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必准許我蠶蝕你生命
三星期前,我上嚟中國東北做嘢;其中一個原因,係想放低我同Chloe啱啱完結嘅五年「苦戀」、重新上路。
三星期後,我陷入另一段註定冇結果嘅苦戀 — 我同初雪嘅戀情,亦都即將會完結。
我哋成日聽到嘅甚麼「經歷一段刻骨銘心嘅戀愛之後,我已經冇能力再去愛第二個」之類嘅說話,其實都係呃鳩你膝頭哥唔食辣椒醬嘅「鳩噏當秘笈」語綠。論刻骨銘心,你好難「刻骨」得過我同Chloe;但係我亦都毫無問題咁愛上初雪。
因為呢個係邏輯問題:我今日食飯啃親,唔代表我以後食飯都會啃親。就算我日後食飯仍然啃親,呢個都係嗰餐飯嘅問題,同「食飯」呢個概念無關。唔講啃骨,就當我琴日食滯咗,最多咪今日唔食飯或者食少啲囉;點會以後都冇能力食飯喎?
如果你因為啃咗條刻好骨銘心嘅魚骨而決定以後唔食飯的話,咁我都冇乜說話好講……你自便啦。
我覺得,我哋都要學會認命。
認命唔係叫你放棄追求你想追求嘅嘢(或者人)。認命係當你追求唔到之後,俾返個位你自己喘息一吓,唔好趕到自己咁絕。
我同初雪,正在學習緊認命。
Day 20,長春市滿州國皇宮博物院。
應承咗初雪喺我臨走之前,再帶佢去一次大城市,如今都應該找數喇。不過今次唔係瀋陽,係滿州國嘅「新京」長春。
我從來唔會喺「滿州國」呢個名稱前面加個「偽」字,因為如果要研究「法統」呢樣嘢,喺中國,冇人比溥儀同袁世凱更加實至名歸、合法合情— 一個係世襲罔替嘅「皇帝」、另一個係經合法國會選出嚟嘅「大總統」。
可能,我哋俾國共兩黨嘅黨史家愚弄咗太耐,冇人會放低偏見去諗吓呢樣嘢。
溥儀嘅滿州國,係日本嘅傀儡政權,但「傀儡」唔等於「偽」。人哋喺自己嘅土地上面當政,選擇附庸邊個、跟邊個大佬、做邊個嘅傀儡,係佢嘅自由;你可以話佢蠢,但絕對唔係偽。如果當年佢選擇搵周恩來做首相,然後引入社會主義制度的話,咁佢仲係唔係「偽」?
除此之外,我都幾喜歡吉林呢個城市。因為佢有一種特別嘅味道……滿州國新京嘅味道。當我踏入皇宮嗰陣,心頭仲有一絲震撼嘅感覺 — 好似目睹電影《末代皇帝》嘅開國場面咁。
可能我前世係旗人都唔定……
「哥哥呀,」初雪望住皇宮裏面溥儀個廁所,有啲不明所以。「點解要展覽個廁所呀?」
「等我睇睇先……」我望一望說明嘅牌片。「呢度話呢個廁所係溥儀皇帝辦公嘅地方。因為佢長期患有便秘,日常花喺廁所嘅時間非常多,所以好多公務都係喺呢度完成……」
「嘻嘻!乜你哋咁㗎!」初雪笑得好開心。「人哋話晒都係王,就算真係身體唔舒服要去好多廁所,都冇必要當展覽品咁展出啫……」
「呢個冇錯係皇帝,」我笑笑口答佢,但同時都壓低聲線;雖然,我唔覺得會有好多人識聽我哋嘅語言。「但佢唔係中國人認可嘅英明皇帝。政府為咗要突出佢『昏君』同俾日本控制嘅傀儡形象,自然要幫佢展出一啲『佐證』;喺廁所辦公好明顯係好好嘅證據啦。你諗吓,你會唔會覺得,一個皇帝出緊恭個樣會好英明神武吖?」
