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echno】
Techno 的歷史橫跨數十載,展現出大膽創新和文化影響力。誕生於八零年代中期並隨著發展衍伸出各種次流派,在塑造現代電子舞曲的美學中扮演了舉足輕重的關鍵角色,而要認識Techno,必須先追本溯源回到六零年代末的德國。
由於二戰失利成為戰敗國,戰後國內也處於一片蕭條狼藉,這一代的青年稱自己為「只有祖父輩而沒有父執輩的時代」來反映戰爭導致的斷層與傷亡,而他們聆聽的音樂也停留在老套過時的流行歌曲,因此決定靠自身力量來填補歷史空白的一頁。
受到英美前衛和藍調搖滾樂的影響,搭配尚未盛行的電子合成器開創出一系列風格各異的新興實驗音樂,被英國媒體概括貶稱為「泡菜搖滾」(Krautrock),其中像是 Kraftwerk、NEU!、Tangerine Dream 等樂團慣用的4/4拍 Drum Beat 循環和藉由序列器設定節奏型態,便直接影響了 New Wave、Synth-pop 和 Hip-hop 音樂,並一路串聯形塑後續電子音樂的發展,因此可以將這些德國先驅視為 Techno 的雛型和精神。
這樣的精神最終在八零的底特律中產社區Belleville 開花結果,在過往黃金年代,汽車工業為非裔勞工提供了體面的薪水和相對種族平等的環境,隨著當地電台 DJ Electrifying Mojo 在節目中放送各式合成器與放克音樂,使得 Kraftwerk 這類型的樂團在非裔青年間廣受歡迎,同時也讓一些音樂人首次接觸到程式化的電子節拍。
隨著美好年代的逝去,汽車之城的風采不再,於是非裔音樂人—胡安.阿特金斯(Juan Atkins)和理察.戴維斯(Richard Davis)組成雙人團體 Cybotron,以德國電子音樂、放克、義大利迪斯可為靈感,結合未來學家—艾文·托佛勒 (Alvin Toffler)的未來主義哲學,希望他們的音樂能擁抱科技,捕捉八零年代底特律的經濟衰敗與疏離氛圍,也就此成為底特律Techno的前身。
因意見相左,胡安離開 Cybotron 成立個人廠牌 Metroplex,並與好友—戴瑞克.梅(Derrick May)和凱文.桑德森(Kevin Saunderson)合稱「貝爾維爾三傑」(The Belleville Three),利用電腦與合成器等科技產品,以高速堅實的循環節拍和充滿未來感的機器音色,巧妙演繹汽車之城的工業聲響,進一步完善定義了整個 Techno 流派特色。
至於為何 Techno 會在柏林發揚光大,成為許多人口中那段在廢墟中狂歡的歲月?其實在八零年代的德國,柏林只是這片電子音樂汪洋中的一條小魚,法蘭克福才是當時德國,甚至是整個歐洲電子音樂的中心重鎮,直到柏林圍牆倒塌後,一切才開始起步。與擁擠的法蘭克福相比,由於當初鄰近圍牆的工廠和倉庫都被勒令停業,成為所謂的「死亡帶」(Death Strip),這些長年閒置的廢墟成為可供利用的空間,諸如 Tresor 等傳奇夜店便在此落地生根,並邀請了海外 DJ 前來共襄盛舉,Techno 便是在此時引入柏林。隨著各國人士的湧入,一場接著一場的派對讓柏林正式成為歐洲電音之都。
【《群浪》選曲 】
如今 Techno 不單只是一種音樂流派,作為一種時代精神的象徵,早已在無形之中滲入各式文化之中,而舞蹈當然也是中之一。
吉賽兒.韋安(Gisèle Vienne)身為當代炙手可熱的編舞家,她的作品風格強烈,擅長在其中注入對哲學以及人性的獨到見解,繼廣受好評的作品《腹語師的瘋狂集會》後,韋安回想起自己於九零年代初,在柏林夜店和廢墟空屋隨著電子音樂舞動的歲月,進而衍生成為《群浪》的創作靈感。
