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睡著了,夢裡的她回到少年十五二十時,八歲時她跟哥哥去學校盪鞦韆,中午吃飯了,爸爸站在家門口一喊:『花花!草草!回來吃飯啦!』(註一)聲如洪鐘的聲音橫越100公尺,她跟哥哥蹦蹦蹦的回家吃飯。爸爸最喜歡看著他們唧唧咯咯的笑,老說著:『童年那首歌形容妳們,形容得剛剛好。』
場景一下子到了國中,叛逆的她老氣的爸爸媽媽說不話來,她跟誰都合不來,像個刺蝟似的,有幾個其他叛逆的孩子跟她還不錯,但說真的,她覺得那幾個叛逆的孩子很幼稚,他們總對看不順眼的人提出警告,話總是這樣說:『你最好小心點,有人覺得你很嗆,他要我帶話給你。』誰不知道那個『有人』就是說話的那一位,那個『有人』也可能是你的朋友。
換而言之,A對B說:『你要小心點,有人對你不爽。』A其實就是那個提出警告的人,只是他不說是他,他說『有人』。
短短半學期,她就接到了30幾個『有人』的警告,但那個『人』始終沒出現,她不怕的,她是跆拳道高手,其實有很多人很怕她。她是乖孩子,只是青春期,她的情緒容易暴走,一下子笑得開懷、一下子失落、難過或生氣...
場景一下子到了爸爸離開的時刻,她最愛的爸爸...
場景一下子到了現在,她醒了。中間的都記不得了,她怎麼想也想不起來,哥哥呢?媽媽呢?
但她還記得,大家一起看電視,散步、談心、玩撲克牌、打麻將...那個她愛過的人啊,始終連一句『我愛妳』都說不出口,她忿忿地離開,頭也不回的走,殊不知那個她愛過的人只是因為自卑所以沒有大聲說出來,接下來的幾年裡,他頓悟出家,而她再也沒遇到另一個像他誠實、誠懇與真心的人。
傷心的雨夜,天空滴下的淚,那是以往的傷悲,六十歲,哪來的激情呢?
倒是真懷念那沒有手機的年代,吃飯的時候,你看著我、我看著你,說說笑笑,好不自在;一起坐車的時候,你看著我、我看著你,比手畫腳的聊天,時不時的不小心噴出口水,因為講得太太激動了,講的彷彿你我正在說的事,我們就處在當時的劇情裡,走路的時候,手牽著手,另外一隻手可能拿著甜筒,在星星滿天的夜裡,路燈下一起走回家;你還記得金龜子嗎?每一盞路燈下都有。夜裡的風,很涼爽,我們親了彼此的臉頰,互道晚安,回家。
註一:花花是劉大嬸(綠葉)的小名,草草是她哥哥的小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