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首爾仍是叫漢城的那些年（卅捌）

1997 年 11 月，亞洲金融風暴。

韓國係其中一個受到重創嘅國家；作為一個普通市民，我首先係見到股市暴跌，然後係貨幣貶值，隨之而來嘅係裁員、倒閉、失業、破產。直到我離開嗰日，韓國仍然未能完全走出陰霾。

對於好多港豬嚟講，別國貨幣暴跌，除咗唔係悲劇之外，仲係去旅行嘅好時機；慳錢抵玩吖嘛！慳幾多呢？假設你喺亞洲金融風暴去南韓，五千銀酒店機票咁先算，大約慳一千。因為有得慳，所以「你最好跌多啲！」

為慳一千銀，港豬絕對唔介意其他人家破人亡。「人哋屋企死人最好做乜？梗係睇吓有冇平嘅二手嘢執啦！」

慳錢當然冇問題，人哋跌咗你去玩都冇問題；仲推動經濟𠻹！但係唔好望人哋跌囉！更加唔好望人哋仆街所以貨幣跌，好缺德。問題係，won 跌又好、yen 跌又好、英鎊跌又好、歐元跌都好，好多港豬就隨即屎忽插香、祈求「跌多啲，我去玩就平啲」。

對於呢類港豬，我唔想講啲太涼薄嘅說話，我只想講一句：有報應㗎，自己睇路啦。（或者已經報咗呢，睇吓 2018 年香港嘅樓價，對比呢班人存摺嘅數字）

Alicia 係我嘅其中一個學生，16 歲，婷婷玉立。同一般 16 歲少女一樣，Alicia 愛笑愛玩，亦愛追星。係佢教識我聽 Fin.K.L、 S.E.S.、嚴正化、金炫廷呢啲當年嘅偶像歌手。

金融風暴爆發，Alicia 嘅家庭因為投資失利，首當其衝重創。爸爸生意被接管、破產，家庭頓失經濟支柱。年紀少少嘅 Alicia 認為自己不事生產，又要龐大嘅學費及生活開支，係父母嘅負累。1998 年初某寒夜，由十幾樓嘅屋企一躍而下。

16 歲，連真正嘅人生都未正式展開，Alicia 就退場。喺我兩三年嘅居韓日子中，Alicia 唔係唯一一個、因為唔想「負累」家人而自殺嘅青少年。呢個亦都係咁多年以來，我一直對韓國嘅悲情文化反感嘅原因之一。

Alicia、Jenny 同 Chloe 雖然認識唔係好耐，但感情唔錯。佢哋兩個當 Chloe 係大姐姐，Chloe 亦都好喜歡同佢哋分享扮靚甚至感情心得。Alicia 嘅死對 Chloe 打擊好大；對我打擊都好大。

呢個世界上，冇任何事物，比一個十六歲女仔嘅靈堂，更令人心碎。

遺照上嘅笑容、靈堂上嘅香燭、十字架、靈堂前嘅玩具公仔、未曾停止過嘅啜泣聲；構成一個非常違和嘅景像，控訴現實世界嘅荒謬：呢個小女孩，唔係應該七十年後先會走到呢個終點嘅咩？

以下嘅小故事名為《Pepero Day》，係我送俾 Alicia 嘅小故事。

雖然我只係同你過咗一個 Pepero Day，但你同你啲同學嘅笑容，我呢廿年來都冇忘記。希望你老師我不解溫柔嘅低能故事，可以令到喺另外一個世界嘅你會心微笑。

11月11日，所謂嘅「 빼빼로 데이 」（Pepero Day）。

咁究竟乜嘢係 Pepero Day 呢？你首先要知道，乜嘢係「 빼빼로 」（Pepero）。Pepero 其實係一種「百力滋」類零食，喺香港，我地食嘅牌子係固力果嘅 Pocky，餅乾條加一層朱古力。嚟到韓國，呢類零食就自然係樂天（Lotte）嘅世界。

喺 80 年代，樂天製菓有一班天才「孖屐亭」，諗到將 11 月 11 日訂為 Pepero Day，喺呢一日，朋友間要互相請對方食 Pepero，女仔就會以 Pepero 向心怡嘅人示愛。經過咁多年嘅發酵，去到九十年代尾，Pepero Day 喺韓國，經已成為第二個情人節。

點都好，同樣係商人搞出嚟谷銷路嘅日子，Pepero Day 點都好過後來中國某條貌似蒙古症患者嘅老千商人，搞個乜撚嘢「光棍節」坤人上淘寶買老翻同十蚊三條 T-back。

你哋家陣就睇到我喺呢度細數 Pepero Day 嘅歷史，但係當年仲係戇鳩鳩嘅我，對呢個節日一無所知，尤其係「示愛」嗰part；幾乎搞到一鑊粥。

早上，照常上課。我返到學校，一入門口，就見到惠晶喺到分配 Pepero。

「早晨，食唔食呀？」惠晶遞咗一盒俾我。

「搞乜呀？咁多朱古力條嘅？」我接咗個盒望一望。

「今日係 Pepero Day 嘛，呢啲係俾你哋請學生食㗎。」佢邊食邊講。

「乜嘢係 Pepero Day？」啤啤夫 day 就聽得多。

「總之就係請啲𡃁仔靚妹食 Pepero 嘅日子啦！」惠晶冇我咁好氣。

「哦。」我正想返入教員室。

「你同我企喺度，開咗嚟食先好走！」惠晶欄住我。

「食咪食囉，做咩唧？」我如佢指示，開咗盒 Pepero；都好，橫掂未食早餐。

「我費事你轉頭送俾嗰個女人呀！」惠晶口中嘅「嗰個女人」，當然係 Chloe。

自從嗰日，Chloe 嚟代課，兼喺眾人面前「插旗」之後，雖然韓文未必有呢個詞彙，但惠晶已經將 Chloe 當成「狐狸精」。佢嘅理據好簡單，就係之前仲見住我同 Colette 好地地，轉個頭就話分手，然後「嗰個女人」就出現兼示威，唔係狐狸精係咩？

