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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府興亡與孔子精神

更新於 2020/11/28閱讀時間約 19 分鐘
賈府賴以維繫,全因賈母在。賈母的精神,其實是一種孔子精神。孔子精神為何?就是「仁為禮之本」。真情實感乃禮制規範的依據,亦靠禮制規範表露。賈母的溫情洋溢,見於她待清虛觀小道士、劉姥姥,鴛鴦等,第三十九回「村老嫗謊談承色笑」有這麼一段:
賈母道:「我老了,都不中用了,眼也花,耳也聾,記性也沒了。你們這些老親戚,我都不記得了。親戚們來了,我怕人笑話我,我都不會。不過嚼得動的吃兩口,睏了睡一覺,悶了時,和這些孫子孫女兒們玩笑一回就完了。」劉姥姥笑道:「這正是老太太的福了。我們想這麼著不能。」賈母道:「什麼『福』,不過是個老廢物罷咧!」說的大家都笑了。
「悶了時,和這些孫子孫女兒們玩笑一回」是享受天倫之樂。「不過是個老廢物罷咧」是具幽默感。《論語‧微子》:
夫子憮然曰:「鳥獸不可與同群,吾非斯人之徒與而誰與?」(語譯:孔子失望地說:「人不能和鳥獸同群,我不同人打交道而同誰打交道?」)
《史記‧孔子世家》:
孔子適鄭,與弟子相失,孔子獨立郭東門。鄭人或謂子貢曰:「東門有人,其顙似堯,其項類皋陶,其肩類子產,然自要以下不及禹三寸。纍纍若喪家之狗。」子貢以實告孔子。孔子欣然笑曰:「形狀,末也。而謂似喪家之狗,然哉!然哉!」
由此見賈母和孔子之相契。
賈母愛二玉,但寶玉更近佛道,第二十一回:
正看至《外篇‧胠篋》一則,其文曰:『故絕聖棄知,大盜乃止;擿玉毀珠,小盜不起;焚符破璽,而民朴鄙;掊斗折衡,而民不爭;殫殘天下之聖法,而民始可與論議。擢亂六律,鑠絕竽瑟,塞瞽曠之耳,而天下始人含其聰矣;滅文章,散五采,膠離朱之目,而天下始人含其明矣;毀絕鉤繩而棄規矩,攦工倕之指,而天下始人有其巧矣。』看至此,意趣洋洋,趁著酒興,不禁提筆續曰:「焚花散麝,而閨閣始人含其勸矣,戕寶釵之仙姿,灰黛玉之靈竅,喪減情意,而閨閣之美惡始相類矣。彼含其勸,則無參商之虞矣,戕其仙姿,無戀愛之心矣,灰其靈竅,無才思之情矣。彼釵、玉、花、麝者,皆張其羅而穴其隧,所以迷眩纏陷天下者也。」續畢,擲筆就寢。
第二十二回:
襲人雖深知原委,不敢就說,只得以別事來解說,因笑道:「今兒聽了戲,又勾出幾天戲來。寶姑娘一定要還席的。」寶玉冷笑道:「他還不還,與我什麼相干?」襲人見這話不似往日,因又笑道:「這是怎麼說呢?好好兒的大正月裡,娘兒們姐兒們都喜喜歡歡的,你又怎麼這個樣兒了?」寶玉冷笑道:「他們娘兒們姐兒們喜歡不喜歡,也與我無干。」襲人笑道:「大家隨和兒,你隨和點兒不好?」寶玉道:「什麼大家彼此,他們有大家彼此,我只是赤條條無牽掛的!」說到這句,不覺淚下。襲人見這景況,不敢再說。寶玉細想這一句意味,不禁大哭起來。翻身站起來,至案邊,提筆立占一偈云:「你証我証,心証意証。是無有証,斯可云証。無可云証,是立足境。」寫畢,自己雖解悟,又恐人看了不解,因又填一支《寄生草》,寫在偈後。又唸了一遍,自覺心中無有掛礙,便上床睡了。
