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記得兩年前,第一次看「學習的理由」這部教育紀錄片時,心中多種複雜的情緒交織在一起,充滿了感慨:「放棄夢想,難道就是長大?」這句標語深深繞印在我腦海中,它連結到我一直以來對於教育大環境的感受。後來我有幸認識了這部紀錄片的導演「楊逸帆」,嚴格來說,他算是我的學長。時隔一段時間,我在youtube上看到了「學習的理由」的募資影片,片中逸帆說了這段話:
「我有個堂姐,每天讀書讀到一兩點,早上五點多起床趕第一班車,就為了要考上一個好的大學。為什麼要考上好的大學,就為了一個承諾,如果我上了一個好的大學,就會有好的未來。」這段話再次讓我想起:「放棄夢想,難道就是長大?」雖然跟夢想沒有直接的關連,但它讓我想到的是,當我們講到教育時,多少人腦海中期望的是:好的成績、好的學校還有好的前景?可是這個「好」是什麼?誰定義了它?又是誰給了這個(好)的承諾?
對我來說,這句話背後隱藏著的意涵是,一個深藏在過去社會文化中的意識形態:它告訴我們,你(妳)的存在是服膺於這個「好」,服膺於這個社會集體的承諾,在這個「好」面前,人存在的本質變得工具性,變得毫無重量。在這個「好」面前,我們似乎都交出了自己的自主權,臣服在它的腳下:「放棄夢想,難道就是長大?」我想問:「放棄自我,跟隨社會,就是長大嗎?」
我是一個自學生,沒有去學校,也不是時常在家。從小就在非主流實驗教育的環境下長大。每當我認識新的人幾乎都一定會被問到:「為什麼要自學?」、「你自學在學什麼?」諸如此類的問題,老實說這些問題對我來講其實很難回答。如果要認真回答:「我自學在學什麼?」,就需要鉅細彌遺地分享我的生活。我記得有一次在自學生小聚上,有位自學生講了「自學即生活」這句話,我覺得再貼切不過了,對於在學校上學的同學來說可能很難理解,但包含我在內許多自學生的學習與生活真的是切分不開的。
至於「我為什麼要自學?」,這個問題更加複雜了。平常我會盡量簡單的回答,但是這次我打算用整個文章好好的詳細回答這個問題。前面有提到我從小就在實驗教育的環境下長大,但我並非從小就是自學生。由於自小的個性和行為表現就與同齡差異很大,從幼稚園階段就長和同儕相處不睦,再加上總總的問題,因此我母親擔心我在一般體制內學校會非常辛苦,同時她也覺得我並不適合體制內教育,於是在經過與父親長期的討論與溝通後,決定帶我到一所很特別的實驗學校上學。
這是一所沒有課本、沒有考試也沒有成績排名的學校,它非常自由,從小學階段,學生就有許多時間可以自主選課,多元課程與一般學科幾乎是一比一,同時還有大量的團體活動,如果學生有什麼個人需求,例如不想上某堂課,或著想要有一個自己的時間做自己的事,都可以提出,在絕大部分的情況,老師與學校都會尊重學生的想法。現在想起來,我母親的判斷很正確,此時此刻我很清楚自己並不適合體制內的教育,也很清楚如果我在體制內長大,我絕對不會是現在的我。
說到這,我想回到在開頭講的「好」,其實我從很小的時候,就隱約對這個東西有些感覺,即使我從小學開始就在體制外學校,但每當我跟周圍體制內的朋友互動、聽到很多長輩在談論兒女教育時,我然仍可以感覺到一股強烈的競爭意識和人與人間的階層,根深於過去台灣社會的主流文化中,時至今日仍然影響著社會與教育的大環境,甚至支配了許多被巨大現實洪流淹沒的人們。在我小時候某種程度上這所學校就像一個保護傘,隔阻了這根深在教育大環境下的意識形態。
然而即使在這麼自由開放的環境裡,小學時我還是沒顯得多快樂。在這裡不用面對課業壓力以及相較權威的師生關係,但是我與同儕的相處仍然有很大的問題,在學校我與同學總是格格不入,我們的想法、興趣、對問題的反應各方面都不同,再加上我又十分固執己見,因此排擠或更嚴重一點的霸凌也就隨之發生。這使得我一直不是很喜歡與人互動。也導致了很長一段時間不喜歡上學的情形。一直到國中,這些情況才有所改善。
從國中開始,我在身心上都進入了一個非常快速的成長期。在這個時期我第一次深刻的感受到自己如此渴求與外在世界的連結。我想要活在一個廣闊的世界,(不管是在實體上或心靈上)想要擁有一個真正遼闊的視野。因此我開始積極參與校內外的許多課程與活動,也開始主動與人互動。我感覺彷彿深藏在心中的大門打開了,使得我開始享受於和他人的互動,享受於探索世界的各種面貌,我想要找到在這變化萬千的地球上,那些令人著迷令人熱愛的事物。這些東西會跟我心中的理想世界相呼應,創造我與世界深刻的羈絆。
在即將升國二的那個暑假,我跟著我們高中部去了一趟香港社會創新行動學習,(簡介一下,行動學習就類似於學生自主安排的主題式旅行,它是我們學校很重要的一個重點課程),這趟令我記憶猶新的國外行,就此引發了我對社會議題的熱誠,它讓我看見即使面對許多如此複雜且根深蒂固的社會問題,仍然可以因為人們的自覺、選擇與行動而創造改變的契機,也因此讓我產生了對於付諸行動,用創新的方式試圖解決社會問題的興趣。
本文作者:曹立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