「都唔係吖,」初雪仍然笑得好開心。「一心二用,我覺得佢幾勤力、仲幾聰明喎。」
「好啦,咁今晚你去廁所嗰陣,我拎幾本書俾你讀,等你一心二用啦!」我笑佢。
「好核凸呀你……咦……」佢摙住個鼻走開咗。
睇完皇宮,再參觀埋喺花園嘅幾個圖片展 — 不外乎都係關於日本侵華同九一八之類嘅歷史圖片。然後,我哋就離開皇宮,去我哋嘅第二站 — 遊樂場。初雪曾經同我講過,佢咁大個女都未入過遊樂場玩機動遊戲;於是,我準備咗呢個「驚喜」俾佢。
「嘩!」初雪好大個「嘩」字寫晒上面。「呢度就係樂園( 놀이공원 )啦?!好大啊!好好玩呀!」
坦白講,呢度其實最多係個進化版荔園,同日韓嘅主題公園真係冇得比。但係對於初雪嚟講,呢度已經係世界最好玩嘅樂園。
我將喺遊行場門口買嘅兔仔耳頭箍戴上佢頭上,然後就拖住呢隻「朝鮮兔」入去玩機動遊戲。
「哥哥,呢個。」佢指住個「咖啡杯」𠱁𠱁轉。
幾分鐘後,初雪交叉腳落返嚟,一直都唔係好企得穩。
「初雪呀,」我有啲擔心。「你冇事吖嘛?」
「我唔係初雪,」佢指一指頭上嗰對兔仔耳。「我係小饅頭兔兔( 소만두 토끼 ;又係佢自己嘅傑作 ),我冇事!」
一轉咖啡杯就傻咗,其實都幾慳皮。
「兔兔呀,」我問佢。「咁你仲想玩啲咩呀?」
「呢個!」佢指住隻海盜船。
十分鐘後,「小饅頭兔兔」攬住個垃圾桶嘔緊。
「點呀,冇事嘛?」我遞緊水俾佢嗽口。「嘔得咁辛苦,不如唔好再玩啲咁激嘅嘢喇,我哋可以玩啲冇咁暈嘅機動遊戲嘅……」
「唔制!我要玩!」初雪成個大細路咁,呢三個星期以嚟,呢一刻佢最似細路。「我等咗好多年,今日先有得嚟遊樂園呀!我點都要玩!」
既然係咁,不如去打大佬啦!
「哥哥……」初雪望住啱啱隆隆而過嘅過山車,面露惶恐之色。「佢……好驚呀……會唔會跌落嚟㗎……」
「唔會㗎,有安全欄吖嘛!」我拉住佢。「快啲嚟啦,我哋去玩勁嘢喇!」
於是,我拖住擰晒頭、萬不情願嘅初雪上咗過山車。
「哥哥……好驚呀……」坐好咗之後,佢繼續向我求饒。
「唔使驚,拖住我。」我拖住佢隻手,佢點一點頭。
然後,我突然間意識到,我永遠冇法好好保護初雪。
冇錯,喺過山車上面,我可以offer我隻手俾佢、俾一種安全感佢;但係,亦都僅此而已。我既冇辦法阻止過山車開動,更加冇辦法防止潛在嘅意外發生。我拖住佢上咗過山車,但我所能夠供給俾初雪嘅所謂「安全感」,其實都係假嘅安全感 — 假使意外發生,我最多只能夠陪佢一齊死。
三個星期過去,再過幾日,我就要離開初雪。表面上,呢三個星期,我好似帶俾佢好多嘢、見到好多新事物、有個「哥哥」愛錫佢。但係幾日之後,一切將會打回原形。南瓜車、玻璃鞋、王子,所有嘢都會消失得無影無蹤,彷彿冇發生過。留低嘅,就只有一個無助嘅女孩,繼續面對佢嘅不幸人生。
而我,除咗俾咗佢一啲假嘅安全感、假嘅希望之外,我嘅出現,並冇改變任何事情。