黛玉雖是儒家,但傾向「狷者有所不為」,故此她崇敬陶淵明。《詠菊》有:
一從陶令評章后,千古高風說到今。
「陶令」即陶淵明。
黛玉對寶玉出世思想的挽救,見:
寶玉往上房去後,誰知黛玉走來,見寶玉不在房中,因翻弄案上書看,可巧翻出昨兒的《莊子》來。看至所續之處,不覺又氣又笑,不禁也提筆續書一絕云:「無端弄筆是何人?作賤南華莊子因。不悔自己無見識,卻將醜語怪他人。」寫畢,也往上房來見賈母,後往王夫人處來。(第二十一回)
三人說著,過來見了寶玉。黛玉先笑道:「寶玉,我問你:至貴者寶,至堅者玉。爾有何貴?爾有何堅?」寶玉竟不能答。二人笑道:「這樣愚鈍,還參禪呢!」湘雲也拍手笑道:「寶哥哥可輸了。」黛玉又道:「你道無可云証,是立足境,固然好了。只是據我看來,還未盡善。我還續兩句云:無立足境,方是乾淨。」……黛玉笑道:「他不能答就算輸了,這會子答上了也不為出奇了。只是以後再不許談禪了。連我們兩個人所能的,你還不知不能呢,還去參什麼禪呢!」(第二十二回)
惟就黛玉為人言,畢竟入世未深,故「君子可欺以其方」,此從第四十五回可見一二:
黛玉嘆道:「你素日待人,固然是極好的,然我最是個多心的人,只當你有心藏奸。從前日你說看雜書不好,又勸我那些好話,竟大感激你。往日竟是我錯了,實在誤到如今。細細算來,我母親去世的時候,又無姐妹兄弟,我長了今年十五歲,竟沒一個人像你前日的話教導我。怪不得雲丫頭說你好,我往日見他讚你,我還不受用;昨兒我親自經過,才知道了。比如你說了那個,我再不輕放過你的;你竟不介意,反勸我那些話,可知我竟自誤了。若不是前日看出來,今日這話,再不對你說。你方才叫我吃燕窩粥的話,雖然燕窩易得,但只我因身子不好了,每年犯了這病,也沒什麼要緊的去處;請大夫、熬藥、人蔘、肉桂,已經鬧了個天翻地覆了,這會子我又興出新文來,熬什麼燕窩粥,老太太、太太、鳳姐姐,這三個人便沒話說,那些底下老婆丫頭們,未免嫌我太多事了。你看這裡這些人,因見老太太多疼了寶玉和鳳姐姐兩個,他們尚虎視眈眈,背地裡言三語四的,何況於我!況我又不是正經主子,原是無依無靠投奔了來的,他們已經多嫌著我呢;如今我還不知進退,何苦叫他們咒我?」
寶釵道:「這樣說,我也是和你一樣。」黛玉道:「你如何比我?你又有母親,又有哥哥;這裡又有買賣地土,家裡又仍舊有房有地。你不過親戚的情分,自住在這裡,一應大小事情,又不沾他們一文半個,要走就走了。我是一無所有,吃穿用度,一草一木,皆是和他們家的姑娘一樣,那起小人豈有不多嫌的?」寶釵笑道:「將來不過多費得一付嫁粧罷了,如今也愁不到那裡。」黛玉聽了,不覺紅了臉,笑道:「人家才拿你當個正經人,把心裡煩難告訴你聽,你反拿我取笑兒!」寶釵笑道:「雖是取笑,卻也是真話。你放心,我在這裡一日,我於你消遣一日。你有什麼委屈煩難,只管告訴我,我能解的,自然替你解。