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居心得十一】海濱夜烤時別忘隨身攜帶雨衣
一陣山泉般的清新香水味朝我飄來，裡頭混雜著優雅的白麝香氣息……是二藍嗎？
我懶懶地張開眼，二藍那熟悉的嘴唇線條正衝著我笑。
大白站在他身後，對著礁岩的方向雙手合十。
「佑司離開了。」二藍對我說，表情明朗得像個孩子。
「嗯！」我笑著點點頭。
「嗯什麼嗯，唉，妳這個傻妞！」二藍嘟起嘴罵我，一雙笑眼卻明亮得像是極地的星光一樣。
我已經好一陣子沒看到他這麼開心的樣子了。
我感覺渾身舒暢，彷彿仍被佑司剛剛傳遞出來的那陣暖意緊緊包圍著。
佑司走了，他走得是那麼輕盈又愉快，再也不會回來了。
只是，我卻感覺頭昏昏的。
「所以說人鬼殊途啊！」大白沉著地走回我身邊。「因為剛剛你們靠太近，他的氣場才會讓妳受不了……Are you OK？」
「嗯，我感覺超棒的！」我不加思索地回答。
「這奇怪的小女孩。」二藍瞇眼偷笑道。「幾乎都被帥哥鬼魂壓上身了，還說感覺超棒！」
我重重地踢了二藍一腳。看來我的力氣恢復得還挺快的嘛。
遠處冥紙飄散，兩個黃袍道士正在對著暗礁處吟唱。二藍告訴我，他們是大白和他的救生員朋友請來的，希望能夠平息水鬼兄弟和其他靈體的怨氣。
「佑司身上並沒有怨氣，所以反而不容易被妳看見。像他這麼善良的幽靈，本來就不容易被人看見。」二藍解釋道：「但其他靈體就不一樣了，他們有些是客死異鄉的觀光客，有些則是意外事故的本地人……」
「那現在進行的超渡儀式，能讓他們升天嗎？」我問。
二藍和大白同時搖了搖頭。
「治標不治本，不過，有總比沒有好。」二藍接過我手上的紅豆醬罐子，方才經過一番折騰，紅豆醬幾乎都灑在我手上。
「不可以浪費，來！」二藍突然伸出舌頭想舔我的手指，嚇得我哇哇大叫。
大白用力地推開二藍。「What are you doing！」
這頭狐狸委屈地背過身，無辜地張大眼睛。「怎麼這麼兇……我只是想說不要浪費……」
「竟然說我們兇？不可以隨便舔人，這不是常識嗎？」大白罵道，和我面面相覷。
「我就知道這天遲早會來臨的！我的兩個室友聯合起來欺負我……」二藍一臉委屈地走開，搞得我不曉得該安慰他，還是該罵他。
由於焚燒紙錢的關係，海邊的空氣變得有點糟，人群也早已不歡而散。而等我們意識時，默默漲起的潮汐竟已經吞沒整個沙灘。一時間，大風也刮得舞台棚架左搖又晃，讓收工的工人們也不禁露出倉皇之色。
「太扯了吧！五月就來颱風了嗎？」二藍皺起眉頭。
「這個味道……」大白嗅了嗅空氣。「跟礁洞的一樣……」
我瞪大眼睛。「也就是說，礁洞的水……當初想把我和大白溺死的那個水，已經淹到這裡了嗎？」
「我想……大概跟剛剛的水鬼兄弟有關吧？」大白防備地望著漆黑的海潮。「剛剛他們吸收了那麼多鬼魂，恐怕只是變得更強大了。」
「說得不錯。」濛濛的紅披風映入眼簾，她一伸肥短的四肢，穩穩降落。「你們快去疏散沙灘上的所有人，我不管他們是衝浪教練、救生員還是多厲害的人物，都得走！就跟他們說，颱風要到了！」
「知道了！」大白立刻拔腿朝救生員的瞭望臺奔去，駕駛著巨輪沙灘車的工作人員大概也以為是颱風要來。很快地，巨大如子彈的雨點也落了下來，把我們搞得全身溼透。
「阿晴，我帶妳回家，不管怎麼樣，待在這裡都太危險了。」二藍果斷地伸手抓住我。我們幾乎是涉水而過，水一直快速淹到我的大腿，伴隨著冰寒和驚慌的感覺。我並不是個怕水的人，但為什麼此刻的水卻給我這麼大的震撼力量呢？
就好像每一次海浪的擊打，都充滿惡意地，幾乎將我和二藍推倒在地。
「阿豹被沖走了！」遠方的工人大叫，我回過頭想瞭解狀況，二藍卻沒有停下腳步的意司。
「趕快走，阿晴，不然等我的機車浸水，恐怕我們也會很危險。」
我只得咬牙跟著二藍走，大白也騎著野狼機車破開水浪，一路衝向沙灘最頂端。
「呃，連這麼上面的公路都淹水了。我覺得真的很不妙。」二藍表情凝重。他的小綿羊機車平常有型又時髦，此時卻彷彿溺水的受難者般喘息不已，幾乎發不動。我們在大白的陪同下，費了九牛二虎之力，一路上熄火四五次才終於到家。
