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櫻(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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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次再見到Gray已經是一個月之後了,正是入秋時。
在西班牙酒館裡我們點了滿桌的Tapas配壺Sangria邊吃邊聊。杯盤半空時,我點來暖胃的熱茶也上桌了。端起杯子啜飲,我抬眼望著Gray。 眼下有點疲倦的痕跡,但他下班後仍跟我在這坐了幾個小時。眼旁有著笑紋,目光如初見時一般閃亮。
這樣真好,真的。偶而見面、做愛、聊聊生活、放鬆的坐在一起說說話。把對方當成生活中的一部份,而不是必需隔離在外圈的人。 我們之間有情慾,但現在卻不止是了。
想了想,我還是開口「我要去日本了。」 「欵…真的要去?」Gray挑眉,但顯得不太意外。 我點根菸遞給他,再燃起一根放入口中,深深吸氣「嗯。」
「妳總算下定決心了。」他皺皺眉,顯然不太習慣我抽的牌子。但我想懶得走幾步去巷口買包菸的那個人也只好將就了。 「你記得?…不,應該說,你知道?」我是有點意外的。上次提起這個話題應該是…起碼半年前了吧。 「是啊,我記得,我也知道。」他笑得有點無辜「而印象中這兩個月不是發簽證的時間,我猜妳應該是之前就申請好,也拿到簽證了,但還沒決定要去對吧?」 盯著在馬克杯裡飄浮的茶葉,我沈默了一會兒「…很對,你說對了。」
我碾碾指頭把菸壓熄。「有印象之前我說過新認識一個遊戲裡的女生嗎?」 「嗯,妳好像說要約見面了吧?她正嗎?」他往後靠著椅背準備聽我說。 我用茶匙指他,裝模作樣的搖搖頭「嘖嘖,你看看你。」 「她正不正我是不知道啦,但我覺得是個很有魅力的人。我跟她見面那天…」
牛奶的事情過後,有天跟奧利希亞約在咖啡廳聊了一下午,那是第一次見面。 之前在遊戲上已經聊得很熟,所以略過了無意義的身家調查,坐下來不久我們就聊到最近發生的事。 大略跟她交待完認識牛奶跟Gray的開端,我說起了對牛奶失蹤的猜測。
那天之後我又回去找房東阿姨再看了幾次錄影。或許是因為愧疚,她跟我說了很多她兒子的往事,包含他疑似有精神病史的童年。 再加上以往跟鄰居打招呼偶爾聽到的流言,我想應該八九不離十。
房東阿姨這邊的屋子是打通了同層兩戶,但只翻修部份房間做套房,又細心做了牆隔開兩邊的生活空間。 當裝潢一完成她就讓剛喪偶的兒子帶著孩子們搬過來,住在沒翻修的另一邊,而我住在有套房的這一邊,兩邊的人只有進出會在走廊相遇。
一般來說,雖然這間屋子氣息陰鬱了些,但對精神狀態穩定的人來說是不太會有問題的。 聽說房東兒子因為妻子病逝已經十分心碎,又必需獨力扶養一雙兒女。在心傷尚未癒合,身心雙重枯竭之下,逐漸的受到影響。
我想那天應該是他精神狀態不太好的時候。
根據流言,那天是他難得不需要帶孩子的休假日,當時應該是滿地散亂的遺物。 原本要整理拿去回收的,但聽著窗外公園傳來的親子嬉戲聲,他陷在深刻懷念中,意識逐漸模糊。
「啪」的一聲,跳電了。 恍然之下,一切彷彿舊時重現。
他拿起手機看了時間「啊…阿娟該回家了,我得先帶毛毛去散步,不然她會生氣…兩個小孩她已經很辛苦了,是該讓她輕鬆一點,讓她輕鬆一點…」 昏暗的午後,隔壁有動靜。 在走廊側耳聽,傳來的是電扇運轉的嗡嗡聲,以及活物奔來跑去的腳步聲。 「哎呀,我又忘記關掉,會被唸浪費電,阿娟很省很省的…」
老舊的木門成年人用力一撞就能開,事後我測試過。外表頗正常,但木板本體其實已經從中間直直裂了一大半。 牛奶應該嚇了一跳,但她個性很溫和,又是熟悉的人,應該很快就會安靜下來。 他把貓塞進隨手從我房間拿的寵物背包,關掉電風扇就騎車出門去後山了。 接下來,應該是在後山打開拉鍊的時候,讓突然被帶到陌生環境極度不安的牛奶在手上抓了幾道。
貓竄逃進山林裡,他人也清醒了。 但他扔下背包回家來,裝做沒事,一句也沒說。