我雖有個哥哥,你也是知道的;只有個母親,比我略強些。咱們也算同病相憐。你也是個明白人,何必做司馬牛之嘆?你才說的也是,多一事不如省一事。我明日家去,和媽媽說了,只怕燕窩我們家裡還有,與你送幾兩。每日叫丫頭們就熬了,又便宜,又不驚師動眾的。」黛玉忙笑道:「東西是小,難得你多情如此!」寶釵道:「這有什麼放在嘴裡的!只愁我在人跟前失於應候罷了。這會子只怕你煩了,我且去了。」黛玉道:「晚上再來和我說句話兒。」寶釵答應著便去了,不在話下。
第四十九回她更要在寶玉面前再剖白一次:
一時寶釵姐妹往薛姨媽房內去後,湘雲往賈母處來,黛玉回房歇著,寶玉便找了黛玉來,笑道:「我雖看了《西廂記》,也曾有明白的幾句說了取笑,你還曾惱過;如今想來,竟有一句不解,我唸出來,你講講我聽。」黛玉聽了,便知有文章,因笑道:「你唸出來我聽聽。」寶玉笑道:「那《鬧簡》上有一句說的最好:『是幾時孟光接了梁鴻案?』這五個字不過是現成的典,難為他『是幾時』三個虛字,問的有趣。是幾時接了?你說說我聽聽。」黛玉聽了,禁不住也笑起來,道:「這原問的好。他也問的好。你也問的好。」寶玉道:「先時你只疑我,如今你也沒得說了。」黛玉笑道:「誰知他竟真是個好人,我素日只當他藏奸。」因把說錯了酒令,寶釵怎樣說他,連送燕窩,病中所談之事,細細的告訴寶玉,寶玉方知原故。因笑道:「我說呢!正納悶『是幾時孟光接了梁鴻案』,原來是從『小孩兒家口沒遮攔』上就接了案了。」
對於寶釵的做法,黛玉只當是好意,竟完全沒想到背後可能涉及的盤算。
順帶一提,「君子可以欺其方」,不只黛玉,史湘雲乃至賈母自己,都有這個毛病。
第三十二回:
湘雲啐道:「我只當林姐姐送你的,原來是寶姐姐給了你。我天天在家裡想著,這些姐姐們,再沒一個比寶姐姐好的。可惜我們不是一個娘養的。我但凡有這麼個親姐姐,就是沒了父母,也沒妨礙的!」說道,眼圈兒就紅了。
第四十九回:
當下安插既定,誰知忠靖侯史鼎又遷委了外省大員,不日要帶家眷去上任,賈母因捨不得湘雲,便留下他了,接到家中。原要命鳳姐兒另設一處與他住,史湘雲執意不肯,只要和寶釵一處住,因此也就罷了。
第七十六回:
可恨寶姐姐、琴妹妹天天說親道熱,早已說今年中秋要大家一處賞月,必要起社,大家聯句,到今日便扔下咱們,自己賞月去了。社也散了,詩也不作了,倒是他們父子叔侄縱橫起來。你可知宋太祖說的好:「臥榻之側,豈許他人酣睡。」他們不來,咱們兩個竟聯起句來,明日羞他們一羞。
賈母方面,第四十六回:
賈母聽了,氣的渾身打戰,口內只說:「我通共剩了這麼一個可靠的人,他們還要來算計!」因見王夫人在旁,便向王夫人道:「你們原來都是哄我的!外頭孝順,暗地裡盤算我。有好東西也來要,有好人也來要,剩了這個毛丫頭,見我待他好了,你們自然氣不過,弄開了他,好擺弄我!」王夫人忙站起來,不敢還一言。
賈府處於「家富人寧」之時,「君子可以欺其方」造成的問題不大,但到了「家亡人散各奔騰」,「君子可以欺其方」就隨時導致家業敗壞乃至丟失。黛玉無法接續賈母,不是做賈府當家人的合適人選明矣!
