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司冗員清除驚喜包｜D2｜秋錢系列

老麥那毫無血色的冷靜表情還在我腦海裡盤旋不停。

我重新在腦海裡剖析在白色Golf裡看到的光景。

這是真的嗎？我躺在床上，一直問我自己。

當Netflix的劇情真實搬到現實生活之中，我開始懷疑是否真是一個巨型實境秀的可能。

但是實境秀的前提相當簡單，主角絕對不會是死廢宅直男、異男，完全沒有任何收視受眾。

我滑開手機，開始研究黃民App。

裡頭就像是亙古的宇宙起源一樣，完全沒有可以操作的空間。

秋錢管理顧問公司，「秋」跟「錢」我只是憑第一反應拼出來，實際字到底對不對完全不知道。

未知的未來就像是一攤無法直視的屍水，充滿執拗的秘密與無法透析的動機。

「黃民」直到凌晨兩點多才發給我資料，必須要搭台中首班區間車，

五點二十四分的區間車北上到H.L.車站，完全就是一種整人的節奏。

從終於闔上眼睛到鬧鐘響起，大概沒有超過兩小時。我拖著疲憊的身軀跳上區間車，不用錢的冷氣像是在告訴我「想通勤，先準備一件薄外套吧！」。我連補眠的慾望都沒有，因為像是寒流的冷冽風口正在我的頭頂。

M公司若是開車前往，從市區計算約需要四十分鐘的時間，只能說是相當不易抵達的地方。單純只是打工仔的我自然只能搭火車前往。騎著破爛快報廢的輕型機車至台中車站地下停車場，再搭約30分鐘的區間車前往H.L.車站。據說從偏僻小站H.L.車站到廠區走路約需20分鐘，因此我也只能搭廠車前往M公司。

「絕對別坐計程車！H.L.車站的計程車價錢都是用喊的。一趟騎車五分鐘路程，統一收費120元，你說黑不黑。」前一天我到處私訊鄉民找資料，大概不只一個鄉民這麼說。

不過對我來說，第一天要報到的地點不是在M公司廠區，

而是要在H.L.車站附近的國小找尋一名綽號叫做「房子」的安排官。

六點的H.L.國小人行道人煙稀少，梅雨季的雨讓街道顯得煙霧瀰漫。我將難以呼吸的口罩脫掉，從背包裡抽取備用口罩。「後疫情時代」台灣特有的加倍安心感油然而生，我昨天半夜還在瀏覽全球疫情仍然沒有趨緩，但台灣新聞都在寫汕頭市市長罷免新聞。

