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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水鹿瞳裡的觀星季(三)

2020/02/03閱讀時間約 16 分鐘
4.
   他的思緒被車內的廣播打斷,停駛了將近三個鐘頭,列車終於緩緩開始向前運行,窗外的雨也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漸息。
   他此時才覺得自己在坐位上醒來,記憶跟感受似乎一直都在錯置的狀態,在回憶裡不停閱覽零碎交錯的片段,像反覆讀著一捲過期的舊報紙,環顧自周,只剩自己一個人還固執的守在車上,其他的人都已經回原月台辦理退票,轉搭其他的交通工具,車上的服務小姐為他送來了一個熱便當和一杯溫開水,他看了一下手腕上的錶,指向晚間八點三十分。
     他將頭靠上玻璃,外面已經漆黑一片的窗面只有反射出自己的臉和空蕩的車廂,他從喉頭哼出以前桂源時常哼唱的古謠,每一個音節和調性都還在記憶裡鮮明如新,都還跟著他唱歌即興自由的神態好好的收在心裡。
   已經很久沒有度過如此失去時間感的日子,在國外研修四處巡演的時日,費盡多少堆疊的時間只為完成一件事,一首曲子沒有確切的丈量深度,他可以為自己不停列舉出新的岔路,一個一個地方不停的短暫停駐又出發,他從沒記住哪裡的風景深刻的可以從腦海裡裁剪出清晰的剪影。
   但那天回到那個社區,站在已經全然翻新面貌的公寓前,他還是可以完整的重建出屬於當年的模樣,斑繡的鐵窗種著粉色的杜鵑,二樓的屋頂總是有三兩隻身形花色都不同的野貓,四樓的老太太總是喜歡搬著一張矮凳到巷口,跟在角落做回收的阿公聊天,而桂源來找他,總是會騎著寶藍色的打擋車,在彎角的第一戶門口前等著她,偶爾玩著手機或聯絡工作的事情,看見他的時後總是開心的似乎連眉角的笑開了。
   「辛苦了。」
     這是他見到品航時常說的第一句話,用溫厚的掌心摸摸他的頭或輕拍他的肩,每次聽到這句話他都會覺得可以將一天的勞累沉澱下來,像一句最能燙平情緒的安靜咒文。
   品航每次一把自己沉入這段回憶的時後,其實都不是很能明白在那段時間裡,彼此究竟把對方定位在什麼樣的關係,但只要一想起,藏在那段回憶細節裡的感受就會清晰的甦醒過來。
     桂源當時時常往他家跑,幾乎只要一通電話他只要沒事都會準時報到,他會刻意等到他來時才吃晚餐,就是相處、說話,甚至有時沉默的各做各的事,日復一日的安穩日常,一切都很自然,仿若他們已經在心裡暗自撿選對方是能夠相伴一生的伴侶。
    感情在相處時刻一點一點挪動,終至偏移到離開原途,不管向側或望前,都只看得見對方的側身和背影,眼神已經完全坦白自己專注的追尋。
      第一次挪動是在某個周末夜晚,桂源結束整個下午的勞動,到了品航租屋處一起簡單的吃了晚餐之後,品航就回房間放著這次演出的曲目,依循今天排練的狀況重新研究總譜。
      剛開始還隱約聽見在客廳沙發上的桂源用電話聯絡工作上事情的聲音,當時品航已經跟他熟悉到光聽口氣就知道話筒另一端是他的弟弟,就算已經放低聲息他和弟弟說話的口氣就是特別重,總是帶著無能溝通的無奈,他潦草的掛了電話之後客廳就陷入一片安靜。