黛玉另有一個問題,是執掌家規不嚴,第四十五回:
就有蘅蕪苑一個婆子,也打著傘,提著燈,送了一大包燕窩來,還有一包子潔粉梅片雪花洋糖,說:「這比買的強。我們姑娘說:『姑娘先吃,完了再送來。』」黛玉回說:「費心。」命他:「外頭坐了吃茶。」婆子笑道:「不吃茶了,我還有事呢。」黛玉笑道:「我也知道你們忙。如今天又涼,夜又長,越發該會個夜局,痛賭兩場了。」婆子笑道:「不瞞姑娘說,今年我大沾光兒了;橫豎每夜有幾個上夜的人,誤了更也不好,不如會個夜局,又坐了更,又解了悶。今兒又是我的頭家,如今園門關了,就該上場兒了。」黛玉聽了,笑道:「難為你。誤了你的發財,冒雨送來。」命人:「給他幾百錢,打些酒呢,避避雨氣。」那婆子笑道:「又破費姑娘賞酒吃!」說著,磕了一個頭,外面接了錢,打傘去了。
第七十三回賈母如何看待及處理夜間聚賭:
賈母聞知寶玉被唬,細問原由,眾人不敢再隱,只得回明。賈母道:「我不料有此事。如今各處上夜的都不小心還是小事,只怕他們就是賊也未可知。」當下刑夫人、尤氏等都過來請安,李紈、鳳姐並姐妹們等陪侍,聽賈母如此說,都默無所答。獨探春出位笑道:「近因鳳姐姐身子不好幾日,園裡的人比先放肆了許多,先前不過是大家偷著一時半刻,或夜裡坐更時,三四個人聚在一起,或擲骰子,或鬥牌,小玩意兒,不過為著熬困起見。如今漸次放誕,遂開了賭局,甚至頭家局主,或三十吊五十吊的大輸贏。半月前竟有爭門相打的事。」賈母聽了忙說:「你既知道,為什麼不早回我來?」探春道:「我因想著太太事多,且連日不自在,所以沒回,只告訴了大嫂子和管事的人們,戒飭過幾次,近日好些了。」賈母忙道:「你姑娘家,哪裡知道這裡頭的利害?你以為賭錢常事,不過怕起爭端;不知夜間既耍錢,就保住不吃酒,既吃酒,就未免門戶任意開鎖,或買東西,尋張覓李,其中夜靜人稀,趁便藏賊引盜,什麼事做不出來?況且園內你姐妹們起居所伴者,皆係丫頭媳婦們,賢愚混雜,賊盜事小,倘有別事,略沾帶些,關係非小,這事豈可輕恕?」探春聽說,便默然歸坐。
鳳姐雖未大癒,精神未嘗稍減,今見賈母如此說,便道:「偏生我又病了。」遂回頭命人速傳林之孝家的等總理家事的四個媳婦到來,當著賈母申飭了一頓。賈母命:「即刻查了頭家賭家來,有人出首者賞,隱情不告者罰。」林之孝家的等見賈母動怒,誰敢徇私,忙至園內傳齊,又一一盤查,雖然大家賴一回,終不免水落石出。查得大頭家三人,小頭家八人,聚賭者通共二十多人,都帶來見賈母,跪在院內,磕響頭求饒。
賈母先問大頭家名姓和錢之多少。原來這三個頭家,一個是林之孝家的兩姨親家,一個是園裡廚房柳家媳婦之妹,一個就是迎春之乳母。這是三個為首的,餘者不能多記。賈母便命將骰子紙牌一並燒毀,所有的錢入官,分散與眾人。將為首者每人打四十大板,攆出去,總不許再入;從者每人打二十大板,革去三月月錢,撥入圊廁行內。又將林之孝家的申飭了一番。林之孝家的見他的親戚又給他打嘴,自己也覺沒趣。迎春在座也覺沒意思。黛玉、寶釵、探春等見迎春的乳母如此,也是物傷其類的意思,遂都起身向賈母討情,說:「這個媽媽,素日原不玩的,不知怎麼,也偶然高興,求看二姐姐面上,饒過這次吧。」賈母道:「你們不知道,大約這些奶子們,一個個仗著奶過哥兒姐兒,原比別人有些體面,他們就生事。比別人更可惡!專管調唆主子,護短偏向,我都是經過的。況且要拿一個作法,恰好果然就遇見了一個。你們別管,我自有道理。」寶釵等聽說,只得罷了。
沒有大戒,但也有小懲,決不是說「難為你。誤了你的發財」、「給他幾百錢,打些酒呢」,若這樣做,豈不是助長聚賭,哪有家規可言?
當然,黛玉這樣做,也是身份上的不得不已,在和寶釵的談話中,她已說:
你方才叫我吃燕窩粥的話,雖然燕窩易得,但只我因身子不好了,每年犯了這病,也沒什麼要緊的去處;請大夫、熬藥、人蔘、肉桂,已經鬧了個天翻地覆了,這會子我又興出新文來,熬什麼燕窩粥,老太太、太太、鳳姐姐,這三個人便沒話說,那些底下老婆丫頭們,未免嫌我太多事了。你看這裡這些人,因見老太太多疼了寶玉和鳳姐姐兩個,他們尚虎視眈眈,背地裡言三語四的,何況於我!況我又不是正經主子,原是無依無靠投奔了來的,他們已經多嫌著我呢;如今我還不知進退,何苦叫他們咒我?
