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動畫推薦】請在伸展台上微笑——伸展台模特兒及服裝設計師是什麼樣的職業？

2020/04/06閱讀時間約 12 分鐘

《請在伸展台微笑》（ランウェイで笑って）的故事圍繞在兩位主角身上：女主角戶藤千雪夢想成為超級模特兒走上巴黎時裝秀的舞台，男主角都村育人小時候的夢想是成為服裝設計師，然而兩人追求夢想的道路都因為先天上的限制而困難重重。有一次千雪在學校社團遇見了同班但沒有說過話的育人並要求他幫自己製作試鏡服裝，從這時候開始兩個人的夢想緩緩地動了起來。

《請在伸展台上微笑》。圖片來源：巴哈姆特（https://gnn.gamer.com.tw/detail.php?sn=185924）

《請在伸展台微笑》這部作品的故事設定沒有脫離主人公遭遇限制並嘗試突破的套路，換個角度來看的話跟那些升級打怪的故事路線沒有太大的差別。然而，雙主角故事線並行和以模特兒、服裝設計師兩個職業為題材這兩點就讓這部作品十分吸睛，更不用說它把故事線處理得非常好。兩位主角目標不同，但因為有著職業相關性而讓兩人的故事能夠交織在一起。雖然在他們各自的領域打拼時故事能夠獨立進行，各自進行的故事卻又會在某個時間點合在一起。

身為一個喜歡看以特定職業為主題的動畫／漫畫的人，這部作品很早就被我收到口袋中。之前看漫畫時很期待有一天他能夠動畫化，動畫在今年一月終於播出，是少數我先看了漫畫還會把動畫看完的作品。

伸展台模特兒

女主角戶藤千雪的爸爸是開模特兒經紀公司的老闆，在這間獨自經營的小公司中有走過巴黎時尚伸展台的模特兒。這家公司以千雪的名字命名為「Mille Neige」，在法文的意思是「千之雪」。

千雪小時候就憧憬伸展台模特兒這個職業，他的資質在同年齡層中非常優秀，這份資質讓他的父親曾經相信著自己的女兒有一天會走上巴黎服裝秀的舞台。然而，千雪在小學畢業之後就不再長高，對此父親逐漸失去希望，試圖逃避千雪仍舊不放棄、充滿著熱忱的眼神。

在模特兒界，「存在感」是判斷模特兒有沒有資質的重要指標，身高夠高自然就能帶來足夠的存在感，因此身高理所當然地被視為成為頂尖模特兒的必要條件。身高不夠高的模特不但難以接到工作，就算接到工作也不太可能是在知名舞台。

然而存在感不是只來自身高，千雪的身高雖然比模特兒界要求的要矮上許多，但他有時能展現出來驚豔眾人的氣場，這是讓他最終被經紀人接受的主因。氣場這個概念聽起來很玄，但具體而言，伸展台模特兒在舞台上要讓設計師心中關於「服飾應該如何被表現」的想法化作現實，怎麼樣材質的衣服、怎麼樣的設計應該要以什麼方式走台步？應該如何表現眼神、晃動肩膀、擺動雙臂、控制骨盆、然後如何踏出下一步？模特兒在舞台上要以這些具體而細微的身體控制完成設計師的要求，這是構成氣場必不可少的。千雪的身高雖然是致命傷，但他身形比例皎好又努力訓練這些基本能力，使他經常看起來沒有實際上那麼矮，要和其他模特一起站在台上時觀眾才察覺他和其他人的身高差距。

伸展台模特不能笑？

動畫中提到模特的基本原則時提到：模特兒在伸展台上絕對不能笑。模特如果在伸展台上展露自己的表情會被認為是不專業的表現。

伸展台上不能笑不只是規定模特兒應該面無表情，它背後要表達的理念是：因為展場秀的重點是服裝、是設計師要用服裝表達的想法，因此模特兒只應作為將服飾呈現在眾人眼前的人型移動衣架，任何會彰顯出模特兒是「人」的因素都要去除，避免混淆重點。

