涓滴成河:村上春樹的《棄貓 關於父親,我想說的事》讀後感

閱讀時間約 5 分鐘
  2020年9月29日在台灣上市的《棄貓 關於父親,我想說的事》是一篇極度小巧的短文。在還沒上市以前,因為本來就有追蹤高妍的緣故,所以早早就知道有這麼一本書,只是沒想到台版會這麼快在市面上出現。
  談起村上春樹,我印象最深刻的仍然是《萊辛頓的幽靈》。雖然曾經因為課堂的緣故讀過最廣為人知的那本《挪威的森林》,卻從來都沒有喜歡過。反之,卻很喜歡村上的短篇小說、故事、散文、訪談集等,也曾在讀書會上將《萊辛頓的幽靈》推薦給其他人,並受到不錯的回饋。所以總地來講,儘管我有買《刺殺騎士團長》(還沒看)該書,但仍然認為他的散文和短篇小說比長篇--至少《挪威的森林》來的優秀。
  對於同樣不喜歡村上春樹,甚至討厭村上春樹的人來說,短篇小說或散文或許會是不錯的嘗試。(我曾經很討厭村上春樹,現在則也不清楚這樣算不算得上喜歡,只是在讀《身為職業小說家》、《東京奇譚集》及《萊辛頓的幽靈》等書,忽然就跟村上的頻率對上了。)
  《棄貓》這篇亦同,至少不喜歡他的文字,滿書的插畫也足夠成為收藏的理由。

我還記得父親的事

  我和父親之間--可能如同世上大多數的親子關係--有快樂的事,也有不太愉快的事。不過到現在我腦子裡浮現得最鮮明的,不知怎麼卻都不是這些,而是日常隨處可見的光景。
  書籍內容從村上和父親一同去海邊拋棄一隻母貓的故事為起始,開始追溯到與父親有關的記憶,再轉到過去他未曾在生前與父親談過的、父親參戰的那段往事。主題整體就是圍繞在「戰爭」、「父親」、「傷痕」這三個主題上打轉。與高妍在書中清麗的插畫不同的是意外沈重的故事,但對於沒有經歷過戰爭的我來說,其實是相當疏離且不真實的。
  這種感覺就相當於聽老師在講述二二八或者看《返校》時一樣,每樣事情都知道,也會因此感到難過或震撼,卻與己身無關。和我同個年紀的人,應該有不少都和我一樣對長輩口中的事情有著某種不確切的感覺,偶爾會萌發「這些事情真的發生過嗎?」這樣的想法。
  尤其走在曾經發生過事件的現場,看到人們走在其中,與不復過往的景致交疊,這種感受又會更深了一些。
  村上春樹在書中,無論是描述父親還是在後續追溯父親的過往,給我的就是這樣的一種感覺。所以讀的時候,也會不自覺地想起很多事情。或許是自己父親也過世的關係,讀到行文間與父親疏離卻又貼近的情感,以及那些在人消失於世上後才逐一拾起尋常的舉動,原來這些都是極其相似的。
  與村上不同,我並沒有這麼認真的去找尋父親。雖然偶爾會從阿嬤口中聽到過關於父親小時候的事情,但終究還是讓他在記憶中逐漸模糊成了一個剪影。

歷史並不是過去的事情

  歷史並不是過去的事情。那會在意識的內側,或無意識的內側,化為有溫度有生命的血液,不容分說流向下一個世代。
  對於村上春樹印象最為深刻的部分,是他為耶路撒冷文學獎準備的一份講稿(天下雜誌-村上春樹:我永遠站在「雞蛋」的那方),上面寫道:「無論高牆是多麼正確,雞蛋是多麼地錯誤,我永遠站在雞蛋這邊。」從過去讀他的作品、文章,無論是從旁還是他自己所寫,似乎都可以感受到一個極為強大的「反戰」意念。
  戰爭對於村上而言是什麼?在《棄貓》裡,由村上問父親在為誰祈禱以及後續關於父親參軍的歷史,足可見到父親的這段經歷對村上的影響。這些描述讓我想到之前因為前去幫忙剪雲老師而從新書發表會上,重複聽到的那些故事,包括二二八事件、美麗島事件、下淡水溪的戰役等,為什麼歷史不能被視為過去?因為無論過去了多久,有些事情會被同時刻在這片土地,乃至一個人的生命當中成為永久的傷痕被傳承下去。
  村上的父親是如此,村上自己亦如是。
  為了避免在走上相同的道路,歷史應該被視為當下且正在進行的事情,而非因為過去就認為與自己毫無干係。
  我們只是朝向廣袤的大地降下的龐大數量的雨滴的,無名的一滴而已。雖然是獨特的,卻也是可能交換的一滴。但那一滴雨水,也有一滴雨水的心思。有一滴雨水的歷史,有將其傳承下去的一滴雨水的義務。我們應該不要忘記。就算那會在什麼地方被瞬間吸收,失去身為個體的輪廓,轉換成某種集合消失而去。不,應該這麼說。正因為那會被轉換成一個集合。

我只是一個平凡的人

  那就是,這個我只是一個平凡人,一個平凡兒子而已的事實。那是極平常的事實。但如果靜下來耐心把那事實往下挖的話,卻會漸漸明白其實那只是一個偶然的事實而已。我們終究,只是把偶然所碰巧產生的一個事實,視為獨一無二的事實活著而已,不是嗎?
  因為這篇真的很短小,而且內容偏向沈重,所以我也不曉得該不該推薦。不過從這本書的內容延伸出去,或許也可以學學村上追尋自己父親的歷史並將之記錄下來的舉動,並從這些關於家族的、長輩的、自己的歷史中找出某個與過去對接的點,從而將歷史延續下去,最終找到自己。
 我們只是朝向廣袤的大地降下的龐大數量的雨滴的,無名的一滴而已。
  然而涓滴可成河,萬河可成海。唯有從過去找到自己的身世,才可以使自己不在未來迷失。
  最後,宏觀的歷史很重要,但這些在歷史洪流中的小民、小眾的歷史同樣的重要。因為無論怎麼樣的歷史,還是由這些生活在時代中的「人們」所創造的。所以你想留下怎麼樣的歷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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