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多共時性的發生,總是要等到事件過後,願意安忍情緒與感覺的不舒適,並開啟覺察脈絡探照,就會發現一切的發生都是「注定」好的。
昨天下午,有種忍無可忍的迫促感,在臉書上動手刪除與禁斷一位男性讀者。
從去年九月新書分享會之後,時不時地邀約喝咖啡,以及私訊噓寒問暖,起初我總是禮貌性地回說工作排程緊促,以為「軟性」地回絕。連我年底回到台北工作,他更是驅車北上,「指定」時間、地點請我跟他喝一杯或吃飯,即使我人在台東當書店店長一週,也是天天傳訊息要我記得吃三餐,加衣添飯,這時我慢慢學習已讀不回,但是就是揮不去身心的厭惡反應,以及被監視的不安全感。
如果我夠誠實的話,其實必須承認這種被騷擾的感覺很噁心,彷彿身心被火紋身地留下印痕,我是敏受型的人,就是能感受到存在某種精微體,被留下汙染指紋的不潔感,所以得施行許多次靜心去除印痕。
首先我根本不認識這位讀者,即便他以為在發表會「看到」我就算「認識」我,那也是他的片面認知,那麼只要他眼睛沒瞎,全天下都是他認識的熟人,這就是負面陽性的張狂掠奪;再則,人際是有一定的界線,以及相應的「禮貌」與關係「發展」可能,意味這位男性讀者像冒失鬼的問候,根本處於相異的物理與關係時空,完全不尊重他的人的侵門踏戶,偏偏硬是按照氣象報導,不厭其煩地叮囑我要多穿衣服與帶傘,這已經到了「鬼魅」級的人身騷擾,讓我想來就頭皮發麻。
其實,這出書半年期間,遇到的奇怪男性讀者非常多,但他們的瘋狂舉止,大多像麻疹一樣,有出疹期限,就像一位男性讀者,在臉書貼上新書簽名會與我的合照,就一天自己好幾次循環按讚、再解除讚,然後我的臉書頁面就會一直出現提醒,持續快一個月,上百次的「視覺」騷擾,最終以遞減方式消失。
我除了坐實與強化討厭「直男」的刻版印象與慣性之外,我還能有怎樣的突破,或是展開新的生活實驗呢?
在我此前的女性生命史裡,大多數的「直男」都是讓我覺得「不堪其擾」,鬼魅似地驚擾著我活於內在意象的豐富自得。例如以前唸政大時,大二處理郭力昕老師的攝影課作業,我利用午休時間在五字頭教室拍素牆樹影的照片,整個人靜心到忘我,那是我最愉悅的生存姿態。沒想到一抬頭,一個男生站在距我一公尺的身旁,讓我嚇到幾乎驚聲尖叫,然後直白說觀察我很久,想要認識我,自此真的時時盯緊我下課,那時我課後都得坐282去南京東路的廣告公司工讀,那個人真的就很堅持要開車載我,即使我堅決一路直奔公車站牌等車,他還是能將車停在站牌前,努力說服我。
這類被貼壁鬼上身的案例,不堪細數。陪室友回清大教授宿舍的家,在水木餐廳走一下,立刻被女同學搭訕要通訊,她不好意思指遠處一大片玻璃窗後的一大群同班男生,原來是他們派她來的;研究所從車站搭公車回校園,一到研究室打開電子郵件,就是方才於車廂被盯上的邀約信;1992年在文化總會上班時,被汀洲街上的巫姓牙醫師性騷擾,半夜還拿肌肉放鬆的藥到我租屋樓下,叫我下來拿;論文的蓬頭垢面期間,難得一個人晚上吃個校園自助餐,就是有男生拿著餐盤說要跟我一起吃,我茫然看四周還有空位,就好意跟他說還有其他位置,因為我專注在想論文的研究方法;在多倫多大學校園內拿根蒲公英吹種子,竟有男生拉著我的手要強吻,讓我全身備戰成中國功夫的姿態,事後卻腎上腺分泌過多地虛脫…。
內傾直覺的我,想像世界無限多彩豐富,被這些魯莽「直男」騷擾,應是粗暴將我拖出我的意象洞穴,讓我忍無可忍,但我竟然被是被壓制在男性沙文底下,默默承受,繼續「溫良恭儉讓」,盡量表現得體有禮貌,卻讓自己暗夜驚魂,而傷害我的不僅是這些「直男」的強加意欲,更是我自身過於軟弱的應對方法,讓我更陷入極度恐慌與不安全感,既對於保護自己安全缺乏自信,更墮入自我罪咎的深淵,非理性以為自己一定做了什麼,才會招來這些騷擾。
有趣的是,當我來到五十歲,前更年期的性徵衰退,再加上熟化的意識覺醒,慢慢復甦自己的內在陽性能量,也跟集體潛意識的陽性原則連結,一切似乎有了新的變局。
上週老大繼續勸進我的離婚進度,聊了好一會兒,我竟然曝露脆弱地說:「活到半百,很可笑也悲哀的是,我竟覺得『婚姻』可以給我某種減少被直男騷擾的危機,帶給我某種難以言說的安全感,好像一只蝸牛的殼。我對於離婚單身生活的嚮往,的確會被這些直男的騷擾給卻步,甚至是連動生存恐懼。我在想,應該不只有婚姻可以給我安全感,遠離恐怖直男騷擾,我發現其實自己可以煥發內在男子,由"他連結『國王』原型設定界線的能量,而這是需要時間來進行的。」
說完,我自己都嚇了一大跳,因為跟老大坦承畏怯離婚的理由之一竟是害怕被騷擾,而用婚姻來當防衛,真簡直是活在男性沙文的雙重框架與禁制裡,看似意欲騷擾與提供保護的都是男性主導,女性倒成了驚惶失措的小白兔,卻缺乏自我力量的展現。
好好面對自己的陰影、恐懼與防衛,就能打開生命,嘗試與實驗不同的自我培力與回應。
在臉書禁斷這位男性讀者之後,我感覺好像為自己做了些什麼的有力感,雖然我知道虛擬與現實世界,這些直男的缺乏意欲限制與尊重他人,還是會用各種方式騷擾,但是能夠覺察與施力,繼續有意識地發展內在陽性能量,以及連結國王原型,這給了我一種比婚姻更踏實的安全感。
接下來,我將多管齊下,發揮戰士守衛的能量,作為自我保護的堅實實踐,既守好人、我界線,更有自信地與善意的直男相處。
於此同時,我也繼續深切反省關係界線之下,自己是否也有誤用陰性原則與照顧者原型,對周遭的人,做出過多的關懷與付出,讓他們也有身心被侵擾的感覺。
成長,總是雙邊同時進行,在發展正向能量的同時,時時審視自己的陰暗面,更是讓自己不墮入自我道德神聖感的秘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