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謝祖輝
攝:陳森
創新人物誌,全文共長2900多字,文字閱讀時間約十五分鐘。適合在一個寧靜的午後、睡前的省思與獨處的時間裡,跟講者做個簡單的閱讀互動。本文附上人物專欄另有專訪影片紀錄提供於原文下方。如果你有完整的半個小時,歡迎搭配茶水、坐在桌前聽聽人物故事,喜歡的話拍個手、留言回饋讓故事發聲。
李萬鏗,為「三明治工」共同創辦人。大學就讀於香港藝術學院,畢業後緊接著來到臺北藝術大學修讀藝術跨域研究所。與香港相比,他更喜愛台灣的生活步調,對於創作環境來說也較為舒適,因而研究所畢業決定逗留在台灣發展自己的事業。起初李萬鏗與兩位好友成立三明治工的故事源於研究所時期的課程「藝術與社會參與」,也因此與位於新北市的「樂山教養院」結緣。「樂山」是為了幫助與支持身心障礙者發展而設立的慈善機構,李萬鏗等人也因此參與其中推動藝術計劃。雖然課程是以藝術創作與設計服務作為主軸,但在過程中讓他對志工與慈善的概念有了第一次的親身接觸。
課程結束後,「三明治工」三位共同創辦人與「樂山」希望能夠持續合作關係。雖然他們三人仍未畢業,但也開始思考是否能透過設計導入公益領域找到解答,於是便一同向著這個大方向努力。李萬鏗當初也並沒有認為創業是必然的出路,但也務實地申請了「教育部青年創業計劃」,嘗試了解如何把他們的理念轉化為可持續的模式。
成立「三明治工」後的心態轉換
早期「三明治工」接觸到的單位都會偏向於與公益團體合作,而這些服務對象往往被大眾冠上「弱勢」的標籤。李萬鏗也意識到雖然社會上每個人都有不同的角色與定位,但他們能夠推動的事情是讓身心障礙者們能夠找到他們參與社會的方式,而不是將他們排除在外。後來「三明治工」也嘗試參與在身心障礙者外更多不同議題與族群,讓他們對於過往的服務客群有更廣義的解釋,開始著手推動「社會共融」,以藝術開創不同領域的思考。
對李萬鏗個人而言,當初並沒有認為自己是志工,而是以藝術創作者的角度思考應如何處理自己與別人之間的關係與連結,並轉化為藝術作品的產出,因此也更難為自己定義一個明確角色。因為在工作上除了藝術者以外,也有創業者、設計師等的身份,他認為自己有也因工作的原故像是半個「斜槓」,接觸到各行業的的知識與情報,對他來說是在學校內很難能累積的經驗。圖片提供與授權自│三明治工
表面而言大眾會認為「三明治工」這一類的團體提供了機會與服務讓身障能有不同的身份出現在社會當中,像是插畫師與設計者,把他們靈感與想法透過創作呈現並與社會對話。然而「三明治工」的自我認知是服務對象就是他們的「合作伙伴」,而不是單向的接受者。李萬鏗從他們身上學習到更多的社會議題與觀點,從而讓他反思自己創作上的盲點。
以「社會共融」作為創作元素,為身障者提供更多工作機會
「我們與人相處時有時候某程度上也突顯了對其他人的排除」李萬鏗說道。基於個人選擇與誰打交道是我們的權利,也可以看到人與人之間的交往必然會有隔閡與限制。但在社會層面上討論,不同族群的異質性並不應作為我們排除與對方接觸和了解的理由。就台灣目前面對高齡化的狀況,國議會每年都對「老少共融」的議題都有一定的補助。同樣地這概念在將來也需要類比其他情況,像是消除身心障礙者與社會的隔閡,或如何透過不同形式將議題呈現得更有「感覺」。
「在前年『三明治工』其中一個案子『無限機場』則以創造共融空間為題設計了一個室內遊戲場,我們設立了不同的關卡讓遊戲者挑戰,而大家則開放地探索不同的方式,利用投擲紙飛機完成關卡目標。」我們常有刻板印象認為紙飛機是小孩子或年青人的遊戲,老人家或身障者可能因身體不便無法參與其中。因而在場內也提供了發射器與撿物夾等輔助工具,讓身體不便的人也能同樂。同時以「飛」作為原意,是希望基於從人類共同面對的障礙為題,讓克服問題的過程能被此觀看與學習。
而在策展與展覽早期的主題設計與論述中,「三明治工」也曾有案例與庇護工場一起合作構思,在規劃的過程中讓身障者參與,透過不同立場與角度尋找新的需求與開發的可能性。例如對於無障礙空間的思考與需求,身障者能透過親身操作上的感受,在規劃時提供大家容易忽略的細節。李萬鏗認為在推動文化參與和社會共融時,也應為身障者們開創新的工作機會。