歷史上不是所有時期都主張模特兒要「無個性」，〈時尚歷史課：服裝秀進化論，從跑馬場漫步到造夢伸展台〉爬梳伸展台走秀的歷史，其中提及在60、70年代隨著消費者從定製高級服飾轉向購買成衣，服裝秀也從正經八百的風格轉向更有活力的表現形式，這個時期的模特兒就被允許注入各自的特色。這一二十年的累積使得80年代出現一些性格強烈的模特兒，但同時也有一批設計師重新主張模特應該要隱匿個人風格，自此展場模特兒又逐漸回到面無表情的模式。

我認為動畫中千雪之所以特別，還在於它是擁有強烈個人特色的模特兒，在規定模特兒不該展現個人風格的業界中顯然格格不如，卻也因此和其他人做出區別。擁有個性這點讓千雪容易打動年輕女性族群，因此以高中生為主要受眾的雜誌就容易接受千雪這樣的模特兒。然而，能不能打入最高時尚殿堂就要看個人風格有沒有強烈到足以突破積習已久的無個性傳統。現實中，Leon Dame在伸展台上表現得非常有特色，他的「臭跩走」甚至瘋傳倒Instagram上（看影片的同時也可以關注他這樣走秀和設計師的理念是如何產生呼應）。

戶藤千雪。圖片來源：animate Times（https://www.animatetimes.com/news/details.php?id=1579074065）

模特兒的生活是準備好自己，然後不斷等待

像千雪這種在小經紀公司工作的模特兒，基本上是不會有工作主動找上門的。模特兒如果要尋找工作，必須自己去聯絡可能有工作機會的地方，把履歷、作品集寄給對方，然後就是無限地等待回音。

在漫長的等待中也伴隨無數次的拒絕（大部分時候對方甚至不會通知你結果），模特兒如果要持續在業界工作，必須要看淡這些拒絕並維持自信，整理好自己之後再繼續嘗試。想也知道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被人拒絕本來就是一件傷害自尊的事，即便再堅強的模特兒都有可能感到失落與挫折。千雪也曾經好不容易獲得面試機會，到了實際地點才發現聯絡人被撤換，而對方看到自己的身高明顯態度不佳，最後因為有一位負責優質模特兒的經紀人在同一時間找上門而讓千雪被隨意打發離開。這一連串打擊傷到自信心不算差勁的千雪，幸好咱們千雪還有育人這個好友。

〈如何在世界舞台競爭，模特兒與演員大不同〉一文中提到：

在競爭極為激烈的模特兒行業裡，最重要的就是能夠在一秒內吸引設計師目光，從那一堆模特兒山丘裡，成功「爬到」秀場。

漫長的等待只是所有人都必須的經歷，獲得面試機會之後才是真正的開始。如果大家有繼續追漫畫的話，後面有一段就是千雪要如何在短時間內吸引大牌設計師並推銷配件的劇情，跟這一段文字十分呼應。

服裝設計師

男主角都村育人小時候就喜歡縫製衣服，他還會為妹妹們設計他們喜歡的服飾。成為服裝設計師是它藏在心中的夢想，然而聽到「設計」兩個字就知道這是一條要不斷砸入成本卻不見得能夠賺錢的路。就像千雪有身高不足的先天限制，育人也因為父親早逝、母親又因工作過勞久積成病，所以家庭經濟狀況一直不好。在這個情況下，身為長男的他底下還有三個妹妹，如果要讓母親還有妹妹們能早點過上不為錢所困的生活，或許高中畢業後就出去找工作是一個比較穩妥的選項。

因為長年的縫製經驗，育人具有看過一次就能近乎完美地重現縫製技術的能力。這個能力足夠讓育人被其他設計師看中，只不過是作為樣板師而非設計師。

樣板師和服裝設計師是不同的職業，設計師的設計圖交給樣板師之後，樣板師要想辦法將2D的設計圖以3D的衣料實現，因此樣板師需要強大的空間能力以及對縫製手法、布料特性的理解。動畫中的樣板師似乎身兼打版師和樣品師的角色，前者負責將設計圖在布料上打版，後者則把打版後的布料縫製在模型上。如果你有看過日劇《FIRST CLASS》的話，劇中身為服裝設計師的女主角所處的設計公司就有專屬的樣板師，但這些樣板師的地位卻很低。我不確定實際情況是如何，但是如果套用人們對「創造想法」和「實現想法」兩者的價值落差，就算實際情況真是如此也不會太奇怪。