加上小性兒、心細、說話尖酸,下人就更不服她了,這和賈母位高權重是兩碼子的事。
可惜賈母年邁,行將就木,賈赦奢淫、賈政一大堆大道理、王夫人矯情虛偽、邢夫人與王熙鳳矛盾、李紈薛寶釵隔山觀虎鬥,本有一探春,亦遠嫁外地,寶玉又不理俗務,黛玉於是只好勉為其難守下去,但守不得長久,也是可以想像的。
黛玉早死,第四十五回就有端倪:
黛玉每歲至春分、秋分之後,必犯舊疾。今秋又遇賈母高興,多遊玩了兩次,未免過勞了神,近日又復嗽起來,覺得比往常又重。所以總不出門,只在自己房中將養。有時悶了,又盼個姐妹來說些閒話排遣,及至寶釵等來望候他,說不得三五句話,又厭煩了。眾人都體諒他病中,且素日形體嬌弱,禁不得一些委屈,所以他接待不周,禮數疏忽,也都不責他。
這日,寶釵來望他,因說起這病症來,寶釵道:「這裡走的幾個太醫,雖都還好,只是你吃他們的藥,總不見效,不如再請一個高手的人瞧一瞧,治好了豈不好?每年間鬧一春一夏,又不老,又不小,成什麼,也不是個長法兒。」黛玉道:「不中用。我知道我的病是不能好的了。且別說病,只論好的時候我是怎麼個形景兒,就可知了。」寶釵點頭道:「可正是這話。古人說食穀者生,你素日吃的竟不能添養精神氣血,也不是好事。」黛玉嘆道:「生死有命,富貴在天,也不是人力可強求的。今年比往年反覺又重了些。」說話之間,已咳嗽了兩三次。
這一種身體健康狀況,在八十回後面對一連串衝擊,壽命焉得長久?
再看第四十九回:
黛玉拭淚道:「近來我只覺心酸,眼淚卻像比舊年少了些的。心裡只管酸痛,眼淚卻不多。」寶玉道:「這是你哭慣了,心裡疑惑,豈有眼淚會少的!」
黛玉前世是絳珠仙草,下凡是要還血淚予寶玉,刻下「心裡只管酸痛,眼淚卻不多」,淚還盡了,就是死亡之期越近。
第七十六回「凹晶館聯詩悲寂寞」:
這裡翠縷向湘雲道:「大奶奶那裡還有人等著咱們睡去呢!如今還是那裡去好?」湘雲笑道:「你順路告訴他們,叫他們睡罷。我這一去未免驚動病人,不如鬧林姑娘去罷。」說著,大家走至瀟湘館中,有一半人已睡去。二人進去了,卸妝寬衣,盥漱已畢,方上床安歇。紫鵑放下綃帳,移燈掩門出去。誰知湘雲有擇席之病,雖在枕上,只是睡不著。黛玉又是個心血不足常常失眠的,今日又錯過困頭,自然也是睡不著。二人在枕上翻來覆去。黛玉因問道:「怎麼你還沒睡著?」湘雲微笑道:「我有擇席的病,況且走了困,只好躺躺兒罷。你怎麼也睡不著?」黛玉嘆道:「我這睡不著也並非一日了,大約一年之中,通共也只好睡十夜滿足的。」湘雲道:「你這病就怪不得了。」
一年之中只有十夜睡得滿足,怎能不壽夭而終?