過山車離開站台、再返回站台。一切嘅高低起伏,最後都只能殘存喺初雪嘅記憶之中。
去完遊樂場,再同初雪去食「壞人菜肉飽」。然後,我哋返咗酒店。
「哥哥,」可能我今日實在靜得要緊,初雪好關切咁望住我。「你係咪唔舒服呀?」
「初雪呀,」我忍唔住講出我心裏面嘅說話。「不如,我帶你離開朝鮮,好唔好?」
當時我心裏面諗嘅係,只要我再俾一筆錢小英,同佢講我想初雪再陪我一頭半個月,然後我立即帶初雪搭飛機去雲南、連夜出境;咁當我哋去到泰國嗰陣,飯店都應該未發現初雪嘅「叛逃」。
再諗深一層,我只要動用我喺DC嘅一啲關係,要將初雪帶入美國大使館,其實都唔係咁難。House Foreign Affairs Committee裏面,大把議員想同個脫北者一齊開記者招待會,呢個photo op會係佢連任嘅鐵票;我只要包靚隻故仔,就一定會有人落疊。
「就算我唔理我屋企人嘅生死,同你遠走高飛;」初雪好認真咁望住我。「離開咗朝鮮,我憑乜嘢喺呢個陌生嘅世界中生存?」
「咁有我喺度嘛!」我答佢。「哥哥會照顧你。」
「我知道哥哥好錫初雪、會照顧我,」佢眼中開始有淚光。「咁唔通我下半世,就一直倚靠住哥哥生活?我唔想成為哥哥嘅負累……」
呢個問題,我唔識答佢。的確,如果初雪只係一心做我嘅女人、倚靠我去維持佢嘅生活的話,咁除咗環境唔同之外,成件事嘅本質係冇變嘅。佢只係從一個獨裁者手上、跳到去另一個獨裁者手上;佢仍然要倚靠一啲佢控制範圍以外嘅嘢去生存。
而且,佢完全冇退路。
「咁……唔通幾日後,我哋就咁就分開?」我有少少激動。「幾日後,唔通我就要親手送你返去個火坑入面?」
「哥哥,」佢滿眶眼淚望住我。「初雪有件事,想你應承我。」
「咩事?」我望住佢。
「唔好再覺得,初雪同你嘅關係,係一宗買賣;」佢慢慢除低佢嘅T恤。「唔好拒絕我嘅初戀……」
然後,我哋開始kiss……
最後,我同初雪結果都發生咗關係。
夜深嘅時份,我慢慢醒咗。初雪唔係床上面,我再望一望房裏面,初雪披住張床冚,企咗喺窗邊,睇緊長春嘅夜色。
「小饅頭,」我行埋去,攞咗佢張床冚、披喺自己身上、再用床冚攬住我哋兩個。「做咩唔瞓覺呀?」
「哥哥……」初雪轉身攬住我。「仲記唔記得,我哋喺圖們陪朴太太交錢嘅事呀?」
「記得,」我答佢。「俾人搵鎗指住,又點會唔記得?」
「其實,當我企喺你同嗰個賊之間嗰陣,」佢好細聲咁講。「我有諗過,如果個賊向住我開鎗的話,就好喇……」
「點解要諗埋啲咁嘅傻嘢?」我問佢。
「如果佢開鎗的話,咁我呢一世,就可以永遠同哥哥喺埋一齊……」佢嘅聲線開始變。「我永遠都係哥哥嘅女人,哥哥永遠都係屬於我嘅……」
然後,我感覺到佢嘅哭泣。
「傻妹,」我輕輕抹去佢嘅淚水。「呢個世界,唔係咁㗎……」
「點解我唔可以同哥哥一生一世?」初雪淚水仍然繼續落下。「哥哥走咗,初雪唔知以後可以點呀……」
