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全為虛構,以藝術家 Wolfgang Tillmans(同性戀、影像創作者)及其作品作為引子,希望能帶給讀者不一樣的想像世界。
我們所擁有的就只是表面。─沃夫岡‧提爾曼斯(Wolfgang Tillmans)
不諱言,在我看 Wolfgang Tillmans 作品的第一眼,流露出了狐疑:這些照片拍的特別隨意、特別平庸、特別普通,我特別用了三個「特別」將既定的標籤貼在 Tillmans 的頂上,雖然不公平,但我仍舊質疑著:如此一般的作品為什麼能竄入畫廊,昇華成極具藝術性與學術性的聖物呢?
坦白說,他的展示方式給我的第一印象,就如同大學生的畢業展,東一塊、西一塊,有大有小,好似一塊又一塊沾黏在白色高雅展牆上的有色補丁,說不上的突兀。 Tillmans 作品的美,就像是一朵花苞,在我跟他遇見的第一天好似還沒展現,像是一顆隱藏在紫藍色寶袋中的樸石,被妥善且溫柔地屏蔽了起來,在跟他熟捻之後,你才會發現,他將話語好好地隱藏在展牆與作品的間隙,輕巧的爬說語,溫文儒雅地撫摸著細心閱讀作品的民眾的耳膜,緩緩地說著:「閃著光芒的未必都是金子。(“All that glitters is not gold. ” — The Merchant of Venice, William Shakespeare )」
這時,他的同性伴侶 Paul 從彩虹的底端鑽了出來,赤裸著堅實的半身,從頭到腳溼漉漉地,好像剛洗完澡似地,隨後,從他鑽出的洞口,滾出好幾顆不知名的星球,他們散發著淡藍色奇異的光芒, Paul 揮舞著拿著天文望遠鏡的手,興奮地叫道:「 是 270.5 Az 55.5 El 1110km2” n.(註1) ! Tillmans 我找到彼端山谷的位置座標了!」,Tillmans 回望,高興的眼神中卻帶點憂傷。倏地,眼前 Paul 的影像似乎被灌上了鮮紅的油漆,背景也被置換成整排吐著濃霧的工廠, Paul 轉了過去,看不出表情,一股寂寞感像無數隻螞蟻般從 Paul 站立的方向,萬頭攢動,進入我的褲管,讓我打了一身冷顫。
「1994年的 Paul 在想什麼呢?」Tillmans 問,雙眼無神地望著越轉鮮紅的畫面, Paul 的身影慢慢地消失在工廠吹出的濃煙裡,只留下幾行閃著綠光的程式碼,「很可笑吧?我重塑了 Paul ,就跟我的作品一樣,這些硫代硫酸鈉、鹵化銀的化學物質,竟然比我的記憶還可靠。哇靠!沒有了這些照片,我將一無所有,連我生活過的地方都可能因為沒有紀錄而斷片了。」「 Paul 是真實的嗎?」我問道,雖然我確實知道 Paul 已在早先年就已走遠,遠到變成了回憶,但上一秒走出的 Paul 仍令我難以置信,「如果,你連真假都難以分辨,那……是真、是假有很重要嗎?( “Well if you can’t tell, does it matter? ”)(註2)」Tillmans 靜靜地說著。
就像 Paul 、就像 Paul 眼前的工廠、眼前大樓林立的都市,被如鮮血般赤紅的背景擁吻著,可以想像 Tillmans 悄悄地拿起相機,相機像嗜血的德古拉伯爵(Dracula),從城堡中猖狂地飛出,飢渴地牛飲眼前可口的景象,並把它完整地在觀者的視網膜上吐了出來,用機械與化學物質的交媾重現已逝者 Paul 的聖像,密密地、一針一線地用顯影劑,縫製著那個如雕塑般帶著憂傷情緒的思忖,用真實的塗料再現當時框格禁錮的橋段。
我們眼前的景象當然是虛假的,我們並非置身在 Paul 的身邊,就算與 Paul 同處同個時空,這個 Paul 也並非 Tillmans 拍照當下的 Paul ,如同科幻電影《全面啟動》(Inception)中被強制灌入的故事軸線,影像本身就是穿上戲服的喬裝,而我們則是處於深層睡眠狀態的遊客,在全身浸淫到 Tillmans 用影像所撰寫的劇情時,就已酣然入夢。
是的,這一切都只是夢,一個讓我難以分辨出真假的夢,一個充滿 Tillmans 和同性伴侶 Paul 相處回憶的夢,一個看似真真實實的夢,我在等待那個火車(註3)將我從夢中撞醒,我看著眼前的 Tillmans — 消瘦、平頭、冷冷地站在一張影像前面,專注地品味自己的作品。
註1:270.5 Az 55.5 El 1110km2” n.,這邊援引自HBO《西方極樂園》(Westworld),「彼端山谷」代表著「虛擬伊甸園」,是專門建造給人工智慧機器人(劇中稱其為:接待員)的天堂樂土,也是逃離虛假的偽現實世界的解藥,座標「270.5 Az 55.5 El 1110km2” n.」即劇中彼端山谷的設定位置,這個地方會將「接待員」變回一組 code,軀體將墜入谷中,以虛擬程式碼的身份在伊甸園續存,此外,人類無法用肉眼看到這個地點。
註2:“Well if you can’t tell, does it matter? ”,這邊援引自HBO《西方極樂園》(Westworld),在進入樂園前,遊客威廉好奇地問著接待員:「你是真實的嗎?(“Are you real?”)」,接待員回答:「如果你無法分辨,這還重要嗎?(“Well if you can’t tell, does it matter?)」,帶出樂園的接待員,不管是樣貌、言語或是動作細節,都與人類無異,也引出了此劇探討「接待員是什麼?」、「人類又是什麼?」的核心論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