儘管寶黛二人關係越來越親密,由猜疑對方,轉為互相關心,第四十五回:
吟罷擱筆,方欲安寢,丫鬟報說:「寶二爺來了。」一語未盡,只見寶玉頭上戴著大箬笠,身上披著簑衣,黛玉不覺笑道:「哪裡來的這麼個漁翁?」寶玉忙問:「今兒好些?吃藥沒有?今兒一日吃了多少飯?」一面說,一面摘了笠,脫了簑,忙一手舉起燈來,一手遮著燈兒,向黛玉臉上照了一照,覷著瞧了一瞧,笑道:「今兒氣色好了些。」黛玉看他脫了簑衣,裡面只穿半舊紅綾短襖,繫著綠汗巾子,膝上露出綠紬撒花褲子,底下是描金滿繡的綿紗襪子,靸著蝴蝶落花鞋。黛玉問道:「上頭怕雨,底下這鞋襪子是不怕雨的?也倒乾淨。」寶玉笑道:「我這一套是全的。有一雙棠木屐,才穿了來,脫在廊簷下了。」黛玉又看那簑衣斗笠不是尋常市賣的,十分細緻輕巧,因說道:「是什麼草編的?怪道穿上不像那刺蝟似的。」寶玉道:「這三樣都是北靜王送的。他閒常下雨時,在家裡也是這樣。你喜歡這個,我也弄一套來送你。別的都罷了,惟有這斗笠有趣:上頭這頂兒是活的,冬天下雪,戴上帽子,就把竹信子抽了去,拿下頂子來,只剩了這個圈子;下雪時,男女都帶得。我送你一頂,冬天下雪戴。」黛玉笑道:「我不要它!戴上那個,成個畫兒上畫的和戲上扮的漁婆兒了。」及說了出來,方想起來這話忒與方才說寶玉的話相連了,後悔不迭,羞的臉飛紅,伏在桌上,嗽個不住。
寶玉卻不留心,因見案上有詩,遂拿起來看了一遍,又不覺叫好。黛玉聽了,忙起來奪在手內,燈上燒了。寶玉笑道:「我已記熟了。」黛玉道:「我要歇了,你請去罷,明日再來。」寶玉聽了,回手向懷內掏出一個核桃大的金表來,瞧了一瞧,那針已指到戌末亥初之間,忙又揣了,說道:「原該歇了,又攪得你勞了半日神。」說著,披簑戴笠出去了,又翻身進來,問道:「你想什麼吃?你告訴我,我明兒一早回老太太,豈不比老婆子們說的明白?」黛玉笑道:「等我夜裡想著了,明日一早告訴你。你聽,雨越下緊了,快去罷。可有人跟沒有?」兩個婆子答應:「有,外面拿著傘點著燈籠呢。」黛玉道:「這個天點燈籠?」寶玉道:「不相干,是羊角的,不怕雨。」黛玉聽了,回手向書架上把個玻璃繡球燈拿了下來,命點一支小蠟來,遞與寶玉,道:「這個又比那個亮,正是雨裡點的。」寶玉道:「我也有這麼一個,怕他們失腳滑倒了打破了,所以沒點來。」黛玉道:「跌了燈值錢呢,還是跌了人值錢?你又穿不慣木屐子。那燈籠命他們前頭點著;這個又輕巧又亮,原是雨裡自己拿著的,這個豈不好?明兒再送來。就失了手也有限的,怎麼忽然又變出這剖腹藏珠的脾氣來!」寶玉聽了,隨過來接了。前頭兩個婆子打著傘,拿著羊角燈,後頭還有兩個小丫鬟打著傘。寶玉便將這個燈遞與一個小丫頭捧著,寶玉扶著他的肩,一逕去了。
但終究是「一個枉自嗟呀,一個空勞牽掛。一個是水中月,一個是鏡中花」。
總括而言,賈母精神就是孔子精神,賈母在,庇蔭著大觀園群芳,庇蔭著賈府,令賈府不至傾覆。奈何「福兮禍所伏」,兩子都不能承繼賈母精神,反而成就摧毀賈府的力量,一外孫女稍微接上,但處事、健康、壽命、人事關係皆遠有不及。終於,賈母死,樹倒猢猻散,黛玉「獨把花鋤偷灑淚,灑上空枝見血痕」也灑不到多少時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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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八十回中,第二十五回「魘魔法叔嫂逢五鬼」、第三十三回「不肖種種大承苔撻」、第四十六回「鴛鴦女誓絕鴛鴦偶」、第七十四回「惑奸讒抄檢大觀園」是賈府比較大的風波,且看這四件事從何而來,又如何解決,由此大概可以推測八十回後賈府破落是由誰造成。 王熙鳳、賈寶玉被下詛咒,始於趙姨娘欲成為榮國府之主人,第二十五
司棋,諧音私情,迎春的大丫頭,也是邢夫人的陪房王善保家的外孫女。她一出場,便代表著榮國府的崩壞勢力,見第六十一回: 忽見迎春房裡小丫頭蓮花兒走來說:「司棋姐姐說要碗雞蛋,燉的嫩嫩的。」柳家的道:「就是這樣兒尊貴。不知怎麼,今年雞蛋短的很,十個錢一個還找不出來。昨兒上頭給親戚家送粥米去,四五個買辦出去
