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極短篇小說】薄色日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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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天是我最喜歡的季節。儘管很多人說,台灣並沒有所謂的秋天,但是對我來說,秋天確實有的。

有別於潮濕的春天、悶熱的夏天還有寒冷的冬天,秋天的氣候非常涼爽舒適,不論是外出也好還是待在家裡書寫也好,秋天的空氣總是能讓人感到放鬆,就好像能夠忘卻過去的煩惱一樣。雖然說,要忘,也只是短暫的忘。但至少,能夠暫時忘記的時間,變多了。


當我再次抬頭,秋天來了。婆蚜蟲張大著嘴咬著楓樹的樹幹,吸食天然的楓糖液。

我問婆蚜蟲願不願意分我一點?它歇斯底里地胡亂叫了一通,然後抬起藏在腮幫子下的細管,流出精煉萃取過的糖蜜。我趕忙用脫下來的外套接住、品嚐。嗯,真甜。又要洗外套了。

婆蚜蟲的個性,還真像極了小時候隔壁看似很兇其實體貼人的老婆婆。但老婆婆溫柔多了。

也許是因為,老婆婆也喜歡狗吧。

停筆。她放下鑽石鉛筆,拿起日記,搖了搖,有些迫不及待想看著它變化。

受鑽石影響的筆墨,深刻烙印在幾近透明的日記書頁上。仔細一看,彷彿水銀般的液體開始在橫格之間流動。就像拆解昆蟲屍體的螞蟻們一樣,一行一行的字跡被水銀拆解了,暈散了,分裂了。好不容易寫下的字,毀了,形成一團雜亂的灰黑漩渦。

但她一點也不意外。這都在預料之中。畢竟,她可是透過鑽石,將自己的心情,將自己想到的畫面,也寫了進去。

再一次,水銀如同倒轉的時鐘朝著反方向扭曲。破滅的字跡,也在這瞬息的變化短暫回歸原貌,然後再一次潰散。但是這次,水銀並沒有讓它成為漩渦,而是開始有秩序、有計畫的,分布區塊、上色、組合、塑形──午後絢爛的陽光。被嵌入鐵欄杆的石牆與紅色花朵包圍的落葉公園。在空中輕快飛舞的熊蜂。把塑像鎧甲當寵物溜的老人。

還有那顆醒目火紅的楓樹,忘我享用的婆蚜蟲,以及她。一一浮現,成畫。

今天的日記,完成了。

她滿足,然後翻閱,回顧。

日記的每一頁每一頁,都是她過去出門外出或者旅行所記錄下的點滴。住著數以萬計的企鵝,如深海一般深沉幽藍的雪色大地;到處都是幽靈水母在飄盪,宛如壓克力顏料塗漆的無人山峰;被無頭騎士們開發為觀光聖地,氣氛以不如當年血腥戰場般陰鬱的神聖墓園。每次翻閱,日記就會從透明,化為她所經歷過的色彩,然後再次空白,再次變色。

翻到封面了。日記,變成底下滿是皺褶與傷痕的木製書桌。

回顧結束了。

她將鑽石筆收入魔法筆盒。拿起日記,走向三坪大小的房間另一端。在那兒,一張小茶几。一面相框。裡頭,是她最愛的小牧羊犬朋友。

她將日記壓在相框下。

透明的日記,變色了。

落葉與公園,楓樹與婆蚜蟲,還有她孤獨的身影,重新顯現在日記的封面上。

但與先前不同的是,這一次,她的腳邊還多了一隻喜歡黏著她四處鑽竄、想向她討求楓糖漿的小牧羊犬。

「嗨,夥伴。」她說。「看來,今天肯定是你最喜歡的一天,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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