「初雪仍然會開心咁過佢嘅日子,」我繼續幫佢抹眼淚。「然後喺某年某日,有一個喺初雪生命中最重要嘅人會出現。之後,你哋會組織一個家庭,然後快快樂樂咁生活落去。最初,初雪好可能經常會諗起哥哥;然後,日子耐咗,初雪諗起哥哥嘅次數越嚟越少。不過,哥哥並冇從初雪嘅生命中消失;只不過係隱藏咗喺初雪嘅生命片段入面,過佢應該要過嘅活。」
「咁初雪會唔會永遠失去哥哥?」佢望住我,好認真咁問我。
「唔會,」我答佢,然後指一指佢嘅頭。「哥哥永遠都會活喺呢度。」然後,我拎起佢隻手,指一指我個頭。「初雪永遠都會活喺呢度。今生今世,冇人可以奪去我哋嘅記憶;只係屬於我同你嘅記憶。」
除此之外,我實在唔知點樣去合理化,我哋生活緊嘅地上所發生嘅一切荒謬絕倫嘅事情。我實在合理化唔到,點解初雪唔可以自由自在咁、選擇佢所喜歡嘅生活地方同埋方式、仲有佢喜歡嘅人。
一生都是命,半點不由人。
Day 21,長春市中心。
喺長春嘅最後一日,我帶咗初雪去shopping。
我同初雪講,香港嘅習俗,拍拖嗰陣,男仔要買好多嘢俾個女仔,咁個女仔先會幸福。初雪信以為真,所以今日冇再拒絕我買嘢俾佢。
我哋買咗一啲衫褲、一對鞋、仲有啲小飾物。初雪亦都揀咗支墨水筆,諗住返去送俾佢準備上高中嘅細佬(回帶:佢有兩個細佬,一個已經唔喺度。)。最初我都擔心,唔知佢可唔可以帶咁多「外國貨」返北韓。後來佢同我講,話小英曾經講過,佢哋呢啲女仔係經「特別照顧」出國嘅,返去嗰陣,唔會有人為難佢哋;所以我都放心買嘢俾佢,只係確定,我買俾佢嘅嘢當中,冇made in Korea或者made in USA嘅貨品。
我冇同初雪講嘅係,其實我今日整日嘅心神都非常不穩。
即將同初雪分開,固然係一個理由。但其實,喺我哋去買嘢嘅過程中,我又一次經歷,三年前我同Chloe被迫分開嗰陣、係最後嘅日子、我不斷同佢去shopping、不斷買一啲我走咗之後、佢會需要嘅嘢嗰陣嗰種心痛。
人生匆匆幾十年,喺我嘅頭卅年都仲未過晒嗰陣,我已經分別幫自己辦理兩次「身後事」。
我一直以為,時間可以沖淡一切;點知,到自己設身處地咁經歷一連串別離嘅痛嗰陣,我先發現,原來呢句嘢,又係啲未試過生離死別嘅人,作出嚟安慰人嘅搵笨柒之作。有啲傷痛,無論過咗幾耐,當再挖返出嚟嗰陣,都一樣咁痛。我哋之所以覺得好似好咗,其實只不過係做人做耐咗,既麻木咗兼忍耐力好咗咁解;同時間無關。
三年內同兩個唔同嘅女人啃兩次骨,睇嚟我都係時候諗吓,飲電油會唔會好過食飯……
為何明知短促的愛易一點動聽
仍祈求跟我 有日能固定
像猛火般率性 不夠一生盡興
何必准許我蠶蝕你生命
除柔情的手 我甚麼都沒有
如何能跟你 說未來以後
做對輕輕鬆鬆雙親的好朋友
或者比戀愛少一點罪疚
像我這一種男人 學不懂怎快樂
就算簡簡單單幸福的角落 也未尋獲
就算我對你再好 亦會比一張紙更薄
除非一天我可給你快樂
(待續)
本故事人物及情節如有雷同,實屬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