「你試吓轉送俾佢吖，我放瀉藥落去！」惠晶繼續恐嚇我。

「得得得！我食，ok?」我當住佢面食，以免佢啲瀉藥誤中副車。

食完「早餐」，我同 George 去上堂。一入班房門口，十三件𡃁仔𡃁妹已經衝晒過嚟，一路念念有詞「Pepero! Pepero!」咁，一路伸手嚟攞 Pepero。

我家陣爭你哋錢呀？

George 貌似好 enjoy 咁派 Pepero。喺幼稚園班入面，佢永遠都係有愛心嘅暖男，我永遠都係《430 穿梭機》裏面嘅周星馳。

寫到呢度，我不得不讚吓樂天諗呢條橋出嚟嘅 marketing 人員，一個成功嘅 marketing campaign 永遠都會令你搶住俾錢買佢嘅嘢；嗰啲要你 like 同 share 佢個 page 仲要 tag 你兩嗰 friend 嘅所謂 marketing campaign，極其量都只不過係濕鳩孖屐亭。

中午，煙聚。

「我食唔到喇，太甜；Alan 你要唔要？」Kirsty 係第一個投降嘅同事，佢連飲咖啡都唔落糖，Pepero 咁甜佢點頂。

「我都食到有啲滯；Ricky 你嚟。」我遞咗俾 Ricky。

「咁快滯？可能 Chloe 都有買俾你喎。」Ricky 一邊食一邊講。

「係喎，Alan，你同你個 model 女朋友點呀？」Kirsty 鍾意叫 Chloe 做「model 女朋友」，我諗係因為 Chloe 嘅身高，同埋同某人酷似嘅關係。

「無乜點，咪又係咁。」係囉，你想我點答你？

「你同 Colette 分手，真係好可惜呀……」Kirsty 有時係好似啲長輩咁諗嘢嘅。

可惜？遺憾？對我嚟講，無奈比較貼切。

七點，終於派晒全日嘅 Pepero 配額，放學放工。

「Alan，你有冇買俾 Chloe呀？」Alicia 揚一揚佢嗰盒。

「唔關你事。」我答。

「Well, you should. 女仔要𠱁㗎！」佢一副愛情專家嘅口吻。

「懶叻！」我串佢。「你拍過拖咩？」

「唓！你夠未同韓國女仔拍過拖啦，」Alicia 還拖。「你又點知我懶叻？唔俾我真係叻㗎！係喎，你而家同 Chloe 拍拖，咁 Jenny 之前見過嗰個鬼妹點呀？你究竟有幾多個女朋友㗎？仲有冇收埋啲中國妹、日本妹、台灣妹、濟州妹、釜山妹、大邱妹……」十六歲嘅佢，經已練成阿媽嘅「一輪嘴」神功。

「信唔信我成盒 Pepero 連盒質你呢個高陽妹食晒佢？」我作勢捉住佢；佢閃開，伸一伸脷藐我。

行到走廊嘅一半，我已經見到漢城妹 Chloe（其實佢唔係漢城妹，按下暫不表）嘅身影； 我再睄下我身後嗰幾隻高陽妹，我知呢次走唔甩會俾人玩。

去到 reception，夏威夷妹惠晶啤住我，用細聲但係 Chloe 會聽到嘅聲線同我講：「Collect your girlfriend and get lost.」

呢個時候，Chloe 見到我，企起身，攬住我錫咗啖；全場所有妹起哄。

我講過，Chloe 係 passive-aggressive 嘅高手，呢啖佢應該係錫俾惠晶睇嘅，意思係：你唔妥我，但你吹得我漲咩！

「Alan 你幾時同 Chloe 結婚呀？」Jenny 永遠最關心嘅係婚姻狀況。

「我行慢咗睇唔清楚，可唔可以慢鏡重播？」講嘅係 Alicia；其實行得最近嗰個係佢。

Chloe 一邊好甜咁笑，一邊用韓文趕佢地走。我睇得出，其實佢好享受呢種被認同嘅甜蜜。

晚飯，我同 Chloe 去咗 Pizza Hut。

「蠢蛋，我有啲嘢送俾你呀！」Chloe 送咗盒圓桶形有碎果仁嘅 Pepero 俾我，唔知點解，佢有少少含羞答答：唔知係因為燈光效果定射燈太猛，佢好似有少少面紅。

「多謝！但係我夜啲先食得唔得？」食正餐前唔好食零食，阿媽教嘅。

「得！」佢表現得好開心。「幾時食都得！」

食完飯，送 Chloe 返屋企。由於聽日仲係工作日，我唔想去到咁夜；畢竟呢個都係天水圍去柴灣嘅距離。

唔知點解，Chloe 今晚比平日更嗲。搭車嗰陣，佢仲出埋「擒拿手」 — 一隻手拖住我隻手、另外一隻繑住我手臂、頭伏喺我膊頭上；呢招就係傳說中嘅「拈花擒拿手」，鎖得實過手扣。

回程時，我一邊食 Chloe 送俾我嘅 Pepero 做宵夜，一邊諗緊佢剛才嘅嗲。坦白講，邊有男人會嫌女人嗲過頭㗎；Chloe 雖然高咗少少，但係小鳥依人起上嚟，都有種嬌滴滴嘅感覺。

「小鳥依人」……咁高妹會唔會係「小鶴依人」？

（待續）

*서울 ：漢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