能凝心應起招來。
「梁師傅,請快住手,在下當真是有要事相求……」
「哼,你們這些城裡的公子哥,一個個穿的是人模人樣,但沒一個是好傢伙,今日你想必也是看咱閨女落單就想意圖不軌是吧!告訴你,沒門!我小老兒就打得你連親爹親娘都認不出來!」
虎虎生風的拳,有如裂山之姿,猛搥而來,石雪陽不敢硬接,只能加快腳步變化,想辦法要脫開身來。他使勁的解釋著:
「梁師傅,在下雖然唐突冒犯了梁姑娘,但絕無任何惡意,也絕對沒有任何不軌之心……」
「就算你有不軌之心,我也要打得你沒有!」
既然說不了話,石雪陽也不再退讓了,他知道眼前這個梁師傅八成是不知為何對「城裡的公子哥」有所成見,怎麼也無法平心靜氣,如此,石雪陽也只能先想辦法打贏了這一場再說。 藉著身形頎長,腳步輕快,石雪陽移動起來,竄得比身材偏矮、偏壯的梁清虹更快。
令他好奇的是梁清虹與梁素英雖說兩人功夫都不凡,但直接交起手來,就隱隱感覺兩人功底套路似乎並不相同。猛地低頭,頃刻削出手刀,石雪陽的掌風幾乎刷中梁清虹額頂,令梁清虹只能後翻躍開。
兩人拉開距離,石雪陽趁隙抱拳一禮: 「梁師傅,在下今日登門,真的只為一探玉流光虛實,想請梁師傅出馬為天香樓釀酒,一切實在都是誤會……」
「不要開口閉口叫我梁師傅,我小老兒只是個捕魚的漁叟,不會釀酒!哼!原來你就是那個把老陳飯館鬧得生意差點做不下去的傢伙!什麼玉流光?我聽都沒聽過!」
梁清虹就是聽飯館的朋友說了,有個京城來的公子哥兒,帶著一夥人天天把小飯館坐得座無虛席,害得鄰里老鄉們想吃個飽都沒位子坐,也吃不著飯菜。雖說那位公子帶來的人並非吃白食,但他們不點菜光喝酒,一團人醉了,就換另一團人來,顯然目的就是想把飯館的酒窖喝空,逼得飯館老闆只能認輸供出梁清虹的行蹤,所以現在石雪陽人才會在這裡。
生平厭惡權貴逼人的梁清虹,聽到這消息自是怒不可遏,他搖了船就趕回渚上來,就想會會,看是什麼樣的人明知他梁家已經歸隱還要來刻意打擾。 梁清虹不怕女兒一個人在渚上不安全,畢竟荒洇渚裡機關重重,素英身邊還有花兒,尋常人冒然奔上渚來,多半都會吃上好些苦頭。
顯然,這石雪陽並非池中之物,或許還會是個天大的麻煩。 思及深處,梁清虹顧不得躁進,他只想快一點把這個白衣公子哥給打包妥當,扔回江裡去,否則,他們父女倆好不容易平靜下來的生活,就要落得翻天巨變了。臉色一沉,梁清虹唰得一聲甩開自己圈背在身上的漁網,倏地就朝石雪陽罩來。 見梁清虹怒持漁網攻來,手無寸鐵的石雪陽只能急急閃避,他喊著:
「前輩!您冷靜點,莫要衝動!……」
一網蓋天,雙足點樹,幾番飛躍,好不容易才讓石雪陽的輕功硬生生躲開那漁網鋪天蓋地的追逐。
由於梁清虹大聲強調他不釀酒,不是釀酒師,這令石雪陽心頭的疑惑擴大,他正暗下斟酌梁清虹到底是推託之辭?還是釀玉流光的人真的另有其人? 他們梁家父女似乎都因玉流光而莫名發怒,石雪陽再遲鈍也明白其中必有蹊蹺。然而,事已至此,他只能追查到底了。他心裡有所直覺,只要他繼續探詢,在這荒洇渚上必能找到他所想知道的所有答案。
兩人你來我往,對了不下三百招,打到偏西的日陽都快要整個落進山頭,打到雙方氣喘吁吁還分不出勝負,吃了好幾記重拳的石雪陽,為求能盡快止戰,故意露出破綻,引誘梁清虹攻進梅林深處,一來想藉著林立的梅樹阻擋梁清虹拳腳和手中漁網,同時石雪陽也邊打邊不斷趁機往林子裡飛竄。
果其不然,梁清虹一見他往林子裡移動,就更焦急的出手,想逼他停步。
石雪陽方才與梁素英交手時就覺察到,這梅林之後必有梁家父女不想為人所知的秘密存在,否則他們不會如此刻意的要阻擋他往此處靠近。
心念一動,石雪陽不再進攻也不再抵擋,身形一閃虛晃,拔腿就往梅林後飛躍而去。
「臭小子!不許往那兒跑!」
梁清虹重拳一擊落空,發現石雪陽的真正打算,不禁失聲一喊,連忙往那飛竄的背影後頭追去。
見到林樹開闊之後的那處小屋,石雪陽凝目一笑,一切果然如他所猜想。這裡就是釀酒作坊,屋前曝曬的上百只酒甕,怎麼樣也遮掩不了。
石雪陽側了頭,瞥一眼隨後追來的梁清虹,一副看你還有什麼話好說的模樣。 梁清虹惱了,大吼:
「臭小子!既然讓你給發現了,那今天就是你的死期,看我不把你綑了扔進江裡餵魚去!」
梁清虹邊說邊甩了網過來,一網罩住石雪陽,緊接著又一記重拳要攻往石雪陽腰腹。 但石雪陽非但不避開,卻隨手抓了一個重達十來斤的酒甕往網心裡扔過來。 漁網被酒甕帶著,朝梁清虹落下來。
豈料,梁清虹並沒有退讓躲避,任酒甕落地,反而撲上前去接甕。甕飛連網,去勢不弱,梁清虹接住酒甕後,甚至還在地上滾了兩圈才停了下來。
