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位矮個子的禿頭老人─《我》
2019/03/03閱讀時間約 4 分鐘
你知道谷川俊太郎嗎？
在很多的因緣際會之下，我翻開了谷川俊太郎的《我》這本詩集。
我喜歡我看得懂的詩。
很多詩人的詩都很艱澀難懂，或是太過跳躍，看完完全無感。但谷川俊太郎的詩不會。基本上可以看懂一半以上他的詩，而且他的詩都滿有趣的。
從開頭的第一首詩〈自我介紹〉就非常有趣，他是這樣介紹自己的。
我是一位矮個子的禿頭老人
在半個多世紀之間
與名詞、動詞、助詞、形容詞和問號等
一起磨練語言活到了今天
說起來我還是喜歡沉默
我不討厭各種工具
也很喜歡樹木和灌木叢
可我不善於記住它們的名稱
我對過去的日子不感興趣
對權威抱持反感
我有著既斜視又亂視的老花眼
家裡雖然沒有佛龕和神壇
卻有直通室內的大信箱
對我來說睡眠是一種快樂
即使做夢了醒來時也全會忘光
寫在這裡的雖然都是事實
但這樣寫出來總覺得像在撒謊
我有兩個分居的孩子和四個孫子沒養貓狗
夏天幾乎都穿T恤度過
我創作的語言有時也會標上價格
非常有趣的自我介紹。
以下列出這本書中我最喜歡的五首詩，都非常有趣。
再見
我的肝臟阿 再見了
與腎臟和胰臟也要告別
我現在就要死去
沒人在身邊
只好跟你們告別
你們為我勞累了一生
以後你們就自由了
要去哪兒都可以
與你們分別我也變得輕鬆
只有靈魂的素顏
心臟阿 有時讓你怦怦驚跳真的很抱歉
腦隨阿 讓你思考了那麼多無聊的東西
眼睛耳朵嘴巴和小雞雞你們也受累了
我對你們覺得抱歉
因為有你們才有了我
儘管如此沒有你們的未來還是光明的
我對我已不再留戀
毫不猶豫的忘掉自己
像溶入泥土一樣消失在天空吧
和無語言者們成為夥伴吧
二X十
在這個星球灑落的言論塵埃之上
無精打采的漂浮著詩歌的朝靄
那天手指觸碰過的臉頰
現在只是白紙上的一行文字
舌頭靜默地舔舐著
眼睛看錯的東西
心忘卻的一瞬一瞬
落在靈魂上堆積著(吧)
在語言的小道上走得精疲力竭
坐在沉默的迷途 發笑
字典測不出一個單詞的深度
詞彙散亂在知性的淺灘
語言是皮膚 粘在現實的肉土
詩歌是內視鏡 在內臟的暗處動彈不得
在譬喻無可救藥的絢爛之後
沉默中途收場
意思呼喚著意思
忍受不住黃昏的孤獨
夜越來越深
明天在底層冒出淡淡的煙
擁護詩以及小說何以無聊
「詩因無所事事而忙碌」─比利‧科林斯
用MS明體的足跡踢散
初雪的早晨般記事本的白色螢幕的不是我
那是小說做的
只能寫詩真的太好了
小說好像認真的苦惱著
讓女人拎著剛買回的無印皮包好呢
還是讓她拎著母親遺留下的古馳包包呢
從此沒完沒了的故事就開始了
複雜化的壓抑和愛憎
不可開交
詩有時忘我的輕飄飄浮在空中
小說謾罵這樣的詩是薄情寡義不諳世故
並不是不能理解
小說用幾百頁的語言把人關在籠子裡之後
就挖洞逃跑
但是要說首尾呼應挖通的洞口是何地
那是孩提時住過得巷弄深處
詩歌吊兒郎當的佇立在那裏
與柿樹等一起
說著對不起
描寫人的行為的是小說的工作
給人帶來無數歡樂的是詩的工作
小說走的路蜿蜒曲折的通向人間
詩連蹦帶跳的路越過筆直的地平線
二者都無法讓飢餓的孩子吃飽
但至少詩不怨恨世界
因為幸福的風吹進了肺腑
即使喪失語言也不害怕
小說在找靈魂出口急的發瘋時
詩用不分宇宙和舊鞋的懶洋洋聲音唱著歌
在用祖先神靈口耳相傳的歌曲中興高采烈地穿越時空
朝著人類不會滅亡的方向
是人啊 少年6
我是上了年紀的少年
是尚未出生的老人
無我不知的太陽
從幾億年前就默默的為我發光
我是人
不是鬣蜥也不是蘑菇
時而想變成積雨雲
時而又憧憬著抹香鯨
姊姊去年離開了這裡
留下用凹了的口紅
我可以哪兒都不去
因為世界上的任何一個地方都是這裡
在落葉的葉脈旅行
我描繪著生命的地圖
向陰莖的指向
我的夢會醒吧
再見不是真的少年12
告別晚霞
我遇見了夜
然而暗紅色的雲卻哪兒都不去
就藏在黑暗裡
我不對星星們說晚安
因為他們常常潛伏在白晝的光中
曾是嬰兒的我
仍在我年輪的中心
我想誰都不會離去
死去的祖父是我肩上長出的翅膀
帶著我超越時間前往某處
和凋謝的花兒們留下的種子一起
再見不是真的
有一種東西會比回憶和記憶更深地
連結起我們
你可以不去尋找只要相信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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