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 大港開唱雜記(上)

2019/03/26閱讀時間約 6 分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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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六正午排了三十分鐘的隊買虱目魚毛巾,腳趾因為潮氣開始過敏,破洞的傘滴水涓流恍若有淚。在風雨飄搖的煙濛視線中看到一個個頭蓋大橘色毛巾的人兩人三腳地走來:人生.音樂,人生的音樂祭,ALL YOU NEED IS MUSIC 云云,熱力煥發,頓覺是扛著橡皮艇的實力堅強的救生員,而我只是個多年以前在睡夢中遇到洪災的水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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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總算進了攤位線,又濕又冷的差點對工人說:「麻煩一碗虱目魚肚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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買到後興高采烈地回去上班,裝著商品的塑膠袋綴滿密麻水珠,正想著怎麼辦,忽然發現自己買的是條毛巾,拿出來擦便是了。隔日晚上帶冰啤酒回家,也是用它襁褓包嬰兒。兩隻店貓看我寶貝那樣折折疊疊,聞了一下魚尾,一臉嫌惡地走開。現在的貓都過得太人工了連生魚都不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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週日早上心急如焚地慢速行動,走路搭車捷運轉捷運再走路,等了半小時淺堤開場,裡慌張外淡定地排隊,最後搶到欄杆第二排,幾段 rehearsal 就夠令人眼眶扭曲成冒心的形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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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跟前面的大哥勒索照片檔,因為我拍得都很不像樣:誰叫他的後腦勺和鏡頭都大如隕石坑。我想同步觀看吉他手和主唱得要有草食動物那樣有開闊而分離的眼界,或者快速擺頭營造視覺暫留 ── 大白天的第一場,這樣的行為可以解釋成昨日宿醉未消,也可以是呼了早餐份的麻。但我都不是啊我只是想看全景的表演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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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的口石頭魯冰花唱一唱就被圈成死魚粉,一散場就奔去買 ep《湯與海》,愉悅而手頭緊起來。雖然演出歌單裡沒有怪手,但有新歌火車、寒冰。附近有人竊竊私語:啊是韓國瑜的女兒嗎。淺堤出產,樣樣是精湛和煦,編曲、vocal、水性顏料般的吉他 solo,與 The Fur. 並列最愛高雄樂團沒有之三,是瘋狂音樂祭中心之所向的澄澈,只想把自己懸掛在欄杆上死皮賴臉要求安可…… 怪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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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途去南辦攤位獲贈一個彩虹絲帶蝴蝶結,只要與一個怪怪的看板合照:「我的貓說他支持我結婚」。怪是因為真正的貓才懶得管你,你只要持續換貓砂給水給食給摸他就不在乎你到底怎樣,是在遊行裡被踩死還是在開票所哭到眼珠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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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還是提一下請大家告訴自己選區的立委你支持行政院版釋字 748 號解釋施行法,另一個公投第 12 案施行法到底是三小,完全是小學生式的學人精和「說別人就說到自己」。煩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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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兩點和久未謀面的朋友在碼頭邊抽煙喝酒 ── 主要她抽,我喝。襯著堤防舞台傳來血肉果汁機重金屬的嘶吼,我們只好大吼大叫忿忿不平地聊一些嚴肅的事,像是創作和創傷。她給我看目前在寫的小說,以及曾經印刷出版的作品。我知道她最近過得不太好,但讀著讀著我卻不確定該不該說請繼續寫下去這種話。寫下去,就是「寫下去」,經常是我與同輩文友討論文章的結語,因為我覺得這很難,尤其身處一個很輕易被喜歡或祝福的「理想」環境裡更難:文學不是理想的產物,這亦不是個扎實的時代,幸運、患難、憤怒、「夠不夠好」都虛虛浮浮,失去控訴和咒怨的對象以後,只能把自己關起來冷笑。很多時候創作只是對一種形式上的美感有熱情,可是美感難以持續作為壓榨自己弱小生命的藉口。和她說話,談論片刻低潮,讓我開始斟酌著思索為什麼大家非得要寫下去呢?字有多重要它並不重要。其實我到現在還是很難說寫作是不是健康的休閒:當你活得心無旁鶩,寫作這樣的東西或許最好別碰;但當你對整個人生非常不樂意,寫作卻可能救人一命。源於自身的創作跟看電影聽音樂終究是不一樣的事情,它有實實在在的耗損也必有茁壯。
所以我的新主張是,寫爽,是最至關緊要的。作品品質的好壞,那是後來的事,但在寫作過程中我應當要求絕對的幽默感、虛構權力之稱心如意感、誠實的快感、挽救小細節的成就感、各式各樣安靜與椎心的美感。這些感受遠比外顯的觀點、作為閱讀者的二次看法、作品之於群眾社會的意義還要更接近創作的本質。而對持續的寫作保有慾望和能力的原因,就是想要反覆感受這些現實生活給不起的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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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友人 C 吃完炸物,各自拎著啤酒和汽水快快走過浮橋,等待拍謝少年 ft. 安溥的表演開場。沿路許多面目野生的虱目魚,披在肩上,掛在包上,拽在手上,一個個熱血孤獨的釣人。場內摩肩接踵,不到幾分鐘就擦槍走火,人海簇擁宛如流沙,我們三人在衝撞區邊緣掙扎求生,高舉的錄影畫面一片混亂,生怕捲進去再出來會毛巾纏頸、斷指銷魂。兩首長曲結束,安溥總算現身,萬分激動,但已沒像去年 Takao Rock 眼淚在臉上溜滑梯。想起同是溥姨腦粉的友人 E 曾哀怨道:「又花了一千二只為看安溥......」我們錯過太多。寫著這段筆記的這一刻,收到安溥寄來的電子報,她說了自己對這場表演的感想,因為過於動容而失神,也通知大家她有小寶寶了。
什麼!寶寶!!!那你為什麼當時不在台上唱一下寶貝呢!!!血汗煙酒噴濺的重搖滾版寶貝應該是滿酷的。輪到我失神,不知道與她相見的機會是否越來越渺茫呢。但願能三生有幸在某時某地的一場表演,親眼看她唱寶貝給自己的孩子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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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流前奏一下,船鳴還在耳根子盤旋不去,群眾逐漸擠上高潮,張口合唱:是傷心的滋味啊,是孤單的感覺啊,夢醒的歌聲,在我心底唱啊。我不熟悉拍謝少年的作品,但現場的感染力強得氣球必須爆炸、船帆膨得撕裂開來,也是淋漓。一個魚頭人(a.k.a. 廖小子)默默從舞台角落現身,雙臂大開舉起兩隻泡泡槍就對空發射,對人群鬼叫的臉孔對樂手的後頸,或耶穌復生那樣高處站定板機直扣,整整二十分鐘不停歇。高聳的舞台和擠了上千人的堤防上空,過量的七彩泡泡到處飛揚,大大小小,遠遠近近,鐵血刷弦竟自帶唯美濾鏡效果,激烈碰撞的晃動景色忽然變得如夢似幻如露亦如電,眼花撩亂,鬆懈了便陶醉。
台下一條條虱目魚肚高舉,sala sala,sala sala,穿插著台灣獨立與彩虹旗,空拍機嗡嗡嗡地紀錄這壯觀景致。為何泡泡槍不在唱夢中見時就出現呢?為了這首歌,安溥總算表演了她新學的鋼琴,六分鐘內專注無比,要是泡泡槍對著琴鍵發射她肯定煩到笑場,夢就醒了,人卻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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