來自生活觀察的創作提案
「三明治工」早期的案件都是以提供設計服務為主,後來才逐漸跨到更多領域合作,如展覽設計及公園空間改造。李萬鏗分享了一個自身參與的專案「極速傳說」,與無障礙生活協會合作,把身障者的輔助工具回收並重新創作,如壞掉輪椅與其他輔具,透過速度感的巧思與無身障者的概念結合形塑反差感,把這些物料重新利用製作成「不求人」與「展覽車」。
廢棄的輪椅零件「重生」成為不求人│圖片拍攝來源│火力創新
「同時後來有機會收集了城市中錯誤設計的無障礙空間,例如是很斜的斜坡,把人引向牆壁的導盲磚等,利用這些元素設計出一個障礙賽車場。」這個賽車場是透過操作搖控車體驗這些錯誤的空間設計,我們日常生活中很難察覺出這些「看似」與我們無關的事物,但事實上這些「空間」並不應是針某個別群體。因為我們都共同生活在「這裡」,即便是推嬰兒車的媽媽,送貨人員、踩滑板的年青人,甚至是每個人都會有使用的需要。「極速傳說」的設計想法是希望透過遊戲把無障礙的概念推廣並普及。
與身心障礙者之間的距離,是人與人的同理心
把藝術與公益結合,是希望透過不一樣的設計強化觀念。「三明治工」早期透過與志工團體的合作建立品牌的辨識度。從創立至今每年仍會與「樂山」設計周邊商品,像是月曆,紅包袋都是定期的行程。而這些產品上面的圖案是將孩子們的的畫作印刷在物件上,把他們的想法以創作者的身份呈現於我們眼前。
身心障礙者的設計圖作的紅包│圖片提供與授權自│三明治工
除此之外也與「陽明教養院」和「智障者家長總會」推出了故宮易讀版導覽手冊,為求實現資訊的平權。雖然故宮博物館的參觀者大多都是擁有高中學歷或以上,但並不代表身障者要被排除在外,只要他們同樣有機會得到充足的資訊,其實不是大眾想像中如此需要別人的幫助。
李萬鏗補充:「我們與身心障礙者的隔閡是出自於無法同理。」因此「三明治工」做的展覽是為了創造了一種共同的經驗。在他的觀察中,有一些參與活動的家長能透過當下的環境和工具協助他們與小孩間創造體會與討論空間。 「我們常用『他們』這一字眼的出發點區分開彼此的狀況,然而這些情況可能只是我們還未曾經歷。」從小孩成長為大人,是人類共同的生存狀態,使即自己幸運免於意外,也可能發生在身邊至親的人身上。
近年李萬鏗也代表「三明治工」到世界各地交流相關議題,從到訪日本與香港的經驗,他發現當地相關的公益單位或團體會長期與設計師合作,並提供藝術課程教育。因此除了機制較為完善外,以成效來說產出也相對可觀。
例如在日本,使用身心障礙者創作的圖像跟不同公司跟企業合作,生產產品已是常態,甚至會舉辦全國巡迴的作品展覽,讓李萬鏗也看到公益可以被商業化的可能性之餘,也並不是「我們」單方面的給予。在香港看到一些身心障礙的創作者更會接案,例如戶外的壁畫創作以及商品設計的包裝,從而顯現出當地社會大眾對於障礙者的接受程度更為友善與包容。因為這類型的接案不是依據創作者背後的被標籤的身份評鑑作品的好壞,而是基於他們的能力標準。
慈善及公益並不是大道理,它與其他日常問題無異
「即使我們認為我們都在講正確的事,但情感的支撐與連結更重要。」像是關於漸凍人玻璃杯的構思上,李萬鏗希望利用呼吸連結彼此的生命經驗。透過採集漸凍人會友的呼吸、擷取氣息的形狀,繼而玻璃杯師傅以口吹製作留下一口氣,使用者在購買或使用時能夠讓他們意識到他人的經歷。與其把概念或知識強硬地使人接受或行動,以自身情感的出發了解更來得有意義。
在杯底留下漸凍人呼吸痕跡的呼吸杯│圖片提供與授權自│三明治工
李萬鏗在「三明治工」的這些年頭,感受到公益與慈善從不是大道理,當你踏出第一步投入後,便不會再思考這件事與其他所謂正確的事有何分別,而是我們需要共同關心的眾多議題之一。雖然在實踐上他們遇過不少阻礙或極限,但也使他們定位出自己作為串聯不同企業的角色。時代變化下,「三明治工」仍需要不停地挑戰自我,並持續一場漫長的學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