王熙鳳知道賈璉偷娶尤二姐,主要是靠平兒通風報信,第六十七回「見土儀顰卿思故里,聞秘事鳳姐訊家童」: 卻說平兒送出襲人,進來回道:「旺兒才來了,因襲人在這裡,我叫他先到外頭等等兒。這會子還是立刻叫他呢,還是等著?請奶奶的示下。」鳳姐道:「叫他來。」平兒忙叫小丫頭去傳旺兒進來。這裡鳳姐又問平兒:「你到底
第六十六回「情小妹恥情歸地府,冷二郎一冷入空門」: 至次日午後賈璉方來了。尤二姐因勸他,說:「既有正事,何必忙忙又來?千萬別為我誤事。」賈璉道:「也沒什麼事,只是偏偏的又出來了一件遠差。出了月兒就起身,得半月工夫才來。」尤二姐道:「既如此,你只管放心前去,這裡一應不用你惦記,三妹妹他從不會朝更暮改的
賈璉與尤二姐結緣,始於賈敬的喪禮。 談到賈敬之死,第六十三回有以下一段: 賈珍下了馬,和賈蓉放聲大哭,從大門外便跪爬進來,至棺前稽顙泣血,直哭到天亮,喉嚨都哭啞了方住。尤氏等都一齊見過,賈珍父子忙按禮換了凶服,在棺前俯伏。無奈自要理事,竟不能目不視物,耳不聞聲,少不得減了些悲戚,好指揮眾人。因將恩旨
平兒是王熙鳳的心腹丫鬟,人如其名,她似乎為平衡各方利益而存在。 她首先平衝鳳姐和賈璉的矛盾衝突,第二十一回「俏平兒軟語救賈璉」: 那個賈璉,只離了鳳姐便要尋事,獨寢了兩夜,便十分難熬,便暫將小廝們內有清俊的選來出火。不想榮國府內有一個極不成器破爛酒頭廚子,名叫多官。人見他懦弱無能,都喚他作「多渾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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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棋,諧音私情,迎春的大丫頭,也是邢夫人的陪房王善保家的外孫女。她一出場,便代表著榮國府的崩壞勢力,見第六十一回: 忽見迎春房裡小丫頭蓮花兒走來說:「司棋姐姐說要碗雞蛋,燉的嫩嫩的。」柳家的道:「就是這樣兒尊貴。不知怎麼,今年雞蛋短的很,十個錢一個還找不出來。昨兒上頭給親戚家送粥米去,四五個買辦出去
王熙鳳知道賈璉偷娶尤二姐,主要是靠平兒通風報信,第六十七回「見土儀顰卿思故里,聞秘事鳳姐訊家童」: 卻說平兒送出襲人,進來回道:「旺兒才來了,因襲人在這裡,我叫他先到外頭等等兒。這會子還是立刻叫他呢,還是等著?請奶奶的示下。」鳳姐道:「叫他來。」平兒忙叫小丫頭去傳旺兒進來。這裡鳳姐又問平兒:「你到底
第六十六回「情小妹恥情歸地府,冷二郎一冷入空門」: 至次日午後賈璉方來了。尤二姐因勸他,說:「既有正事,何必忙忙又來?千萬別為我誤事。」賈璉道:「也沒什麼事,只是偏偏的又出來了一件遠差。出了月兒就起身,得半月工夫才來。」尤二姐道:「既如此,你只管放心前去,這裡一應不用你惦記,三妹妹他從不會朝更暮改的
賈璉與尤二姐結緣,始於賈敬的喪禮。 談到賈敬之死,第六十三回有以下一段: 賈珍下了馬,和賈蓉放聲大哭,從大門外便跪爬進來,至棺前稽顙泣血,直哭到天亮,喉嚨都哭啞了方住。尤氏等都一齊見過,賈珍父子忙按禮換了凶服,在棺前俯伏。無奈自要理事,竟不能目不視物,耳不聞聲,少不得減了些悲戚,好指揮眾人。因將恩旨
平兒是王熙鳳的心腹丫鬟,人如其名,她似乎為平衡各方利益而存在。 她首先平衝鳳姐和賈璉的矛盾衝突,第二十一回「俏平兒軟語救賈璉」: 那個賈璉,只離了鳳姐便要尋事,獨寢了兩夜,便十分難熬,便暫將小廝們內有清俊的選來出火。不想榮國府內有一個極不成器破爛酒頭廚子,名叫多官。人見他懦弱無能,都喚他作「多渾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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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作聲明與警語: 本文係由國泰世華銀行邀稿。 