    品航從自己刻意留的一條門縫望出去,看見桂源已經側身抱著靠枕在沙發上熟睡,結實的肩膀安穩的起伏,品航搬家時一直以為不擅跟人來往的自己會維持著繼續獨身來往於日常之間的生活,挑選的家具都只具備單獨使用的功能,這張小型的雙人沙發對高壯的桂源來說顯然太小,他需要把小腿放在扶手上,微弓起身才能這樣側躺在沙發上。
    這個租屋處只有基本家具,僅能供應品航從團練返家之後最低程度的生活運作,只是個短暫過境的租處,廁所跟後走廊都貼著房東叮嚀事項的紙條,空間只供擺放不能隨意更動,牆壁和門板到處留下之前住客的痕跡,窗台會漏雨,衣櫥上貼著不知是哪個曾經住過的孩子隨意貼上的卡通貼紙,讓人深刻的感覺到自己也只不過是會繼續留下居住痕跡的另一個過客。
    沒有電視ˋ整個書櫃放的都是品航音樂相關的書籍ˋ雜誌和唱片,唯一製造樂音的音響也總是響著古典樂,燈光照亮著簡潔到單調的空間,搬出來居住之後,品航才發現自己根本製造不出任何實質的生活感。
    已經習慣依著父母成為他生活調性的指揮,他不懂娛樂,空閒時間也總是疑惑著要如何排遣,在任何一個角落都容納不了關於正常生活的微末線索,他曾經很消沉的跟桂源坦露,難為他要跟這麼機械無趣的自己相處。
    桂源卻只是毫不在意的笑著跟品航說自己才要謝謝他,和這裡相隔一個里的桂源住處就在搬家公司樓上,家裡總是充滿電話ˋ影印機ˋ平板電腦撥放的流行歌ˋ大聲互相么喝提醒的噪音,還有總是瀰漫在空氣裡的濕黏汗臭,反而只有來品航這裡才有機會可以好好安靜休息。
    聽到他這麼說,品航才開始有點喜歡這個地方,關上門後,這裡就接引不進任何牆外煩擾的聲音,這個棄物一樣的空間,是只有他和桂源的藏身處。
    他輕手躡腳的走到他身邊幫他蓋上薄被,開啟矮桌上的小夜燈,把牆壁上發出轟隆運轉聲的電風扇轉小,退回房間把音樂轉到只有自己聽得到的範圍,他拿起指揮棒專注在總譜密麻多線的聲部跟音符上,把指揮棒在空中小幅度揮舞點動。
    一埋首下去再抬頭望向時鐘已經接近半夜11點半,他聽到桂源咳了兩聲之後醒過來,起身穿著拖鞋到浴室洗臉梳理的腳步聲,之後他帶著前額微濕潤的頭髮和一雙剛睡醒的雙眼把頭探進品航的房間。
  「不是有人前幾天才說為了體力著想要11點前就上床睡覺嗎?」桂源笑著走近他一下抽走品航手中的指揮棒。
  「原來長這樣啊。」他小心的用右手捧著細白指揮棒附有軟膠的手持端,左手指尖撫著尖端仔細端詳:「如果不是你,我一輩子都沒機會見識到這種東西。」
     品航笑著把總譜推到旁邊,把音樂稍微調高音量,站起身繞到桂源身後,用雙手從背後環住他的雙肩,執起他的兩個手腕,曲子正要進入較緩慢、悠長的部分,品航讓他拿著指揮棒的右手隨著拍點落下,在空中用棒尖揮旋出有明確頓點的節拍,左手手指描述出曲子這段落細微安沉的表情。
    品航為了穩固的支撐他施力啟動點的手肘,整個半身都貼靠在他寬闊的背,下巴抵在他的右肩頭,可以清楚感覺桂源髮梢的濕潤和發出輕笑時喉頭的震動。
  「跑拍了啦,你有夠僵硬的耶。你會被觀眾噓下台啦,不及格的指揮。」
  「我就是個肌肉棒子啊你有什麼意見嗎?」
    品航依在他耳邊大笑,把整個頭都緊依在他肩上,好像他小時後只要一覺得孤單就會跑到鋼琴下窩著一樣安心,鋼琴底下的暗處沒有任何失落的回聲,沒有自己必須值得匹配才能擁有的事物,只是把他完全隱匿,完整的包容,跟現在用整個背緣支撐著自己重量的桂源一樣。