看出梁清虹投鼠忌器,石雪陽嘴角一彎,一左一右,兩手各提了一只甕,轉瞬就躍上小屋屋頂。
梁清虹放下漁網與好不容易搶救下來的酒甕,自然只能跟著奔上屋頂奪甕。雙方拳腳相向,石雪陽以甕相誘,逼得梁清虹只能被耍得在屋瓦上東撲西搶,就怕那兩只酒甕最後碎成齏粉。
好不容易奪下兩甕,梁清虹卻在踩碎的屋瓦上滑了腳步,眼看就要一路滑出屋簷,眼看就要連人帶甕一起摔向屋前空地,將其餘的酒甕全數砸碎……一隻手突伸,硬是抓住他衣襟,止住了滑勢。 可是,那隻手並非真正好心,提了梁清虹衣襟後,故意下壓,讓梁清虹只能徹底後仰,兩隻腳尖死命站穩屋簷。
身陷絕境,任人魚肉,梁清虹只能咬著牙問:
「臭小子,你想怎麼樣?」
「前輩莫生氣,在下只是有事相求罷了。若不出此下策,前輩似乎就不肯聽我說話,自然也就不能明白在下的誠意。」
石雪陽氣定神閒的說著。 但是,只有他自己才明白這一招是冒了多大風險,梁清虹雖有年紀,但體力驚人,出拳又重,如果不使陰招,怕再鬥下去,他反而會先抵擋不住,要是真被綑著了,肯定完蛋。 再說,要是梁素英去而復返,他們父女聯手,他就沒有任何勝算了。所以石雪陽不惜兵不厭詐,哪怕手段有些拿人把柄,他也能暫做小人。
「哼,有話快說!有屁快放!」
梁清虹就算整個人幾乎都掛到半空中,手裡的酒甕還是牢牢握著不放。一張臉漲褚,張口怒罵。 石雪陽不受影響,只是平靜的說:
「很簡單,在下為求玉石宴上流光佳釀,只要前輩肯答應賣我天香樓五十醰珍釀玉流光,在下立即撤手,離開湘水,絕不再相擾。」
「我說了,我只是個漁叟,不會釀酒!更不知道什麼玉流光,不管你怎麼求我也沒有用!」
「如此,那在下明白了。」
石雪陽一用力,就把梁清虹拉回屋頂上來,任梁清虹兩手抱著酒甕攤平躺在屋頂上喘氣,不再揪住他的衣襟。
「你明白什麼?」
梁清虹瞪著站在屋簷邊凝望埕上酒甕的白衫背影,心裡有些不踏實的問道。
晚風吹起衣襬,袂袂輕揚,石雪陽淡淡的說:
「既然前輩指點神手造酒另有其人,那麼在下只能去求梁姑娘了。」
「你什麼意思?」 梁清虹聞言,臉色一變。
「在下先謝謝前輩收留,留宿期間在下一定會想辦法讓梁姑娘答應開坊重釀玉流光。」
石雪陽回身拱手,態度極為有禮。他已然確定梁素英才是他此行真正要找的人。
梁清虹忍不住坐起,破口大吼:
「喂!我什麼時候說要收留你了?」
「如果前輩不肯收留在下,在下不能談成任務心憂亟傷,慌亂腳步之餘,說不定就從這屋頂失足,幸好這底下酒甕不少,在下若是不小心墜落,應該也有個緩衝,只是這些酒甕就難以全數保全了吧……唉,可惜了,以在下的眼光來看,這些酒甕雖然稱不上古董,但光憑方才抓握一秤,就知此甕燒得紮實,是難得的釀酒器具!要是摔碎了,可是修不了的呀……」
看著石雪陽的笑臉,梁清虹不覺抱緊手裡的兩只甕,一臉惱火,不肯回話。
「既然前輩如此堅持,那就請恕在下多有得罪了。」
眼見石雪陽真要一躍而下,梁清虹只能出聲:
「等一下!……等等……」
「哦,前輩可是要改變心意,願意幫在下一把?」
「三……三天,你只能在這渚上待三天,三天一到,你不能說服英丫頭,你立刻就給我滾。否則我小老兒不怕與你玉石俱焚!」
「好,成交!」
石雪陽咧嘴一笑,梁清虹看得刺眼,吹著鬍子強調:
「我只能保你留宿,不會幫你說任何話!你也不准再打這些酒甕的主意!」
「君子一言,快馬一鞭。石雪陽向前輩保證絕不會再給您添麻煩的。」
梁清虹哼了一聲,一手抓握一個酒甕就翻下屋簷去,連同被扔進漁網裡那個,都被好好的放回原位,小心擦拭一番。
石雪陽輕功一躍,輕鬆躍回空地上,身姿閒逸清朗的耐心等待,不慌不忙。
收了漁網,梁清虹嫌惡的瞄了石雪陽一眼,走過他身前時扔下一句:
「你別奢想英丫頭會給你什麼好臉色,我告訴你,她最討厭的,就是像你這樣披著人樣、滿口花言巧語的狼!」
石雪陽愣了一會兒,望著走進梅林裡梁清虹提簍披網的背影,想起梁素英那冷凝漠然的神情,心裡納悶著: 這梁姑娘的過去,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她可是受過什麼樣的委屈?
〖待續〗
#小桔創作 #雪陽素英三部曲 #梅漿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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