證券服務係由國泰世華銀行辦理共同行銷證券經紀開戶業務,定期定額(股)服務由國泰綜合證券提供。   剛出社會的時候,很常在各種 Podcast 或 YouTube 甚至是在朋友間聊天,都會聽到各種市場動態、理財話題,像是:聯準會降息或是近期哪些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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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3月初,台灣政府在討論有關持有房產的稅率問題,與此同時在西班牙地中海外島Las Islas Baleares也同時發生了一個有關自治區政府將56戶房產暫時徵收7年以作為社會住宅的新聞~大嬸因此針對這個新聞以及瓦倫西亞政府如何取得社會住宅做了一番探討,文末還附上了歐洲幾個國家的社會住宅制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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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國首相強森今晚發表逐步解封計畫,表示將允許英格蘭人有更多「外出的時間」,包含或是開放一天運動一次以上、學校將開放等,以及把口號從「待在家,拯救生命,保護NHS」,改成「保持警覺,控制疫情,拯救生命」。威爾斯、蘇格蘭與北愛爾蘭地方政府對此解封計畫不置可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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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3年,「電子化政府」的概念由美國政府首次提出,我國也在1996年開始著手建置電子化政府。至今許多與政府相關的大小事都可透過網路完成,小至報稅、對發票與查詢法規,大至連署參與公共政策,網路不僅替每一位使用者開啟一扇通往全世界的窗口,也為過去高高在上的政府與公民搭起一座可互通有無的橋樑。
賈珍與秦氏同情的罪    如果寶玉因同情,不自覺對香菱萌生出愛意,這不但合乎情理,更因為寶玉原本就是這樣敏感重情意的人,然而,礙於輩份發乎情止於禮,藉著遊戲顯然加以淡化,另有一種質樸之美。   以此來看寧國府賈珍與媳婦秦氏,在家僕焦大口中的"扒灰"之說,其中實情究竟如何?
寶玉、香菱因憐生愛     62回寫得更奇。可以細細品味,作者有意將寶玉和香菱湊成一對,這巧妙心思是不是透出別門心思。 『香菱和幾個小丫環玩「鬥草」的遊戲,她們滿園採花﹑采草,各自兜著,坐在花草堆中鬥草。這個說(指其中一位ㄚ環):我有觀音柳。那一個說:我有羅漢松 …。
兼美,合釵黛二人之美    甄英蓮作為書首拉開全書佈局,第一位出場的女性,作者對這一角色採用了一種特殊的寫法,她的出場貼近林黛玉,她的生活又貼進薛寶釵,出入林薛兩人之間,正應了兼美的說法。這樣的平行排列應,有相互對照的精心設計,這讓人忍不住想,作者的動機為何?
兼美(可卿)夢中示警   紅樓的書迷都知道書中還有一段公案,即寧國府下人焦大口中的"扒灰"道德指控,雖眾說紛紜,或者許多讀者似乎也都默認了,可是在字裡行間,找不到可以坐實行為的說法。聽了許多紅學名家的說法,從不同角度各自解讀,總覺於情於理都無法完全說服我。秦可卿與賈珍之間,有著時代禁忌所不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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