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家中身為長女,並沉浸在成績上的競逐時,拘束的個性讓我並不是一個喜歡看電視的人,總覺得時間會消逝在那些毫無意義的光影和聲響中。然而這樣的我卻有著深深著迷不已的頻道─TLC旅遊生活頻道,從旅遊、美食、歷史到時尚,這些節目在大學以前的我是一種對於生活的救贖,也是我窺伺世界的小小井口。其中我很喜歡由已逝美食作家兼主持人安東尼.波登所主持的〈波登不設限〉。
我總想像著自己和波登一樣在與家鄉不一樣的地方中呼吸著異國的空氣、踩著異國的街道,或是邊嘗著街頭小吃然後在自以為融入當地後,犀利的看著這個地方生活的人們和文化。異國,對我來說是一個充滿想像的詞彙;而旅行就是我一點一點讓想像成為生活一部分的實踐。
於是,自從離家讀書之後,旅行成了我很重要的養分來源。在對生活與自身感到迷惘的時刻,總是在短暫的假日衝去各地,呼吸與感受。是的,那時候真的是用衝的。在一天內從新竹往返屏東山上地的部落,只為了與霧台部落的Ina見面、有一搭沒一搭的閒聊;搭著很早的車奔向花蓮豐濱鄉參加「島嶼拼圖」,與族人一起享用部落餐點、看山看海看夜晚的潮間帶。旅行之於我是浪漫的,感受性的必要之惡。
我想感受的是沒有拘束的行程和偶遇,於是我不作任何安排與查詢任何的資料,只訂好車票或機票就出發。我期待的也是如此,在一個陌生的環境中,默默地觀察著當地人,學著當地人走路的樣態與說話的方式,像演員一樣當一段時間的「英國人」、「新加坡人」或「尼泊爾人」。
我從不曾對「旅行」本身感到過迷惘,因為我不在乎目的地,也不在乎會遇到什麼事或是認識什麼樣的人。《享受吧,一個人的旅行(Eat Pray Love)》是我的理想。旅行是脫離現實的神性活動。
然而這樣的旅行方式卻反而因為「現實」改變。
旅行的時候,不論身邊有誰同行,我想的是如何最大化我想體驗的感受和驚喜,因此不論是行程為何,我總能從中尋找屬於自己的小趣味,並將這些小趣味當作寶物一般收藏在破破的記憶箱子中。
但自從大學創業之後,現實轉變太大,無法再任性的讓所有的感受或情緒張揚,也必須要開始一點一滴的把知識、實務常識補足,每天都是強迫自己長大的戰鬥。這樣的時刻,又遇上一個「知識分子」的柚子,感性的腦袋被迫塞入理性的思考模式。我們十次有八次的吵架都是因為「你這樣做實驗不行,沒有系統觀」,或是「量子力學到底在幹嘛」這種讓人無言,只想翻白眼的問題。
這樣的相處模式雖然讓我們也能享受漫無目的的旅行,但是漸漸的,說走就走的旅行反而讓我感到畏懼。突然之間,沒有目的這件事,或是旅行這件事讓我迷惘了。過去習慣以感受為主的旅行讓我對世界的認識僅限於「知道了」,可是知道了也會忘記了,雖然走過不少地方,但是回憶隨著感受的消逝也跟著淡忘了。
以前的旅行是神性的去感受未知,現在卻好像成了一種固定的節日,是為了放鬆與逃離生活壓力,甚至是為了學習。
但即便如此,旅行也不是一件苦差事或是無聊的事,反而是一種另類的新挑戰:要怎麼樣才能真的了解當地?當地又是如何構成?與柚子的每一次旅行都讓這些疑惑漸漸取代過去獨自體驗時純粹的感受性。
現在的我認為,旅行是一種自由研究─對當地人生活型態的研究、歷史與地理環境脈絡的研究、對新型態的服務設計的研究……當旅行不再只是純粹的感受,好奇心便有了具體的形狀,成了一個個想要更加了解的問題,抱著種種對當地的困惑,再次踏上陌生的環境,從事前的準備、資料的研讀,與當地人的互動,漸漸地更把旅行過程中所見所聞的小細節記在心上。因為事業的關係,在旅行的途中總會穿插幾個與農業或食物相關的行程,諸如此類的「超有目的性旅行」是我不曾想過也從未體驗過的,但是這樣的旅行卻給了我看待台灣更具體的視野。
旅行的意義,不再只是蒐集景點或特別的體驗,而是藉由旅行從異國了解自己以及自己腳下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