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有一個思想家說了一個菜販的故事。某個菜販在店舖的窗戶上貼了一道標語,寫著「全世界的工人,聯合起來﹗」他接著指出,菜販貼上這標語的意義,跟它的內容是毫無關係的,但標語上的那個符碼在當時是十分為人熟悉的,而菜販是以當時政府唯一能接受的方式宣示他對政權的忠誠,藉接受被規範的儀式,以表象當作真實,接受既有的遊戲規則,讓一場荒誕的遊戲繼續下去。
我差點因那些臭氣薰天的汁液昏過去的時候,想起那個菜販的故事。在我的周圍,有很多反抗政權的人,他們都不希望成為故事中的菜販,另一方面,那些蛆蟲幹得比菜販還要徹底,甚至有一刻,我從牠們身上可以感受到一份對政權俯首稱臣的氣息。
蛆蟲沒有繼續攻擊我,只是不斷把我推撞到路邊,碰跌了一個垃圾筒。一條蛆蟲向我投以極其鄙視的目光,用輕蔑的語氣說:
垃圾﹗滾回垃圾筒裡去吧﹗
蛆蟲的隊伍一直向牠們眼中的蟑螂群推進,叫罵聲此起彼落,汁液橫飛,我瞥見有反抗者被蛆蟲活活的吞掉了,倖存者都逐漸四散。
我躲到一條小巷之中,碰上一個大概身材矮小的女孩子,臉上戴著黑色的面罩,完全看不見她的樣子。她把一些像清水般的東西倒在我身上,不一會,黏在我身上的汁液就慢慢退去。我想向她道謝,她卻搶先說:
請你一定要把真相告訴全世界,不能讓那荒謬的遊戲繼續下去。拜託﹗
她以矯捷的身手消失在漆黑之中,我只能記著她手背上有一道明顯被灼傷過的疤痕,還有她那稚嫩卻帶點沙啞的聲線。
那夜,我沒有回家,而是跑到狗王住的那所大廈那個籠屋單位,希望可以跟他談一談,我直覺感到他會知道世界發生了甚麼事,或許他有方法可以解決那個邪惡勢力。
籠屋負責人叼著香煙,漫不經心地告訴我,狗王已經不再住在這裡。
死了啦﹗
矮小醉漢躺在自己的床位上高聲說,然後嘰哩咕嚕說些無關痛癢的廢話。
胖鬍子不知從哪兒鑽出來,帶幾分譏諷地說:
那個啞巴有次替一條被人追打的流浪狗出頭,天曉得那個人原來還有祕密武器,差一點就把他弄死啦。
甚麼祕密武器?
怪獸,一大群怪獸。胖鬍子繪形繪聲地說,還學起怪獸走動的樣子。
是蛆蟲。我說。
總之是一大堆醜陋得很的怪獸啦,想起都怕。胖鬍子打著冷顫走開了。
那些是政府最新出品的衛生安全管理隊呀,都說你們這些…低端人種,又不做工,又不讀書,見識少。負責人挪揄胖鬍子,可是他一臉不在乎。
正確的名稱是公眾衛生及安全警報隊。我糾正負責人。
操你媽﹗你又懂甚麼?亂說一通,你很高端嗎?又不是要窩在這裡?外面世界怎麼樣都不關我們的事,那個世界沒我們的份呢,我們的世界就在這裡。喂,記者大哥,過主啦,別阻我們睡覺啦。
胖鬍子用被子蓋著頭,不消一會,便呼嚕大睡去了。
無論如何,我也想找到他,麻煩你們告訴我,他搬到哪裡去?
都說他死了就死了,死人可以到哪裡睡?
矮小醉漢說罷又一陣夢囈,跟著也昏睡去了。
死了?莫非我看見的是他的鬼魂?死人可以到哪裡睡?
墳場。
這個世界的荒誕,是活著的人隨時要像死去的人般才能生存,而那些應當要死的人,偏偏活得意氣風發。這確是一個顛倒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