安排官指示的集合點在H.L.國小旁的便利商店。

甩了甩頭髮上的雨滴，戴上備用口罩。

等待著任何「可能」的知會與消息。

當我開始下意識地瀏覽商品櫃，正職業病發作地打量整體的擺放精準度時……

背後突然有一股扎實的按壓感串連起我肩膀的肌肉。

「你叫做古青華，對嗎？」一名年輕的超商店員站在我身後，身高約有一米七六。

長相外向，頂著一頭平瀏海梨泰院髮型，手戴著apple watch與手環。

我點頭，他用手示意，要我跟著他。

我們魚貫穿過便利商店後門。這間便利商店的後門剛好連通隔壁破舊民房的後門。

那破舊平房的樣貌如同B級恐怖片所用的場景。說是恐怖，或許也只是恭維。

不上不下的破舊只是街道上繁星的一角而已。

平房進去之後是將近有四層樓的長樓梯，整個空間顯得陰暗又陳舊。

斑駁的痕跡爬滿了整個牆面，壁癌像是訴說著歷史。

我們沒有任何交談，寧靜的長空間，點綴著零星沈重的腳步聲。

「房子」用鑰匙轉開通往四樓的大門，印入眼簾的是整潔的辦公環境。

寂靜的空間裡，座落了一張檜木工作桌，桌上擺滿著筆記型電腦。

多數是MAC，也許這是團隊的喜好。一種耍潮的選擇。

「這裡是我們團隊的前進基地地點。」房子回應。

「前進基地？」

「我先自我介紹，我叫『房子』。秋錢管理顧問公司，M公司計畫前進基地負責人。」

「不好意思，我可以問一個題外話嗎？」我的老毛病又發作了。

「請說。」

「秋錢是哪兩個字？」

「什麼？」房子的表情像是被雷打到，雖然我知道我是失言了，但若假設在這種失言等級之下可以套到資訊，那已經算是一種無本生意。

「我真的非常好奇。」我誠懇地看著他。

「這樣？OK？」房子拿出身後的行動白板，用相當娟秀的字寫出那兩個字。

我滿意地點頭，但房子只是一臉詫異地看著我。用肢體語言述說著可以繼續嗎？我再次點頭。

「OK，我們的計畫是透過有秩序性的田野調查，來獲取目標物的大多數資訊。你有聽過『瑞星咖啡』嗎？」

「沒有。」

「那是一間在美國上市的新零售專業咖啡營運商，TA是全球品牌星巴克。他們在極短的時間內展店至四千多間直營門市。後來被踢爆整體營運數字作假，股價狂瀉不止。被起底的原因就是基金經理人覺得整體營運財報數字應該與實際狀妄有所出入。他們派出上千名秘密客，在不同店家觀察瑞星咖啡的營運狀況，一杯一杯計算，去反推出整體直營門市該有的營業額在哪裡。最後發現實際的狀況是，他們會不停地做咖啡，擺滿整個吧台，以及讓單號數刷得很高。最後被發現有人在數單號時，開始讓單號亂跳號，最後開始修正產品價格。」

直到說到這裡，我還是不確定房子想表達的是什麼，我只能表示認同的點頭。

假設我也只是一個平凡的打工仔，他這套瑞星咖啡的故事是不是已經背到爛掉？

但我相信我在這裡打斷他，可能會被他轟出辦公室。

「你可能很納悶我在說什麼，我想說的是這些上千名秘密客去現場數單的動作，看似土法煉鋼又愚蠢。但也是我們這個專案的原型。只是我們用的手法會更加多元、更加系統。我的職責就是確保你們每個人不要有脫序演出。總而言之，我跟你們之間的關係，只到你們的試用期結束。當你開始自力更生之後，千萬不要來找我。」

「所以我們會有試用期？」

「每一次任務就像是不停地在進行審核，不適合的人員自然會剔除乾淨。達爾文概念，你懂？」

聽老麥的形容像是無本生意，但顯然門檻應該像是綿密的水滴一般。

「好的。」

「桌上有一份文件，我們來對時一下。」房子盯著自己的手錶，我也拿出手機。

「6點27分。」

「好的，我們7點50分出發。你大概還有一個小時多的時間可以背。」

「背什麼？」

「你先從自己的身份背景著手，其他資料等到下班再說。你有一小時半的時間記好所有資訊。你的身份、你從哪裡來、你的家人是誰、你的朋友圈大概是怎麼樣的類型、你過去的教育成長背景、以及最基本的所有科普常識，包括入行前可能需要知道的最低知識水平。另外，我們基本上繞過所有HR關卡，因此所有在M公司行走的所有守則必須完全遵守。」

那疊厚厚的資料，上面有我的所有身份資訊。還真的是清華大學研究所畢業，大學也是清華大學，標準純血仔，不過標準純血仔不去業界第一T公司，而跑來M公司是不是不符合一般社會結構劇本？另外可能是不要讓我太難背誦家庭關係，家庭成員有爸爸、媽媽、妹妹，跟我現實生活身份雷同。

房子似乎等我稍微瀏覽過資料一遍之後，便說道：「HR的窗口只跟我們特定的人員有來往，因此要是有意外事件的話，我們在M公司體系下的秘密行動會全數被起底，這也是目前你接下來會收到任務的最基本守則。不能與人有過多的私人過節，無論是正面或者負面都一樣。」

「有正面這種事情？」

「譬如說跟M公司裡的人談戀愛，無論精神上或者肉體上都是。」

「聽起來我沒有這方面困擾。」我自嘲地微笑。

「我不清楚每個成員過去到底是什麼特質的人，老實說我也不在意、也不關心。只要上頭審核適當的人員過來，我就會訓練。我只在乎你們每個人進入M公司裡所有在公司體系下的『行為』是否恰當。」房子用白板筆敲了敲白板，實際上他根本沒有說什麼重要的圖樣。純粹只是精神式的喊話，這樣的舉止不禁戳中我的笑點，我刻意地忍耐住可能會失控的情緒。

我點點頭，表示同意。

「在這邊，所有社交能力高調性要開到最低，所有社交洞察能力要開到最高。任何公司聚會，無論是大的或者是小的，你都必須要參加。但是在參加的過程中，你要告誡自己不能成為那個場合的TOP3人物，清楚嗎？」

「你可能要多舉一些例子，老實說，我過去從沒參加過這種社交場合。」我實話實說，雖然這樣的言論，尋常人應該不會這麼說，畢竟我真的是專業廢宅。

「舉例來說，要幫某一個同仁送舊，你不能因為自己很會划酒拳，而成為全場焦點，無論是影片或者照片，鎂光燈焦點絕對不能在你的身上。你必須要當那個場合之中，最為低調又不失和諧的一員。就像是有些人往往都會參加某些社交聚會，但當你要回想某些人特定的『精彩時刻』，你腦海裡會完全捕捉不到任何畫面。」