當時柏林圍牆才剛倒塌,分隔東西兩邊的人民開始滲透進彼此的生活,正是在這樣開放的氛圍下,Techno 音樂文化的種子悄悄萌芽,也給予《群浪》一個適當的背景來展現其中對於情感的獨特剖析,透過將十五名角色置放在 Techno 節拍形成的荒土沙地中,利用眼神、觸覺以及肢體的延展互動進行對自身情感的複雜探索。可想而知,選曲必然是這部作品成功的關鍵之一。
韋安攜手英國作曲家彼得.雷伯格(Peter Rehberg),為《群浪》提供了極為出色的選曲,其中使用了底特律 Techno 開路先鋒—傑夫.米爾斯(Jeff Mills)的狂熱歌曲〈 Phase 4〉,收錄於1992年發行專輯《 Waveform Transmission Vol. 1 》中,除了取樣德國 Techno 經典名曲〈 Der Klang Der Familie 〉外,相比同期較為內斂的作品,米爾斯像是一台高速運轉的機械,以每分鐘高達149拍的速度來回撞擊,灼熱的火花四處濺射,凶狠展現了底特律 Techno 最為原始的放克內涵與粗糙工業聲響,藉此孕育無數信徒。
提到米爾斯,那就不得不提到他在八零年代末,攜手麥克.班克斯(Mike Banks)組建的反叛集團 Underground Resistance(以下簡稱UR),旨在將經濟衰退後的社會、政治、經濟環境聯繫起來,利用強硬的音樂態度鼓勵政治變革,希望由此建立超越傳統種族和民族界限的認同方式,同時他們也極度反對 Techno 商業化,DJ 不會表明自己的身份,並在表演時將面貌藏匿在頭巾之後,更為此成立自己的唱片廠牌,拒絕與主流唱片公司合作,也鮮少出現在媒體上,而《群浪》中大幅使用了UR和廠牌旗下相關的音樂作品,不僅為觀眾帶來Techno的根源,更是藉此與UR精神隱含的「內在革新」相呼應,從肢體與音樂的結合悟出對自身意識的深度探索。
除了底特律的 Techno 根源之外,《群浪》繼續向下挖掘,向觀眾介紹了德國早期泡菜搖滾和電子先驅曼紐爾.戈欽(Manuel Göttsching)的傳世傑作《E2-E4》,像火車一樣不斷前行的合成器和輕快的鼓點,在整個過程中不斷給予聽者意想不到的分裂發展,移除過於華麗的合成器、粗暴和喧囂的鼓聲,取而代之的是更加低沉、激烈的和循序漸進的器樂即興,像是從電纜上發散的凌亂電流,對之後的電子音樂產生深遠影響,並被視為 Techno 的雛型,具有高度的實驗和前瞻性。
【音樂與舞蹈相互成就昇華】
《群浪》透過出色的選曲,在劇情之外為觀眾回顧了一趟延綿四十多年的 Techno 發展之旅,高速的舞曲搭配慢動作的肢體表達或許看似衝突矛盾,但內在所想要表達的皆為一種在高度重複化的過程中引入微小的變化,或是因時間上的錯位而產生全新感受,使觀眾逐步投入其中,私自給予每一位角色不同的身份詮釋和假設,藉此形成一種音樂、舞者與觀眾緊密連結的三方互動。
舞者與觀眾的情感投射,讓無機的音樂節拍突然有了生命力,在相互照映下成為了一頭吃人慾望的野獸,催眠所有人進入虛實難分的世界,只能毫無保留脫下社會化的面具與之共舞或廝殺,這樣強大的張力唯有在現場親眼見證才能有所體會。
而就在今年十一月,由兩廳院策辦的「2024秋天藝術節」中,由編舞家吉賽兒 · 韋安創作的現代舞作品《群浪》,將登上國家戲劇院與各位樂迷朋友們見面,連續三天的演出可說是機會難得,我個人也相當好奇在國家戲劇院聆聽Techno會是何種景象和體驗,這趟現代舞結合Techno的感官之旅絕對會是一生難忘的迷離盛宴。
吉賽兒 · 韋安 ——《群浪》
時間:11/1-11/3 地點:國家戲劇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