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影像,啟動一場如真似幻的探索旅程(上)

2018/07/03閱讀時間約 9 分鐘
本文全為虛構,以藝術家 Wolfgang Tillmans(同性戀、影像創作者)及其作品作為引子,希望能帶給讀者不一樣的想像世界。
我們所擁有的就只是表面。─沃夫岡‧提爾曼斯(Wolfgang Tillmans)

不諱言,在我看 Wolfgang Tillmans 作品的第一眼,流露出了狐疑:這些照片拍的特別隨意、特別平庸、特別普通,我特別用了三個「特別」將既定的標籤貼在 Tillmans 的頂上,雖然不公平,但我仍舊質疑著:如此一般的作品為什麼能竄入畫廊,昇華成極具藝術性與學術性的聖物呢?

坦白說,他的展示方式給我的第一印象,就如同大學生的畢業展,東一塊、西一塊,有大有小,好似一塊又一塊沾黏在白色高雅展牆上的有色補丁,說不上的突兀。 Tillmans 作品的美,就像是一朵花苞,在我跟他遇見的第一天好似還沒展現,像是一顆隱藏在紫藍色寶袋中的樸石,被妥善且溫柔地屏蔽了起來,在跟他熟捻之後,你才會發現,他將話語好好地隱藏在展牆與作品的間隙,輕巧的爬說語,溫文儒雅地撫摸著細心閱讀作品的民眾的耳膜,緩緩地說著:「閃著光芒的未必都是金子。(“All that glitters is not gold. ” — The Merchant of Venice, William Shakespeare )」
沒錯,閃著光芒的未必都是金子......。

刷地一聲,Tillmans 從薄薄的展牆後走了出來,拖了一條厚重的彩虹,彩虹上擎著剛從雨天手裡汲取出來的雨水,雨水滴滴答答滴落的聲音迴盪在整個空曠又單薄的展間,他瀟灑地撥弄著頭髮,好奇地看著我,用德式英文說著:「很有趣呢!你的反應。」。
這時,他的同性伴侶 Paul 從彩虹的底端鑽了出來,赤裸著堅實的半身,從頭到腳溼漉漉地,好像剛洗完澡似地,隨後,從他鑽出的洞口,滾出好幾顆不知名的星球,他們散發著淡藍色奇異的光芒, Paul 揮舞著拿著天文望遠鏡的手,興奮地叫道:「 是 270.5 Az 55.5 El 1110km2” n.(註1) ! Tillmans 我找到彼端山谷的位置座標了!」,Tillmans 回望,高興的眼神中卻帶點憂傷。倏地,眼前 Paul 的影像似乎被灌上了鮮紅的油漆,背景也被置換成整排吐著濃霧的工廠, Paul 轉了過去,看不出表情,一股寂寞感像無數隻螞蟻般從 Paul 站立的方向,萬頭攢動,進入我的褲管,讓我打了一身冷顫。
1994年的 Paul 在想什麼呢?」Tillmans 問,雙眼無神地望著越轉鮮紅的畫面, Paul 的身影慢慢地消失在工廠吹出的濃煙裡,只留下幾行閃著綠光的程式碼,「很可笑吧?我重塑了 Paul ,就跟我的作品一樣,這些硫代硫酸鈉、鹵化銀的化學物質,竟然比我的記憶還可靠。哇靠!沒有了這些照片,我將一無所有,連我生活過的地方都可能因為沒有紀錄而斷片了。」「 Paul 是真實的嗎?」我問道,雖然我確實知道 Paul 已在早先年就已走遠,遠到變成了回憶,但上一秒走出的 Paul 仍令我難以置信,「如果,你連真假都難以分辨,那……是真、是假有很重要嗎?( “Well if you can’t tell, does it matter? ”)(註2)」Tillmans 靜靜地說著。

Paul, New York, 1994

分不清真假的時候,爭辯是真、是假似乎就沒了意義。


的確,真假似乎在此時模糊了界線,就如同吳天章的作品,套著似真若假的人皮、色調詭局的背景,演繹著故事,在皮囊的後方真實地存在著一個活生生的人類,你或許在觀看的當下無法否定、或無從肯定,這件作品是機器、是操偶,還是人類的扮裝,但等到一切終結後,帶著滿腹狐疑的你跑到了後台,演員脫下了仿製的皮囊,你才會獲得最踏實的解答。