「簡單來說，就是恰到好處地融入大家。」

「對。另外新人試用期的階段，我會定期review你們的近況，要是有重大危險或者違反基本原則會直接被遣返。過了這段時間，你要怎麼做都是你的自由。」

新人試用期的說詞搬上台面，我開始相信這將會是我最大的一道難關。

原因是語意上雖說過了新人試用期會有完全的自由，但實際意義或許是當你有真正的自由之後，

或許你的肩膀、你的責任感會讓你失去這份自由的可能性。

「最基本的底限要求，除了我說的不要把任何事情惹到HR那邊，只要你或者你接觸的人有任何生命安全，都請你聯絡你自己的個人窗口。簡單來說，我這邊只負責『新手村』基本違規事宜啦。」

「個人窗口？」

「當初找你來的人，OK？」

我點點頭，老麥那陰魂不散的表情又跌到我眼前。

「接著我來說說最基本的建築架構與整體資安設定。這攸關到未來你要做出特殊工作時，所要具備的基本知識。」

房子拿出一張平面圖，並說道：「整體來說，M公司有OFFICE棟與工廠B1、B2廠，以及正在興建的B3廠。OFFICE棟的設計有南北兩側出入口。在今年開始都配有機場安檢等級的掃描裝置。X光掃描、金屬門，所有進場的手機鏡頭必須要黏貼貼紙，以及包括筆電USB孔，貼紙設計是當你撕開時會產生浮水印，這其實有特殊破解手法，有需要用到時，我會再跟你說。南北側的保全一個班大約都有四到五人，依據人流管控有時只會有兩個人，早上八點到九點及下午五點到六點，所配置的保全較多。但是保全訓練的素質參差不齊。基本上要偷到貼紙不是什麼太困難的事。供應商能夠拿到的感應卡可以直通辦公室。所有樓梯間走道都有部份死角，部份廁所的入口也有監視器死角。因此進場後要換裝不是太困難的事。等等這份平面圖會給你，上面圈起來的方位就是攝影機位置，死角位置已經用藍色底線幫你標註起來。」

房子說話非常快，我努力地吸收這些資訊。

「由於所有辦公室幾乎是打通式萬人塚，一個蘿蔔一個坑，像是軍事化管理。基本上所有員工沒有太多隱私可言，相對來說，魚目混珠的情形也容易發生。只要一樓一樓晃，要偷到放在桌子上的識別證不是太困難的事情。有了識別證基本上可以走過多數的場域，除了五樓先進製程的門禁以外。不過即便是五樓，由於門禁只管進不管出，開門間格屬於非常舒服的時間差，要混進去也不是難處，也是一個只防君子的設計。另外所有的事務機都可以透過識別證感應操作，因此只要有帳戶列印資料出來，透過識別證都可以列印。因此要把資料丟出來的話，基本上只要找到合適的人員透過識別證就可以做大部份的事情。FAB的所有無塵衣都沒有鎖，因此可以隨意地喬裝成你想要的職務，基本上多數員工沒有深刻地資安訓練的常識，透過一個工程師幾乎無遮掩式地輸入自己的帳密，然後遠端自己的OFFICE桌面，通常經過一陣攀談後，就可以要到資料了。手機網路的部分，只有停車場3.5樓與部份停車場訊號較弱，多數的地區收訊無虞。公司內部的多數人都會安裝既定的通訊軟體「Teams」。從手機外部截圖此軟體沒有任何遮屏的防堵機制。因此只要靠一隻有網路的手機、偷到鏡頭貼紙、外加一張識別證與帳戶，應該就可以偷到公司多數的資料。」

房子的話三句不離開資安的話題，雖然說只是秋錢管顧公司的秘密客之一，但顯然就像是一局大型偵察活動，那種詭譎又說不上來的不自在籠罩在我的眼前。

「最後一個我要特別提醒的就是我們公司內部的基本禮儀。我知道抵達職場新環境，很喜歡打聽各種消息，但是對於M公司而言，我們的身份跟一般職員沒有兩樣，我們必須達到最適當的偽裝。就像是瑞星咖啡的例子一樣，要是他們清楚走進來的不是真正的客戶，而是秘密客，是來數咖啡杯數量的，你認為這些繁複的監視工作還會有意義嗎？互相打聽是我們的大忌。」

「我們彼此之間的觀察不會受到影響嗎？另外要是不知道臥底員工總數量，我們會不會浪費太多時間在監視不必要監視的人物。」

「我們要的是整體性的Feature。假設我拍攝一張全景照片，我有二十張不同角度的剖析圖，那我就可以透過完整的重建來描繪出最完整的照片，你不會在意哪些剖析包絡到的哪些重疊的部份。對於我們來說，最終目的就是要一個完整的拼圖。」

