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中生活（一）

英國的天氣，出了名的壞，老天爺卻喜歡跟世人開玩笑，封城三個星期，天天風和日麗。為了安全，不外出，每隔一陣就出去看看陽台外面的藍天和綠油油的公園，當是望梅止渴。

英國封城足三個禮拜了，聽說會延長多至少三星期，當看到死亡數字已經過萬，倫敦紐約都在堀千人塚，醫護人員更是天天有人犧牲，感覺上大家對自我隔離都沒有什麼異議了吧。

打開日歷一看，我最後一次外出是 3月19 號，那天因為封城的聲音近了，趕緊出去買不耐放的水果和蔬菜，波仔在隔天 20 號晚也出去了一次，去買啤酒，之後我們就一直閉關在家，算起來大概已經差不多一個月了吧。

從臉書和 Whatsapp 的群組傳來不少朋友的感嘆，好像大家都因為憋在家悶到發瘋，我因為天生就是宅女一名，所以 lockdown 對我的生活模式影響不大，我也完全沒有覺得悶。當然，看到窗外的好天氣時，說不想出公園走走是假的，不過引力也不是很大，因為附近就這麼一個公園，你想出去時，別人也想去呀，所以即使城是封了，公園裡還是天天有人跑步溜狗陪小孩子玩晒太陽。而且這小公園除了綠地之外，就只有一條很窄的散步道，行人擦肩而過，你是不可能能夠保持到兩米安全距離的。

我們兩口子在疫症之前已經是 WFH 一族，所以家裡有一個房間是專用來作 home office 的，裡面設備完善。我還剛好在武肺來臨之前換了新的 Macbook Pro 和 4K 電腦螢幕，下單時很肉痛，因為兩件硬件加起來差不多 £4,000，不過現在真慶幸當時忍痛買了，新的螢幕的顏色實在好得讓我感動，還附上一個桌上轉盤，按一下就可以在不同的 colour profile 之間切換，適合不同的工作用途。聽說倫敦剛宣佈要封城之際，有不少人要臨急臨忙在家闢出一個工作空間，一下子人人都要買辦工桌，弄得 Amazon 上斷了貨，這方面，我和波仔算是最不受影響的了。

唯一控制不了的是進來的工作少了，不過還未去到要擔心的程度，在全世界都停擺了的時候，還能夠有一點收入，不愁衣食，實在是不可以抱怨更多了。而且過去的一年馬不停蹄地開工，讓自己生活的其他方面都擱置了，現在就當是給自己一些自由的時間，努力煲劇，專心看書，好好寫作⋯⋯？

之前寫過兩篇關於囤貨的文章，吃了一個月，雖然還未到彈盡糧絕，但兩個人天天待在家裡，雪櫃裡的東西確實是以驚人的速度蒸發掉了，3月19 日買的新鮮蔬菜，十天之內已經吃完。到倫敦完全封城時，大多數的超市和網上食品店都已經被搶購一空，因為食品供應不是問題，所以來貨很快就會補上，問題是如果你想網購，你會約不到送貨時間。我們之前有用過 Tesco，可是因為要送貨的人太多，Tesco 完全死機了，上一個星期聽說大量增加了人手和 delivery slot，不過是老人、病人優先。Amazon Fresh 我們一直有用，不過一樣被排山倒海的訂單淹死了，要訂到一個 delivery slot，你得半夜三更在電腦面前死守。

有車子的人，一星期可以出去郊外的大型超市補貨一次，看到別人放上臉書的照片，廁紙、意粉、肉類、蔬果，通通都回來了，唯獨是沒有口罩和消毒洗手液。可惜我們沒有車，家附近也只有一家超小型的 Co-op，比 7 Eleven 大，比屋村的惠康小，貨品不多，質素一般，而且通道很窄（無法做到 social distancing），所以我們很依賴送貨。

在這方面，我們也算幸運，2017 年我搞聖誕 party，因為買不到夠大隻的雞，所以用不妨試一試的心態開始幫襯一家叫 Riverford 的本地農產品商店，Riverford 的主張是健康、有機和可持續性，跟他們合作的都是本地農家，賣的蔬果一定是當季的，規模不大，一星期只可以送一次貨，而且包裝會回收循環再用。這跟不管在地球多遠都要用空運過來，所以一年四季都可以吃到任何食物的現化消費模式很不一樣。武肺過後，除了全球政濟大洗牌之外，我們也是時候重新審視一下現代富裕社會的飲食模式了吧，不逆自然季節而行，多注重本地生產，也許是人類社會的出路（雖然這樣說，但我仍然覺得大規模生產是不可避免的，因為小農經濟無法養活所有人口，結果演變成有經濟能力的人吃好的，沒有經濟能力的人吃差的現像，不過這是另一個研究主題了，這裡不多談）。

