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刑犯的幸運草

2020/04/14閱讀時間約 2 分鐘
去年底,輾轉收到一份蓋滿各式戳記的牛皮紙袋,只寫了學校與我的名字,一看這麼奇怪的收件人寫法與寄件地址,我心裡就大概有了譜。
#新北市土城區立德路2號
我不認識寄件人,還上網搜尋了一下,不得了,六條人命!我想,用十惡不赦天誅地滅來形容他,也一定有人嫌太客氣了,一命抵六命,怎麼算都覺得實在是很不公平!
是啊,世界上如果有公平,那他可能也不會醞釀出一口氣殺六個人的罪行了吧。
我曾收到過幾次這種投訴信,內容不外呼天搶地埋怨法官不公、大罵社會不義、控訴天地不仁,只有自己最可憐。而且通常都是用影印的,一看就是亂槍打鳥到處寄,所以通常就當成奇文軼事讀過便罷。
但這人有點不同,他用十行紙親筆寫信,告訴我他在獄中讀到我的文章,並用很江湖的口吻說自己死前一定要認識我這個漢子......,顯然他有點誤讀了我的書寫,又自己腦補了一些想像,所以對他的恭維我倒是敬謝不敏。
然後,他開始跟我談起安迪威廉斯的音樂、獨白起一生的際遇、感嘆自己修養太差、尼采的超人哲學、古英國的德魯依教,牢房裡應該沒有谷歌,所以他信手拈來,談得雖然粗糙或偏頗,但我訝異他還能把這些有條有裡地串在一起。
我訝異他還能把這些有條有裡地串在一起
字裡行間,#並沒有讓我減消對於他犯罪的認定,或 #昇起任何含冤般的憐憫。只是我想,一定有一些很深的問題,不是國家法律或社會制度可以輕易處理的。他生長的環境?遇見的老師?碰到的人們?或是,曾否有機會走進教堂,有一個人可以聽他說說話?
如果社會介入的不是他的50歲而是5歲,整個故事應該都會變得不一樣吧。
我把他的信收進了抽屜裡,幾個月來每次打開抽屜,都會想想該怎麼回信給他?但我一直太相信政府廢死的決心,所以總認為我還有個幾年可以再想想......
今天早上在撲天蓋地的臺灣口罩國際盃新聞中,網路演算法不知怎地把他在愚人節伏法的消息,送進了我的螢幕。
我心中一怔,決定在連假去一趟辦公室。打開抽屜,拿出信封,裡面有一份用衛生紙包得很好的乾燥幸運草,是他隨信附上的。他說是放封時在牆角發現,很難得有六片葉子,所以摘下來送我。還建議我可以把它們護貝起來,能夠保存很久。
#一個會摘幸運草的殺人犯,我想我不會忘記他!
我一直太相信政府廢死的決心,所以總認為我還有個幾年可以慢慢回信
妻問我會不會想去監獄作牧師?老實說,還真不想。但我想到了身邊的好幾張青春臉孔,他們願意和我說他們的故事,其中不乏令人瞠目結舌的劇情;他們有機會讓自己停下腳步,容我佇足同行。或許他們的人生不太會變成十惡不赦與千夫所指,但很可能被牢籠在一個看不見的罪的監獄。
願他們的幸運不是躲在牆角,願我的行動也不只留在思考。
會摘幸運草的殺人犯,我想我不會忘記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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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隻同手同腳的舞迷,所寫雞同鴨講的舞評 從長鏡頭裡看見的舞,評觀景窗外的心視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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