「那任務的發配呢？是特定的演算法去發配嗎？還是人為發配？每個人難易度是相同的嗎？會不會因為部門關係，或者人際關係、資訊上不對稱的原因導致任務分配的不平衡。」

「你這小子看起來相當平凡，但是問題滿刁鑽的嘛。任務分配是由演算法決定的沒錯，後台會有一個中心目標，這個目標會讓決策者去跑出10到20個分項目標，然後再讓演算法去切出每個所需單元，將這些單元分類成至少五個難度等級任務，然後再根據你在黃民內的資歷等級去進行分配。金額是從資料庫中直接拉公式去算出整一個中心值，再藉由這個會員在黃民中的位置去做加權。整套系統是全自動化執行。簡單來說，你若清楚Youtube的曝光模式，大概就能了解我們公司營運的方向。」

雖然說獎金中心值是大家共有的，但是關鍵就在於「黃民」系統之中怎麼看你。這套系統後方的機制是被蓋牌的，因此任務應該會有循環性。做得越差的人，最後所得到的權重可能更低，如此一來惡性循環的狀況就會發生。

但的確可以試試「最爛模式」的賺錢總量，是不是還是遠勝於一般行業。

這是最值得謹記在心的結論。

「還有任何問題嗎？」

「沒有了。啊，對了，我們通常一到M公司就可開始直接上工嗎？還是必須要經過冗長的新人儀式？」通常大公司的新人儀式就是走一堆沒有用的流程，上一堆沒有用的課，認識一堆公司裡的人，把公司包裝成像是大學時期那種開放的風氣，目標就是讓社會新鮮人忘記『公司』的信任邊界，等到現實來敲門的時候，就會發現前三個月就像是美好的毒藥，通常通稱為『蜜月期』。

「沒錯。由於繞過HR關卡，你們多數都像是換部門的新手，或者走完所有新人流程的背景狀況。你手邊的角色設定內容都寫得非常清楚。因此我才說你時間有限，你必須要把所有基本系統內的流程給全部背熟，到時候拿到電腦，就可開始操作。」

我翻開我個人的「角色設定」內容。入行六個月，從製程整合單位轉調到Module單位，這完全是不合理的轉調啊。怎麼會有人會往食物鏈底端轉調呢？但這或許不是重點，後面大概有六十頁到七十頁的投影片資料，都是在顯示一個加入M公司六個月的員工，平常應該用的所有程式使用規則。從最基本的薪資查詢、請假加班功能、系統帳號各個App連結使用。非常地繁瑣，可以看得出來M公司為求全球化，讓系統繁雜地上限像是沒有底限。

「這邊的電腦有我們寫的一套模擬程式，你可以透過模擬程式來練習操作這些投影片上看到的操作流程。當你坐上我的車前往M公司的時候，你就會收到黃民的任務訊息。」

「我還剩多久？」

「大概一小時。」

「好吧，我來背一下。」

房子戴上藍芽無線耳機，在辦公桌的一隅開始視訊會議，也不知道是煞有其事，還是真的忙碌。我再次瀏覽整個辦公室。假設所謂秘密客的規模真如房子所描述的，他們的免洗角色人數會讓我現在獨自一人坐在這間辦公室嗎？桌上其他位置像是擺滿許多文件，我趁著房子不注意的時候，稍微利用角度瀏覽其他文件，不能確定是真文件還是佯裝的。但從時間流程與規模而言，我一切都保持保留態度。也有另外一種可能。「肥缺效應」。或許滲透進M公司的秘密客數量真的不少，但真正所謂的「新人」可能數量有限。這一切只能從公司內部的情形開始田調。

秋錢的QA（常用問題集）幾乎囊括了所有業界知識，也許我被找上是因為過去的「背景知識」？雖然在血汗工廠待的經驗不一定能完全支援這問題集多數的問題，但在學校學過的半導體知識倒是無縫接軌。

一個小時很快在盤算與背誦之中過去，我坐上房子的車，

XC40緩緩駛出破舊民房的一樓車庫，衝突性當然不用贅述。

目的地是開車車程約五分鐘的M公司OFFICE棟大樓。

此時黃民傳來第一個任務：

查出邱子祺員工當前的密碼，並使用其帳密去完成至少15片以上的晶圓報廢事件，

可不拘一件事件，只要累積達15片以上即可。

下方有一個選項介面：「TA資訊。」

看起來是目標人物的個人資訊。

螢幕右側有一個Package information選項，

滑開後顯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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