人文孕育設計，設計創造人文

舉凡工業設計、藝術設計、服裝設計，所有設計都和當時時代的社會文化有緊密的關係，設計師除了在美感上要有高於常人的標準之外，在人文方面也要有更深一層的內涵。具備人文素養，設計師才有足夠的敏感度抓到當今社會的重要議題，並藉由設計提出思考與解決方案。

服裝設計師就是藉由衣服與展場走秀這些媒介來傳遞想法的一群人。育人的設計圍繞在「什麼人都能穿，而且會想穿」這個大主題（topic），在每一次的設計情境中再下探到特定的研究問題（question）。育人的這種想法也來自他的生活經驗，在他幫妹妹與母親製作衣服的過程中，「讓對方喜愛穿上服飾的自己」及「任何情況都有想要穿上的服飾」這些想法，就發展成的他的設計理念核心。（當然現實中要很有想法你可能還要看很多書、看很多別人的設計創作xD。）

都村育人。圖片來源：https://headlines.yahoo.co.jp/hl?a=20200212-00010025-abema-ent

知道設計師的服裝設計目的是實現想法後，應該就稍微能理解為何伸展台上常常會有浮誇的服裝造型了（吧）。如果大家有做過研究生、產品規劃、和其他有關職業，就不難想像在問題解決的過程中會需要經過各種嘗試與實驗。展場秀就相當於服裝設計師呈現實驗內容的舞台，就像是學術界發表論文的期刊一樣。對當代問題最具批判、最有後續潛力的設計，必定是超出眾人想像的東西（即便可能被接受也可能遭到排斥）。關於這點，不論在服飾設計還是在學術研究中都是一樣的。

從原始設計到大眾服飾的過程

你可能會想說：「但是設計成那樣到底要怎麼穿在一般人身上？」

這個問題本身就是有誤的，因為這些設計本來就不是為了讓一般人在日常情境中穿的，這就跟基礎學術研究不是為了發展日常科技給大眾使用一樣（日常科技是由應用性研究和產品研究發展的）。如同上面所述，設計師與他的舞台是用來傳遞想法的，這些想法會以最誇張的形式呈現，用學術類比的話就是用產生最大效果的實驗配置寫成研究報告。這些服飾是屬於舞台而非日常的，從它們到日常服飾需要服飾業界從上到下逐漸稀釋的過程。

前一陣子有另一部漫畫《衣服要這麼穿》（服を着るならこんなふうに），其中第十話就提到這些過程。首先，頂級設計師的設計展現最新、最前衛的流行趨勢，這些設計在巴黎或米蘭服裝週中展出，它們的主要銷售對象是頂尖的模特兒及零售商。接著，稍微次級一些的品牌察覺到最新的流行趨勢，開始在自家產品中仿製那些流行元素。同時，這些品牌會考量自己的品牌價值及特色，在流行與品牌之間維持平衡，最終將成品賣給這個階層的客人。這樣的過程不斷重複，下一層的品牌都複製上一層品牌的趨勢，一直到達一般人會購買的大眾品牌。到這個階段，那些不容易路上看見的流行元素也早就已經稀釋殆盡。這個過程可能需要一段時間才能完成，漫畫舉例在大眾品牌Uniqlo常見的男士休閒修身褲是十幾年前由高級品牌Dior發表並備受讚譽的設計。

知道服裝如何從精品設計到大眾商品後，回過頭來看育人的設計主張就會覺得有趣，他等於是在宣稱：我的設計不僅要能讓一般人開心穿著（而且他們會想買），同時這個設計也要具備高度時尚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