因為 2017 年那一隻雞，讓我們愛上了 Riverford 食物的品質，所以之後兩年一直有用著。今次武肺，Riverford 一樣被訂單沒了頂，他們的網站關了兩個星期，當我們開始為雞蛋、蔬菜和牛奶不足而發愁時，竟然得到他們的聯絡，因為是老主顧，所以他們想在重開網頁之前先替我們下了訂單，這真是天音，因為這個安排，現在我們每星期都會有新鮮的牛奶、半打蛋、麵包和一些季節蔬菜上門，每兩星期就有三款肉。

量不多，而且 Veg Box 裡的蔬菜由他們揀，所以我都不知道自己每星期會收到什麼，有點像日本新年的福袋，說句真心話，這才是真正的福袋吧！對我們這些去不到大型超市的人來說絕對是救星，而且他們的東西還是有機的，在全球大瘟疫的時節還可以有有機蔬菜上門，真是太幸福了吧。

也要到這種時候，才深切地感受到握在手中的食材的重量。因為一些東西得來不易，而且吃完了未必再買得到（Riverford 的店又關門了，不過已下的訂單會繼續送），以前總有些時候會因為不小心買太多而放到過期了的食物，丟掉時總是很心痛，現在看來簡真是犯罪。

有時，家裡的人（波仔）會擺烏龍買回來3公升的牛奶，自己又不喝，沒辦法，唯有天天用牛奶沖咖啡，又用牛奶入菜（意粉、薯蓉、濃湯、雞蛋布丁之類），真是吃奶製品吃到我肚痛。

又有時，會收到自己之前完全沒見過的菜，例如我連續兩個禮拜都收到 Wild Garlic。Wild Garlic？真是第一次見，要去查維基才知道它跟一般用來做菜的蒜頭是完全兩回事，蒜頭是種植的，一般你只會拿蒜瓣來用，嫩一點的葉也可以吃。Wild Garlic 是野生的，好像是一種極英式的食物，生長在濕土上，春天時，在郊外例如河流附近的地方隨手可摘，只吃菜和莖，放在流水中清洗時，氣味清新。

聽說 Wild Garlic 可以加在沙律和湯中，也可以代替羅勒用來做意式青醬，反正家裡有芝士和榛子，立刻就做了一小瓶，用 Wild Garlic 做的青醬味道比羅勒柔和，剩下的一半 Wild Garlic 我丟進海鮮意大利粉中一起吃了，反正剛好欠了一點綠色。

在香港也有人說再封城限聚下去，大家都會變廚神了，真說得沒錯，比如我平日都只買自己喜愛的蔬菜來做飯的，現來得看收到什麼菜，然後搜尋新的食譜，完全將我拉出了煮食的 comfort zone。

我喜歡做菜，所以疫中 Day Day Cook 不以為苦，但不可以說是沒有負擔，尤其是我家那一位（波仔）患有廚房恐懼症，只懂得切生果，所以如果要吃正常的，唯有自己做。又因為武肺的關係，不外出不代表病菌不會隨著網購的東西入屋，所以收郵件時要小心，做飯也要留意自己碰過什麼地方，處理完食材不只要洗手，廚房的表面還得用洗劑抺一抺，之後又要洗手，搞到普通的家居彷如生化武器的戰場，所以說，為什麼 lockdown 可以讓人覺得悶呢？

我的情況還好，朋友有兩個小孩，她幾乎天天在廚房過，隔幾天就是烤披薩，一星期用一公斤麵粉。近來，因為她住的地方蔬菜不足，她開始在後院種菜。

Riverford 能給我們最基本的食材，不過有一些還是得由自己去張羅，例如牛油、乳酪、芝士和水果，這些東西 Riverford 在武肺之前都有賣，現在因為應接不睱所以停了。這些我們都靠著 Amazon Fresh，搶到 delivery slot 的話，那天睡得特別安穩，搶不到的話，唯有上街買。

我家不是獨幢屋，不過還好我兩邊都有露台，在出不到門的日子，至少可以到露台上，透透氣、聽聽鳥聲、感受一下射到臉上來溫暖的陽光。靠公園的那一邊露台常常可以看到可愛的松鼠，靠公路的那一邊，復活節天天都有狐狸到訪。

之前說要努力煲劇，專心看書，好好寫作，其實我都沒有做到。寫作是有的（現在我在寫一個有關平衡世界的長編小說，希望順利），可是無論如何我都靜不下心來煲劇和看書，封城我不悶，不過我太概很焦慮吧，無法不去追逐那每天跳升的數字。

想想二戰時在秘密的閣樓住了幾年的 Anne Frank，想想連年戰火的敍利亞和在武肺的威脅之下都無法逃出去的難民營，想想老弱孤單又不懂上網買生活用品的老人，想想在居家隔離中還要面對家暴的人⋯⋯現在我們經歷的，算不上什麼。

心悸時，離開那些新聞，看看出面的綠色，透透氣，或在家做運動，現在我們可以做的，唯有保持自己的心裡的平衡，如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