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一條漆黑的路上,停在路邊看著稀落的人群,一個個緩緩走過他面前,沒有人說話,也沒有人停下來張望,只是安靜向前走,彷彿往前走是他們唯一該做的事。
「我告訴過你要小心點的。」
他轉頭看去,還是那件不太順眼的太陽花T恤,「你就不能換件衣服嗎?
「這種時候你還要挑剔我的穿著?」那個人不可置信的看著他,一臉無奈說道:「算我服了你。」
他聳聳肩,習慣伸手摸向口袋,卻摸不到他的煙,皺起眉問道:「現在什麼狀況?有話幹嘛不在上面說。」
「我進不了那個屋子……而且,你還有臉問!就要你小心一點,你都不當一回事,要不是甦動作快,你哪裡保得住小命。」那個人瞪了他一眼。
「你自己說三個月內小心一點,我怎麼知道這麼快就會出事。」他回瞪著那個人。
「我哪有辦法呀,一次帶著七個在路上走很麻煩耶,不早點解決,每天都要注意有沒有溜走的……喂!不要脫隊!!往前走!」那個人蹲在路邊碎碎唸,突然大聲指著路上走偏的一個,那個人被罵了之後,又搖搖晃晃的走回隊伍裡。
「那也不是我能控制的呀,那老頭要找個殺手來的話,我早就發現了,誰知道他會找一個嚇得要死的普通人……我還以為是生意上門。」他聳聳肩看看四周。「我不想在這裡待太久,你找我幹嘛?」
「遲早都得回來的,待久點也不會怎麼樣。」那個人不以為然的回答。
「小夏。」他沉下聲調,警告似的盯著他。
「知道了,不提就不提咩。」那個人滿臉無奈的站起來,「總之,你最好盡快處理掉那個老頭。」
「為什麼?」他疑惑的問,雖然並沒有特別想報仇的心理,但也不會讓炸了他房子的人好過,只是小夏這麼一說反而有點奇怪,他理應不會鼓勵自己去報仇。
「反正……你遲早會知道的,亭亭父女死了。」小夏小心翼翼的說,確定他還算冷靜,才又接著說下去,「不過我沒接到他們,看來還在你家裡附近,要是過了七天還沒接走,他們被發現了就得「工作」了,所以你最好在七天內處理掉那個老頭,我才能接得走他們。」
他閉了閉眼,沉默了一陣子才開口,「我現在的傷沒辦法處理那個老頭。」
小夏把手插進褲口袋,歪頭看著他,「叫那個姓韓做,他為了你什麼都肯做。」
「為什麼?我根本不認識他,你是不是知道什麼沒告訴我?為什麼要引我去他那裡?」他疑惑的看著小夏,他和韓耀廷根本連話都沒說過,他還是因為春秋那天的舉動才去調查這個人。
「反正你不記得的事我怎麼說你也不記得……」小夏抓抓頭,看著他越來越冷的目光才再開口,「總之你們是幾輩子的牽扯,你害得人家不能名列仙班還跟著你輪迴好幾世,到你回來下面工作的時候,不曉得怎麼還人家。」
他有點訝異,他沒想到跟那個人的緣份比自己料想的還要久,「……我不記得的事,不要叫我還就好了。」
小夏回瞪著他,「早知道你是這種態度,幹嘛硬叫我講。」
他聳聳肩沒理會,「我要回去了。」
小夏撇撇嘴角推了他一把,「快滾回去啦!」
隨著小夏那一推,眼前陷入一片黑暗,身子直直往下墜。
他突然睜開眼睛,覺得四周都在搖晃。
像是在坐船似的,他眨眨眼,確定自己是在地面上,才深吸了口氣,房子裡依舊很安靜,靜得讓他不安。
頭很重很昏,似乎還在天旋地轉。
一隻溫熱的手撫上他的前額,他不由自主的閉上眼睛。