    桂源也一樣大笑著把臉側向品航,品航的瀏海輕搔他的臉頰,隨著笑聲起伏的吐息觸碰到右頸,他心裡突然很明確的不想再攔阻即將裂溢的情感,就算他的生理性別和自己完全無異,他還是毫無愧怯,從來不曾感受如此強烈想要越軌的渴望,每次他看見品航獨自站在一處,無論在哪裡,他都只想朝向他走去。
    兩個人笑鬧的聲音迴響在呈設簡單的房內,音響播放的舒曼第一號交響曲「春」也漸入尾聲,在玩鬧間品航已經將整個雙腳扣緊在他腰上,桂源順勢彎下身把他穩當的揹著。
  「我該回去了,你也該睡了。」
   他輕聲的說,品航一聽到就加重了抱緊他的力道,桂源回頭看見他半掩的睫毛,低垂的微微搧動,他知道品航就算想要他留下來也不會說出口,剛開始他還學不會表達和任性,只是安靜的全部承受,桂源也會像幫他保守秘密一樣不說破,他們保持著一點距離的緊密接合,那距離是為了讓品航保留原樣,他喜歡他這個樣子,這樣就很好。
    桂源幫他關了燈,走到床邊低下身讓品航坐到床緣,回過身品航已經側躺下把頭枕在手臂上望著他,黑色眼瞳裡有細小的光亮,像夜幕裡離星辰最遠的一顆沒有名字、獨自明亮的星屑。
    桂源坐到他身邊,把左手掌心覆上他的臉,他的臉經過剛剛盡情的笑鬧之後也有些發燙,幾乎感受不到和掌心溫度的差別,他此刻就想和他這樣親近,彷彿彼此沒有分別,但他的一切又會在自己的觸摸探索下漸漸的還原清晰。
    「我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就這樣覺得了,你有一雙水鹿的眼睛。」桂源用食指沿著他的耳殼劃出形狀。
  「為什麼是水鹿?」品航問,一邊輕闔上眼感覺他的觸摸。
    桂源開始講述他國小三年級曾經一個人在半夜跑進深山裡落難的經歷。
    小的時候他就常聽到外公說他曾在深夜的山林間看過白色的水鹿,外公喜歡春末初秋的季節在溪邊紮營夜釣,那天接近半夜,外公的吊燈突然熄滅,老茄冬樹茂密的樹冠隨著一陣夜風輕擺,對岸的草叢出現騷動,一隻雪白的鹿從黑暗裡現身,好像黑夜突然裂開一條透光的縫隙。
    牠站在結蕾成串的雪柳花叢裡,彎下潔白的頸項喝水,四周的蟲鳴和夜梟的鳴叫都在這一刻止息,牠的毛色像倒映在溪面的下弦月一樣散發白淨的微光,外公一直覺得牠一定是山裡領路或尋覓水源的神靈化身。
    外公高超的描述功力總讓傳述的故事內容變得十分玄幻,桂源的父母從來都只是聽聽而已沒有當真,只有桂源深信不疑。升上小學三年級的暑假他換了班級,在台上介紹家庭成員說到外公時他說出這段故事,台下便有幾個男生發出嘲弄的竊笑,在放學的路上也一直取笑他竟然相信這種騙三歲小孩的故事。
    他氣的一回家就開始準備入山的裝備和糧食、水和衣物,雖然他知道自己這樣貿然上山,也不見得可以遇到連外公都只見過一次的白色水鹿,但被挑釁的氣憤就是讓他無法什麼都不做。
    晚飯後他跟父母謊稱要去同學家住一晚一起做觀測星象的作業,就揹著背包,拿著手電筒,穿著輕便的防水外套和球鞋就往深山裡走去,桂源說當時自己一股莽勇,因為從小就常和外公及父親頻繁入山,對自己認識山林的熟悉度太過自信,他估略自己的腳程走到外公常去夜釣的溪邊只要一個半鐘頭,而且走的是近幾年開始開發觀光之後,搭建整齊的登山道。
