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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echno 牛肉湯

信義街盡頭有座兌悅門，二級古蹟。聽說以一種叫咾咕石的珊瑚礁建成。台南有很多古蹟，多得連安平 7-11 內也有面百年古牆。

城門兩邊各與鐵皮屋頂相連，鐵皮接鐵皮，與城門外的單行道連成一線。鐵皮屋頂下的人每日踏上單行道為口奔馳，只有兌悅門整天抱著老榕樹無所事事，與單行道顯得格格不入卻一直和諧共處。

單行道叫文賢路，沿文賢路逆線走往十字路口會到達民族路。

逆向騎車在台南很普遍，有幾次警察在路口設路障攔檢，來車一直對飛奔往罰單的陌生人大叫「抓逆向呀！」，警察也沒太在意。

剛來台南時認識的寵物店老闆笑說「這裡交通規則只是參考用的。」

民族路上有家牛肉湯，以前沒有店名，後來叫鬍鬚忠。店由深夜開到清早。鮮切溫體肉片澆一杓熱騰騰牛肉清湯，搭一碗白飯或是牛肉燥飯。清湯的配方尤如拉麵湯頭，每家都有自己的秘密，聽說除牛骨外，蔬菜水果等都是必備。聽說牛肉湯是台南的傳統早餐，台南正午高溫可達四十度，難怪要趁早餐趕快吃。牛肉取自台南本土黃牛，深夜宰好立刻送到餐桌，味道不一樣。

試過好幾家牛肉湯，還是喜歡鬍鬚忠，畢竟比較近。

也常去安平運河邊的文章，那裡沙茶牛肉炒飯很好吃。

仁德阿裕牛肉涮涮鍋也很美味。

太餓便得去中華北路的佳里阿安，肉燥飯無限供應，半夜不打烊。

鬍鬚忠是個壯漢，一臉鬍渣。但牛肉湯生活日夜顛倒，他眼皮下的黑眼圈跟他一樣壯。

跟他熟絡後，他有很多想法要分享

「香港都是李嘉誠的！」

「我殺生其實讓牛提早投胎，是善舉。」

「你來我這裏就是客人，請客要請最好，所以這白米都是最高級。」

「請你吃呀，要不要牛肉燥？這肉燥我只用頂級牛肉煮。」

「要是你缺錢，可以借你六千，不還沒關係，但我最多只有六千。」

「那不是老鼠啦，是金錢鼠，看到會發財。」

「什麼！你不生小孩？」

莫名奇妙他對這個話題特別感興趣

「你們可以先把卵子冷凍起來以後再決定呀！」

「不要用現在的想法決定將來的事呀，以後怎樣沒有人知道。」

「你看我孩子那麼可愛，這工作辛苦一點也沒關係。」

放下手中廚刀，他走過來拉開椅子坐著說，憂心的神情教人憂心。

望一望右邊，是家檳榔店，我不嚼檳榔。

望一望左邊，人群與鱔魚意麵之間只隔一個老闆。檳榔店老闆叫我不要吃，他上完廁所不洗手。

不是右邊那家檳榔店，是另一家檳榔店，我也沒求證過洗手的事。

身後是車來車往的民族路。

十幾年前暑假第一次去紐約，每天逛唱片行，第一次踏進曼哈頓的 Sonic Groove，唱盤前有個光頭日本大叔在整理唱片，內𥚃沒完沒了都是 Techno 舞曲。我問有沒有好的 Drum’n’Bass 介紹，他一臉不悅

「DnB 節奏那麼亂，怎跳舞？」

我說沒關係，假逛一陣子便悄悄離開，頭才剛朝門外刺目的陽光轉過去，光頭大叔已憂心忡忡朝我後腦大喊

「TECHNO !」

原來人生每個決定都總有陌生人為你擔憂。

回港後，行李箱裝滿了黑膠唱片之餘，也因開罪講師與欠交功課被職專學校判留級一年，那是一所向來以不學無術聞名的院校，能唸到留級不易。

也許光頭大叔是對的，要是我有買 Techno 唱片可能不用留級。

望一望前面，才剛吃到一半的牛肉湯，牛肉泡熱湯太久會老，帶點粉紅色的肉片最嫩滑，筷子不能隨便停下。

近看鬍鬚忠黑眼圈還真不淺。

此刻我希望他生意愈旺愈好。

加點一盤蒜頭牛肉，他們蒜頭牛肉特別美味，鍋子燒熱油一把牛肉連蒜片撒進去，粗獷又豪邁，坐在騎樓底也能聞到肉香。

鬍鬚忠才剛起來準備炒菜，客人陸續上門，我望一望右邊，再望一望左邊，兩邊都是人，一切又回歸熱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