雖然地勢稍高，但琦濱老街也無法倖免於這場嚴重的水災。台灣人認份也吃苦耐勞，家家戶戶不見抱怨，只是慌亂地出門堵水、救災。
「啊！我的喬丹球鞋……」大白一進門就心痛地望著玄關。沒錯，連家裏也進水了。大雨沖進了鐵捲門的隙縫，甚至可能淹到二樓樓梯。而廚房的地板也是一片慘狀。
從窗戶放眼望去，昔日充滿藍海景致與綠樹繚繞的墾丁，幾乎都泡在詭異的海水中。昏暗的天色夾帶著狂風暴雨，一打開電視機，我們更發現這場突然其來的大水使得交通大亂，不少人在市區受困，甚至受了傷。
我看見大白默默地回房間拿了童軍繩、手電筒、電池和防潮箱，他大概想殺去市區幫忙那些民眾。
「大白，你先不用衝動，我們得做只有自己才能做得到的事。」二藍溫柔地走上三樓。他平常很少主動接近大白的房間，如今看見氣質沈靜的二藍站在貼滿嘻哈歌手海報的走廊間，還真有種違和感。
「大白，你現在如果去市區幫忙，也只能幫幾個人，就像水龍頭壞掉了，不去修它，卻忙著擦地上的水一樣。」濛濛也飛行在廚房的窗外，如此提醒著。「順風耳自己去礁洞調查，卻一直都沒消息，我在想，你和二藍要不要來幫忙。」
大白不耐煩地從房間探頭出來時，看得出他很明顯有被潑冷水的感覺，臉色不太開心。
「對，我比較笨，我沒想到。」
這氣氛不太妙，我連忙開口。「沒關係，看你們要做什麼就去沒關係，反正我看家。」我微笑道。「大白，我會把你的復刻版球鞋擦乾的，你看你想做什麼，就出門沒關係。」
二藍看見大白臭臉，也不打算多說什麼，跟窗外的濛濛使了個眼色。「嗯，好吧！沒關係，我就先和濛濛出門了。」
「Take care，路上小心啊。」大白低沉地叮嚀道。
是該小心。這幾天目睹各種怪事之後，我想恆春已經變得比我們想像中還要危險了，更不用說那對神出鬼沒的水鬼兄弟了。
「唉，我最討厭自己在興頭上的時候被打斷了。」大白的眼中流露出一些挫敗，他是指二藍又對他說教的語氣。
「如果還把我當成孩子哄我，我就會覺得很生氣。」
我懂的，狼人脾氣嘛。這時候最好也別說什麼哄大白的話，我只是將剛微波好的爆米花遞給大白，淺笑著回廚房擦地板。
而大白煩躁地望著新聞台發呆，大概是很想去市區幫助受困民眾吧。
窗外的風雨變得更大了，彷彿有人拿著鐵鎚在狂打整棟建築。不一會兒，大白的手機也響了，是他的救生員同伴。
「嗯，我看看，如果要去會合的話，那邊還有需要什麼物資嗎？」大白與同伴在討論著市區的狀況，我想他應該會選擇去市區吧。
但當他望向濛濛與二藍離去的鐵灰色天空時，大白的眼神也充滿了擔憂。
無能為力的感覺真不好。像我這樣傻呼呼活著的人類，對於神啊妖啊怪啊都是剛開始接觸，之前更過著什麼都不知道的日子，很難幫上什麼忙。沒有特異功能的我，只能扮演凡人的角色。
記得剛來墾丁時，濛濛常酸我是個凡人，卻也告訴我，凡人也有凡人能做的事。我想，我的確努力過。
例如，幫助佑司，還有調節大白和二藍之間的關係……雖然我對自己依舊沒有太多的信心，但至少這是我第一次認真思考自己來到這裡之後的意義。
在這個充滿有趣神妖的海濱小鎮，我也開始學會分辨妖怪的好壞。我發現，我學到的事，跟我以往看志怪小說的經驗有點不同。
中華文化一直以來都很習慣將神、妖與怪三者區分得很清楚。但在這條海街上，我學到的卻不是這麼一回事。
不管是老愛自稱「妖怪」的狐仙二藍，跟正常人一樣努力打工的狼人大白，還是喜歡和妖怪們打鬧互嗆的地區守護神濛濛……
既然都是居住在同一個屋子、望著同一條街，看著同一面海的居民，我們也應該聯手把壞的東西趕出這裡。
「大白，你儘管去沒關係，我來看家！」我朗聲說道。
「不……」大白突然從沙發上站了起來，用清澈的棕眼凝視著我。他的語氣比方才更有力量，像是想通了什麼。
「阿晴，妳不需要看家，看家太浪費了。」
「真的嗎？」我有種備受肯定的感覺，突然好感動。
「嗯。」大白眼睛一亮，忙著拿起手機，像是在找誰的電話。「阿晴，我想到一個辦法，可以幫忙二藍他們了。我們先去查清楚哥布林和水鬼之間的關係，看能不能問出什麼情報。」
真是個好主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