    剛開始都還算順利,進入登山道的一段上坡還有路燈,踏著平坦的階梯也沒有浪費太多體力,還輕鬆的哼著歌揮舞手上在入山口撿起的斷木枝,謹守外公的叮嚀在要進入較少人跡的山徑時,一定要記得用木枝拍打草叢驅趕毒蛇。
    走了將近一個鐘頭,登山道的盡頭出現兩條分岔路,這條登山道是休閒型的路程規劃,一般人走到這裡就會折返下山,但要去到溪邊需要更深入,外公口中常說的這條溪是貫穿整個山中心的脊脈,他沒有特別確認只憑記憶就選了左邊的路。
    兩旁已經沒有路燈,他打開手電筒只能照亮眼前的範圍,吸入鼻腔的空氣都是下午間歇性陣雨帶來潮濕的土壤氣息,走了半個小時之後他開始查覺不對勁,應該在轉彎之後再走二十分鐘就會遇到的石橋一直沒有出現,也沒有聽見溪流的聲音,腳下的路也越來越窄細。
    他立刻決定折返,加快了腳步,呼吸因為緊張而急促,四周已經溶進黑夜變成一片相連漆黑樹影的森林看起來都一樣,他根本無法注意到剛才有經過一個不明顯的轉彎而此時他卻慌張的繼續往前直走。
    他闖進了一個高過他個頭的草堆,在奮力撥開草堆時轉了好幾次方向,以致完全混亂了他辨識方位的判斷,掙脫了之後發覺向後踏一步的左腳一下踩空,整個身體就失去重心往後傾倒,他大聲喊叫的瞬間經歷一陣滾動和碰撞,本能的在過程用手臂護住了頭,停止摔落後他維持縮捲抱頭的姿勢粗聲喘氣了很久,渾身發顫的感受到全身遭到撞擊和割傷的麻熱疼痛。
  還活著,幸好還活著。
  桂源說這是他當時在腦袋裡不停像擴音一樣大聲播放的唯一一個念頭。
    整理好昏眩的意識和終於能從側邊慢慢撐起疼痛的身體,他發現自己跌落一個大約一層樓高的大坑洞,看見自己揹包裡的東西都散落在身邊,手電筒在摔落前掉進草叢堆,右腳的鞋也掉了,外套胸前的地方被割破,左手臂瘀起一片帶血色的黑青,耳後被劃傷的傷口,鮮血不停的滴在肩膀,雖然很幸運重要的肢體跟軀幹都沒有摔斷骨折,但他抬頭檢查這個跌下來的高度近乎垂直,根本不可能在沒有補助裝備跟視線不清的狀況下爬回原處。
     他深知自己在沒有人知道他入山的狀況下遇難了,深刻的懊悔如同四周讓人窒息的黑一樣瞬間淹沒了內心,雖然已經在平時被外公訓練的很勇敢的他還是無助的開始抽噎哭泣。
     他抱著自己的膝蓋縮在角落,身邊都是迴繞的蚊蟲和飛蛾以及各種夜行動物發出的聲響,雖然是盛夏的夜晚,但山裡的溫度在進入深夜後更加濕涼,他的頭髮凝起水珠滑落臉側,冷涼的夜風像山的肺葉正在起伏換氣的呼吸,桂源一直將視線鎖住前方,顫抖警戒的聽著各種遠近不一、不停在空曠的林間迴響、無法辨別出處的聲音,對此時繃緊神經的他而言,整座山騷動的像是活了起來。
     在意識逐漸蒸散朦朧間,突然他聽見洞口旁有明確的腳步聲,但並不是人行走的步伐,隱約聽得出來是某種蹄類的野獸,穿過草叢讓斷裂的草莖跟泥土落進洞裡,聲音不停在洞旁徘迴,桂源此時抬起頭,發現是一隻水鹿,牠聽見桂源緊張僵硬的呼吸,好奇的伸頭往洞裡望。
     牠凝視著桂源,甩著嫩葉一樣的雙耳靜止了好一段時間,雖然牠不是外公說的那隻白色水鹿,但牠有著外公形容牠擁有的一雙杏核般美麗的雙眼,牠身後的天空是一整片灑滿晶亮星茫的銀河帶,眼裡閃爍的微光似乎收納了一整片星辰。