「這樣…」奧利希亞叉著鬆餅上的蘋果片,表情有些黯然。 「所以,牛奶還好嗎?我是說,她住院那幾天?」 我苦笑「嗯,過程還算快。醫生說是在野外受傷、營養不良合併併發腹膜炎,兩天就走了。」 「現在提到她我還是…還是忍不住眼淚。」雖然這樣說,但我還是低頭拿起杯子,讓眼淚在陰影中滴落。 她抽張紙巾遞過來,「那麼,妳決定了嗎?我記得妳說過拿到簽證了。」 「還沒…」紙巾在我手中捏成一團「我不知道該不該去,父母可能都埋在台灣不知道哪裡了,也從來沒有其它親人來找過我。」 「這是妳的大事,我不能給太多建議…」她微微笑「但我想,妳該去。」 「妳說說看?」 「很簡單囉。我想無論是好是壞,不去不會知道呀。」 「就算妳去了但不去調查妳的親人、不去找他們,單純打工渡假過了一年回來,我也不會笑妳的。」她叉起鬆餅咬了一大口,「因為妳還是出發了,到日本了。在那邊做了什麼事,那是妳的選擇。」又端起杯子「其實去不去不是重點。重點是,無論做什麼決定,問問自已。」 喝下一大口巧克力牛奶,她滿足的瞇起眼。 「問問自已,如果妳的決定是另一個方向的時候,妳會不會後悔。」 「選擇不會後悔的那一邊。即使那不見得是對的方向。」 奧利希亞微微的笑著。
「去日本這件事我只跟幾個必要知道的人說過,」我幫Gray跟自已倒了茶「但她的建議我很喜歡。我覺得如果不去,我會後悔,所以就決定去了。」 「好吧,」他聳聳肩「一整年呢…」表情有點落寞,卻沒有多說什麼。 「Line上說要寄放的東西都在紙箱裡了。」我指著腳邊「你確定可以嗎?我是說,畢竟要放一整年。」 「可以啊。」他拿起紙箱惦惦重量「真的可以。」 但他的表情還殘留著寂寞的痕跡。
我快速向四周掃了幾眼,確定近處沒有人後,藉著桌布的遮掩我褪下鞋子,腳尖伸向側邊,點在他的小腿上。 用指尖一格格確認位置,攀爬滑動到他的雙腿中央。 隔著襪子,腳掌貼合著陰莖輪廓。腳指輕輕跳動,按壓著漸漸火熱的他。 「今晚去你家嗎?」我認真問著。 但他突然不高興起來「不要。」 「為什麼?」我靜止了動作。 他別開臉「…我不想把今天當成最後一次。」 「確定哦?」我哈哈笑了出來,「萬一到時候你或我有交往對象怎麼辦?」 「到時候再說。反正妳東西在我這,總有見面的時候。」他按住我的腳搔癢「欵別按了啦~」 「哈哈哈哈哈…」
這晚當我將唇在他臉頰上輕貼一下正要離開時,Gray抱住我,特別的久。 放開後,他塞了樣東西給我。等他進了捷運走遠看不到人之後,我攤開掌心。 盒子裡是一個精緻的櫻桃墜子。
我把它跟牛奶的貓鈴鐺一起串在我的銀手鍊上。 它們將會陪我一起渡過接下來的一年,未知的日本行。
我不會在櫻花飄落的時節回來。 但耐心靜待,待到果子熟落,也許我會等到我的櫻桃。
-(完)-
註:櫻花結的果實並不是櫻桃,同科不同屬,特此說明。
雖然不以情慾為主軸,也不太喜歡所謂「分類」。 但內容確實有肉,那就放這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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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牛奶失蹤的頭幾天晚上,我用她聽慣了的用餐訊號-湯匙敲擊罐頭的鏘鏘聲。 在公寓樓道、頂樓天台、還有附近街道暗巷,邊敲邊喊著她的名字。 隔幾天,我到隔兩條巷的學校圍牆邊,敲著罐頭循牆緣走了兩圈。 後來,房東阿姨讓大孫女來找我。
Live上認識的皮質夾克,我叫他Gray。 Gray是我第一個主動去"幫忙"的人。但在Gray以後,我依然盡量當做如同看到普通街景一般,並不特別躲避或刻意去接近。 因為太接近,會讓我有種恐懼感從心底浮起。像是生物本能一樣,聞著了上風處傳來的不祥氣味,心底就會響起警鐘。 但我還是…犯下了大錯。
 「桜子ちゃん,これわミルクですよ~」 這是櫻子僅記得的,她說過的一句話。母親說的。 五歲時,當收養我的爸媽詢問我的名字,我說「我是櫻子。」 十五歲時,我翻著日文字典一字一字的確定了這句話的意思。 再次見到他的那天,也是遇到牛奶的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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