但也或許,你會開始質疑人類的定義,指著吳天章的「仿生人」大喊:「你有了成為人類的條件!你應該是個人!」,並瘋狂地翻閱小學的常識書,用海量的知識撈一根「我們如何介定一個生命?」的針,會發現其中定義生命的準則,包括有呼吸、繁殖、排泄、進食……等數種定義,任何事物只要完全符合這幾種準則,都會被定性為生命。
用這方法分辦生命的確非常準確,和許多科學驗証方法一樣,幾乎都不會有錯誤的可能。但事實上這種定義的參考價值有多大,我們日常生活中真的是使用這些科學方法去判斷眼前人是否有生命嗎? 答案當然是否定的,我們在認識一個陌生人時,絕不會去考究其有沒有呼吸,有沒有排泄,去看看他/它是否真正是個人類,而非機械人或雕像。
柏拉圖曾作出一個想法,他認為世間萬物的背後都有一個「理型的概念(idea)」存在,這種概念便是事物在人理性認知上的「概念」或「模樣」,例如一個「人」的概念可能是擁有四肢,有五官,有理性思想等,而柏拉圖認為事物在主觀世界中會有不同且浮動的形態,在理型世界中「概念」卻是永恆不變。但另一方面,試想如果你看到楊過,儘管他缺了一隻手,但你絕對不會認為他不是一個人,這是因為概念是一個不變但難以捉摸的標準,我們可以肯定我們直覺中的「人」是擁有一個標準,但卻難以去描述、難以理解、難以通透這個標準是甚麼。
就像 Paul 、就像 Paul 眼前的工廠、眼前大樓林立的都市,被如鮮血般赤紅的背景擁吻著,可以想像 Tillmans 悄悄地拿起相機,相機像嗜血的德古拉伯爵(Dracula),從城堡中猖狂地飛出,飢渴地牛飲眼前可口的景象,並把它完整地在觀者的視網膜上吐了出來,用機械與化學物質的交媾重現已逝者 Paul 的聖像,密密地、一針一線地用顯影劑,縫製著那個如雕塑般帶著憂傷情緒的思忖,用真實的塗料再現當時框格禁錮的橋段。


我們眼前的景象當然是虛假的,我們並非置身在 Paul 的身邊,就算與 Paul 同處同個時空,這個 Paul 也並非 Tillmans 拍照當下的 Paul ,如同科幻電影《全面啟動》(Inception)中被強制灌入的故事軸線,影像本身就是穿上戲服的喬裝,而我們則是處於深層睡眠狀態的遊客,在全身浸淫到 Tillmans 用影像所撰寫的劇情時,就已酣然入夢。
是的,這一切都只是夢,一個讓我難以分辨出真假的夢,一個充滿 Tillmans 和同性伴侶 Paul 相處回憶的夢,一個看似真真實實的夢,我在等待那個火車(註3)將我從夢中撞醒,我看著眼前的 Tillmans — 消瘦、平頭、冷冷地站在一張影像前面,專注地品味自己的作品。


「那是一座森林嗎?」

我走到 Tillmans 身後,出了聲,那黃綠色主調、上面還有幾掌紅色的印記(是血嗎?)勾起了我的注意,在潔淨的白色的展板前,這張影像像是一道窗,從裡頭向外看,給我的是一抹仿野生動物園的殘酷風景,蕭瑟的景緻:雖然上半部的植物有些地方枝葉茂盛、似乎欣欣向榮,但整體色調卻透露出暴風雨欲來前的寧靜,而羸弱的高樹即將被摧折、蔥鬱的低矮灌木叢將取而代之成為最後的螳臂,動物竄逃,整個影像將在轉瞬間夷為平地、變成一片死寂。
地獄的颶風吹颳不已,用狂暴的威力鞭戮陰魂(註4)。」

「如果我說:這個『森林』就是座通往地獄的門,你還會再盯著它看嗎?
甚至是勇敢地向前一步?」 Tillmans說著,露出了狡猾的笑容。


Icestorm, 2001

註1:270.5 Az 55.5 El 1110km2” n.,這邊援引自HBO《西方極樂園》(Westworld),「彼端山谷」代表著「虛擬伊甸園」,是專門建造給人工智慧機器人(劇中稱其為:接待員)的天堂樂土,也是逃離虛假的偽現實世界的解藥,座標「270.5 Az 55.5 El 1110km2” n.」即劇中彼端山谷的設定位置,這個地方會將「接待員」變回一組 code,軀體將墜入谷中,以虛擬程式碼的身份在伊甸園續存,此外,人類無法用肉眼看到這個地點。
註2:“Well if you can’t tell, does it matter? ”,這邊援引自HBO《西方極樂園》(Westworld),在進入樂園前,遊客威廉好奇地問著接待員:「你是真實的嗎?(“Are you real?”)」,接待員回答:「如果你無法分辨,這還重要嗎?(“Well if you can’t tell, does it matter?)」,帶出樂園的接待員,不管是樣貌、言語或是動作細節,都與人類無異,也引出了此劇探討「接待員是什麼?」、「人類又是什麼?」的核心論題。
註3:我想藉「火車」在科幻電影/影集《駭客任務》(The Matrix)及《西方極樂園》的隱喻,來喻指電影《全面啟動》中,想從夢中甦醒時所需要的「撞擊」。在《駭客任務》中,火車是串接母體與真實世界的橋樑,而在《西方極樂園》裡,火車是載運乘客(人類)到極樂園(人造人世界)的軸線,而在此篇中,我將「火車」代指連接夢境與現實的刺點。
註4:出自但丁《神曲》(Divina Commedia),靈薄獄的場景。


Jang Long
Jang Long
我想讓這個世界,因為我,而有那麼點不一樣。你好,我是J.Long,一個碩士論文難產的藝術系所學生,想換點不一樣的閱讀口味,來我文章裡找找吧,期待你會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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