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紅政治的弊病

話說在前頭，這不是只有台灣，全世界都一樣，也出現類似的情況。

可以先下一個結論，網紅政治的弊病，最大的禍害在於：「速成」

這跟左派沒關係，也不是右派的錯，正確說法是膠的錯，左右皆然。網際網路提供了一個絕佳的溝通平台，橫向聯繫極快，可以在短時間內讓人覺得自己處在一個多數人的圈中。優點是，以往沒有發聲的，或覺得自己是少數所以不說的，都透過網路的發展，發現自己並不寂寞。但缺點則是，欠缺不同意見的刺激，導致沒有系統化的觀察，很容易把複雜的有機體社會看成簡單的無機質物品。

為何說是速成？因為多數人希望找個答案，來解決當今出現的各種狀況，但如果一個學富五車的教授，或是四十年老經驗的政治人物，告訴你這個情況需要十年才能改善呢？應該都接受不了吧。有些社會歷練的，多少可以接受時間較長的變化，畢竟工作過都曉得，技術的改變跟提昇不是三天五天的事情，管理文化的變革更不可能是一個月內搞定，要大刀闊斧的激烈變化還能成功，往往需要天時地利人和的配合。

沒有各種內外環境的條件，要蠻幹的結果，通常是引發多數人反彈，你不是得要砍掉一堆反對員工，就是得付出重大的轉型成本。簡單講就是，按下一個按鍵就可以升級跟轉型的思維，要早點丟到垃圾桶內。

但別說是沒出社會的學生，筆者當年剛出來工作，也是常常覺得，這個改一改不就得了？弄了一年才知道，根本不是這麼回事，你動了一個地方，其他地方全都變。技術性的好懂，一個製程有十道手續，你小小的改了其中一道，可能其他九道的條件都改了，如果不能短時間內解決，影響的是現有的生產停頓，損失動輒以百萬起跳。

這還只是改有問題的，改那種看來沒影響，全都是正面的呢？筆者還真遇過，超純水的汙染造成當下的生產有1%的不良品，找到汙染源是管線接頭用了金屬的，換了鐵氟龍材質不就好了嗎？結果變成不良品10%，當場嚇死。原來，是因為過去大家不知道問題出在這，線上人員努力在有汙染的情況下，多消耗成本把良率拉上來，所以每一道工序都被最佳化過，你現在一下子回歸正常的生產條件，當然全部都歪了。

筆者的意思是，現在存在的必有其道理，就算是歪理，人家也靠這個做了十年，你想要依靠理論上正確的作法，得到的結果就一定是正確的？那可未必。

速成的弊病，在網紅政治中非常明顯，每一件事情跟每一個人，都會提出一些看來有效，而且直指核心的解法。看來有效，是因為絕大多數人，包含筆者在內，都對那一行的專業不甚了解，所以從外面看起來，好像就是這樣簡單。但常常筆者直接去問這一行的專家或是老經驗的第一線人員，每一次都發現狀況正好相反，這個努力直指核心的網紅名嘴或是政客，其實他最搞不清楚狀況。

理由呢？類似筆者前一大段的說法，很多東西是理論上不合理，但也用這套理論上不對的做法運轉了幾十年，靠這個吃的人不知有多少。你今天覺得這沒道理，要他們去改，結果是改得動嗎？當然是不可能，最後只是讓承辦人員裝死去修改報告到死而已。

另一種，是檯面上看來合理，但實際上不是這樣運作的事情。簡單說就是這一行太多需要靠「檯面下」的手段解決，你要先知道相關的人際關係，然後靠飯局或是閉門會議去打點。結果，你說這個人是王八蛋，身家不乾淨給我滾，他滾了之後誰來處理這些事情？你說這不對，大家要公開透明，問題是誰鳥你？你把可以管下面的老大幹掉了，小弟就自己私下開會把劇本擬好，照著演出完全不鳥你。

這跟永續社運的概念很像，你不管換了誰上去，根本性的問題就是沒解決，而且這一行或是這個部門，可能全部都是黑的。所以可以提供揭弊英雄無窮無盡的材料，黑的上來打你黑，白的素人上去打你無能。

解決這類的問題方法，一般來說不脫兩大類，一種是長期但緩慢，透過內部熟悉業務的人，逐步的往正確的方向修正，時間動輒以五年十年起跳，等整代人都換掉，換了一批新人上來，狀況就會大幅改善。缺點就是，想要進去的年輕人機會還是很小，組織的階級複製性還是很高。

另一種是短期但迅速，直接換掉相關的大小負責人，啟用意志堅強的主管，用正確的方式監督與執行到底，這可以在一兩年內就達到相當的效果。但缺點很明顯，業務會遲滯多年，實際的困境改善幅度不如預期，很有可能只是帳面上的變化，你只是讓另一批新人進去，稀釋掉不合理的現象而已。

很少有網紅會談論改革需要付出的成本，尤其「最終」是誰來付出這個成本，網紅政客更會把成本推給其實無法做到的人事物。好比說，提高員工薪資跟福利，要資本家付出成本，請問怎麼做？他會不會轉嫁員工或消費者？還是關廠去炒房地產？你要把他抓起來抄家嗎，請問怎麼抄？

簡單說，具體作法完全不提，或是虛實呼嚨以對。筆者也不認為這些人是惡意的，就個人接觸過的經驗，比較像是理論看太多，深信世界照理論運轉，只要依照某種論理去做，事情就會通。

而實際上呢？推了不通的狀況比較多，但網紅們會承認自己犯錯嗎？並不會。原因一樣不是出在網紅個性跟人格低劣，而是網際網路的特性，太多人是想找到一個可以快速解決自己困境的答案，所以網紅類似第四台賣藥的，專門提供減肥特效藥跟生髮神劑的那種業務嘴。

關鍵在於，這個社會有多少人，是相信減肥可以吃顆藥就搞定，把醫生說要少吃多動，當成老媽子的嘮叨不予理會。明明生髮成分就那一種，卻相信會有另一種塗一次見效的。而且這類人都有個特點，被騙一次不夠，會被再騙第二次，這個網紅現在說要看醫生所以不支持了，換支持另一個宣稱醫生都被藥廠買通的網紅？道理一樣。

其實，長期緩慢跟短期快速，這兩種所要付出的總成本，大體來說是差不多的，只是你選擇了一次付清還是分期貸款的差別。你不可能規避掉成本，最多是以鄰為壑，或是所謂的政府(納稅人)出錢擺平。總之不要是自己出錢就好，要人付帳總是心安。

速成還有一種，革命。直接翻掉，法官都解雇，整本六法全書自己寫，保證可以寫到你愛的，但近代史上為何都是戰敗國，國家被打到全部廢掉後才可以這樣幹？

因為已經沒有什麼可以再失去的了。

要你的同胞付成本，自己享受成果，天底下哪有這麼好的事。再說，你同胞也有一票，政治成本看過哪個人跟你算過？都等到事情發現不對，可能被翻掉，才在那邊心急如焚，覺得怎麼會這樣。

當初跟你講行不通的醫生，如今有被這些愛買第四台減肥藥的民眾，擠破門診診間嗎？在政治上你不給這個醫生鼓勵，最後的結果就是，每個醫生都乾脆去賣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