     之後他只記得自己不敵疲憊昏沉的睡去,被早晨曬進洞裡的陽光熱醒之後,他迅速的吃掉本來要在溪邊等白鹿時打發時間的零食,開始仔細側耳聆聽洞外的每個動靜,只要一有疑似人跡就大聲的喊叫,不知喊了多久連嗓子都開始沙啞破音,他才在近中午時被一群正在進行生態戶外教學的小學生發現。
    救援他爬上來之後,桂源接過帶隊山友的礦泉水猛灌,他一邊拍著桂源的背一邊說,他本來是沒有要走這條偏離登山道的小路,是看到這裡一路都有水鹿的腳印,要帶小朋友認識牠的覓食路徑才會靠近,不然桂源不知道什麼時後才會被發現。
    聽完之後桂源記得自己的眼淚一瞬間就潰堤落下,他用沾滿泥土的手擦拭不停落下的眼淚。
  那隻水鹿救了自己,一定是這樣。度過了這次在山上過夜的經歷,他又多了一樣深信不疑的事情。
    被送回家之後,知道實情的父母對著滿身泥巴和傷痕還光著一隻腳的桂源就是一陣毫不留情的責罵,外公摟住他的肩帶他回房間,換掉髒汙破損的衣物和處理傷口,加熱中午的飯菜讓他好好坐下來吃。
    外公坐在他對面看著他扒飯,從回來之後他就一直保持安靜一句話也沒跟桂源說,平時外公是個嗓門大又聒噪的人,他每次放學回家就可以在要往家裡的小坡前聽到他的聲音,現在這股異樣凝滯的沉默讓桂源渾身不自在。
    外公很少真的動怒,至今沒有留下任何關於外公發怒的記憶,會不會是因為他就是只會像現在這樣悶著什麼都不說呢?桂源想著就忍不住瑟縮起整個膀,想避開他凌厲高壓的視線,但昨天夜裡在山上發生的所有一切,他又最想跟眼前的外公說,他放下了碗筷用充滿試探的低音膽怯的開口。
  「我昨天,見到了水鹿。」他發現自己的聲音在微微發抖。
     外公還是沒有回答,果然是非常生氣吧。他的喉頭開始酸緊哽噎了起來,低下頭雙手扭緊T恤的衣角,斷斷續續的繼續說:
    「牠在路上和洞口四周留下了腳印,我才能被人發現獲救……。」想到水鹿那雙慈善的眼睛,眼淚就完全糊暈了眼前外公的臉。
    外公只是撐起身體,打開冰箱拿了一個布丁,放到他面前,伸出手掌溫柔的拍拍他沾滿淚水的臉頰。
  「牠是充滿古老智慧的山靈,你要一輩子都記得牠的教導,真正屬於勇士的勇氣,不是魯莽。」
  「你有一個慈祥的外公。」聽到這裡的品航忍不住出聲說。
  「我只要看到你的眼睛,就會想起那隻水鹿。」桂源的掌心始終輕撫著他額前的髮和臉頰,手指穿過細軟的髮絲,想要記憶著他的每一吋似的充滿愛憐。
  「床邊故事說完了,Ma la fee。」桂源說著低下身在他的眼窩覆上一個輕柔的吻。
  「Ma la fee。」品航也閉起眼睛,迎向他的親吻,輕聲的回應。
     那是桂源族語的「晚安」,品航聽他說過一次就在心裡默念了幾次這三個音節立刻學了起來,成為他們之間的暗語,就像他們都默許這種已經走火似的親密,不會用多餘的言語打探,察覺他的心願如親吻一般落下,自己就會穩當的接牢。
    只是一起共享彼此的一切,屋簷、時間、沉默的時刻和從沒參與過的記憶,品航想今天又多了一樣,他聽著他離開將門輕帶上的聲音,機車在巷口發動遠離,他才閉上眼睛,想著他從洞裡抬頭仰望水鹿眼裡收納的整片星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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