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我的成長軌跡。
高中開始,如同雲霄飛車的情緒變化,是我無法理解的躁鬱。與躁鬱共舞,我的靈魂彷彿被囚禁在軀體之中,又好似木偶被未知控制。單純的世界成為難解的複雜,我逐漸失去自己,也愈來愈無法明白內在真實的自己,放棄身體的自主權,讓躁鬱高亢狂妄的亢奮,低落憂鬱的深谷。轉眼間時光飛逝,十年成為日常,但我永遠無法習慣躁鬱的囚禁。我尋找著開啟自己裡面潘朵拉盒子的鑰匙,盼望著希望仍在生命中悸動於翱翔朝日的天明。
嘗試了無數的方法試圖轉變情緒,但不管什麼方法都無法改變我躁鬱的放肆,直到醫生開始鼓勵我用文字書寫創作。我總是任憑自己的心敲打著鍵盤,隨著意念飛越讓文字填滿我心靈的空缺,而文字也真實的開啟我與內在自己的對話。我總算找到靈魂的鑰匙,在躁鬱中重新認識自己靈魂被囚禁的聲音,唱著一首又一首生命的詩歌。我興奮地開始強迫自己創作,在每天的創作中享受與自己對話的奇妙,享受著凌駕於躁鬱之上的自由,享受著重新擁有自己靈魂的美麗。受困在軀殼中的生命,我用文字寫出裡面真實的樂章。
文字串起我天馬行空的想像,不斷建構著瑰麗色彩的天堂。文字也令我愛上創作,在創作中讓我看見自己深處的靈魂,探訪自己未曾認識的內心。文字對我而言是一種特別的心靈洗禮,是一份無可取代的禮物,是開啟我生命對話的鑰匙。我在文字中重新找回自己,重新觸摸自己內心的感覺,重新學習用愛肯定自己。儘管如此,許多時候,我依然不是自己的主人。情緒的起伏以及自殺和自殘的意念,總是突襲的令我措手不及。而我總是消極不想與之抗衡,認為自己無能為力。
醫生讓我住院,住院期間很短,我每天在病房寫著手札。出院後,寫了封信給自己,寫到不知道哭了幾公升的淚水,彷彿觸摸到自己內心的受傷。突然之間覺得自己該長大了;該為自己負責,該為自己勇敢,更該想辦法好好活下去,而且是對明天充滿希望的活下去。情緒依舊會有起伏,自殺與自殘意念依舊不放過我,但我也決定不放縱自己妥協於黑暗的控訴。生命的道路會繼續往前,而我知道往後的未來不該總在這樣的掙扎中循環。
我克制的戒掉我時常濫用的抗焦慮藥物,忽視自殘的衝動戒掉拿刀自我傷害的成癮;不再想著自己應該如何結束生命,抗拒想死的衝動。經過幾週的掙扎,我重新擁有自我,而且是高中生病前會想像明天的自我。我還是會做惡夢,但惡夢終究只是一場夢,沒有任何能力可以支配我的生命。偶爾,我還是想吃藥,看到美工刀依然會有拿刀劃破手臂的畫面浮現,但都過去了。幾個月,我卻覺得自己彷彿瞬間成熟十歲,更多了許多我對生命並不太了解的責任。
原來,我有責任好好活下去。以前總是想著他人要求我不准自殺,是他人對我自私的殘忍。現在,我還不太懂是什麼理由說服我,但卻深深地感覺到,我有責任好好活下去。
好好的活下去,不被情緒限制或是左右。生命的道路還很長,那麼多陪伴者用愛支持著我,我有責任、也應該好好的繼續走下去。
我仍與躁鬱共舞,但當躁鬱兩人共舞之際,我似乎不再如此懼怕。我在文字中重新認識他們起舞的獨特,也找到文字成為我的舞伴,學習接受躁鬱是我生命的部分與之共同起舞,而非強硬的彼此對撞衝突。雙雙起舞的黑夜,躁鬱如雲霄飛車高低激盪,我與文字如涓涓細流澆灌靈魂幼苗逐漸茁壯。黑夜仍有月圓與星辰,就算城市裡少了月色與星光閃爍,都市還有繁華的燈光點亮黑暗。黑夜中細微的閃爍,如同躁鬱參與我的生命卻永遠奪不去我裡面的光亮。華麗的一個轉身,共舞的黑暗中,朝日依舊天明。
而我想到好幾次的回診,醫生看著我,認真的對我說:「有一天,妳可以完全不用吃藥,儘管並非現在。」儘管過去總是期待停藥,但直到此刻的當下,我才真的完全相信,其實我有能力與我的身體和平共存。邁開步伐,靜靜地,穩穩地,好好的走完我生命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