「好像退燒了,想要什麼嗎?」
有點低沉,很有磁性的嗓音。
他睜開眼,看著眼前滿臉微笑的男人,下顎到頸間的線條十分優美,三顆扭釦沒扣的襯衫白得耀眼。
「……我得……回家去看一下。」喉嚨很乾,開口的聲音有點沙啞。
韓耀廷微擰著眉,卻也沒說什麼,只伸手拉住他的手臂,扶著他的背把他拉起身來。
一陣暈眩襲上他,他只能抓住韓耀廷的手臂想保持平衡,但是仍覺得天旋地轉。
「你撞到頭了,醫生說不要移動比較好,你確定要回去?」韓耀廷的聲音聽起來很溫柔。
杜槐愔靠在他懷裡,用力閉了閉眼,想讓自己清醒一點。
過了半晌覺得暈眩好一些才開口,「我得回去……」
韓耀廷也沒阻止他,喊人備車,半扶半抱的帶他上車。車子滑出街道,杜槐愔才發現,他覺得安靜不是因為那間屋子,是韓耀廷的關係。
這個人一定修行了好幾世才有這種強力的守護者,杜槐愔閉上眼睛,他不知道什麼時候這種暈眩才會停止,他只能靠躺在韓耀廷肩上,才勉強覺得有支撐。
身上的傷並不怎麼痛,渾身無力的感覺大概是止痛藥的關係,他想等到他能自由活動四肢的時候,大概會疼死。
就在他胡思亂想著快要睡著的時候,車子停下來。
「老大,那個……是徐老闆的車。」
「前面停下來就好,別跟太近。」
開車的人應了聲,車子慢慢滑行了一陣子才停下。
韓耀廷昨天撿了杜槐愔回去後,就讓人去調查,聽說徐老闆的兒子幾天前慘死在家裡,據說先前找過杜槐愔但被拒絕了,看來就是他炸了杜槐愔的公寓。
說來徐老闆算同行,雖然他們一直互看不順眼,但是井水不犯河水,也沒發生過什麼嚴重衝突。韓耀廷泛起笑,懷裡這個人值不值得他動手呢?
而杜槐愔緩緩睜開眼睛,前方是他被炸出一個大洞的公寓,他想試著感覺亭亭和他父親,但是距離太遠,加上極度暈眩讓他無法集中精神。小夏不會騙他,如果亭亭死了,那她一定還在房子裡,帶炸彈衝進來的人必死無疑,但除非指使人也死了,亭亭才能離開那裡。
他長這麼大很少覺得無能為力,亭亭父女倆是他好不容易藏起來不讓「下面」發現的親人……現在卻敗在那個該死的教子不嚴的老頭身上……
望著前方那輛車,杜槐愔不自覺得握緊拳頭,卻連收緊手指都很困難。
「要我幫忙嗎?」靠在耳邊的低語,感覺得到他的氣息。
杜槐愔微抬起頭直視他,「你能……幫我什麼?」
「如果你想做掉那老頭的話,我可以幫你,不需要弄髒你的手。」韓耀廷帶著溫和的笑意,輕輕覆上他握不緊的手。
杜槐愔看著他半晌,不知道自己臉上是哪裡寫著他想做掉那老頭,可是韓耀廷卻說出來了。
「你要什麼?」杜槐愔遲疑了會兒才開口。
就算他們真有幾世的緣份,他也不知道是哪一種。若自己真害對方賠了位列仙班的機會,還跟著輪迴好幾世,肯定他對這個人來說不是什麼好緣份。
雖然他們現在都不記得這些事,但等他們死了,就是該結算的時候。
這世若是再欠他太多,可能會更難算……
「我想要你。」
杜槐愔愣了愣,看他的神情不像在開玩笑。「……替你工作?」
韓耀廷笑了起來,「我聽說過在你那一行你是最好的,雖然這麼說有點失禮,但是我的事業不需要你的專長幫忙,我有很好的經營跟管理人才。」
杜槐愔不懷疑這點,他只是看著韓耀廷等他說下去。
「我要的是你的人,留在我身邊,就這麼簡單。」韓耀廷笑著,抬手輕撫上他的臉。
杜槐愔聽他這麼說反而鬆了口氣,身體對他來說不過就是副皮囊,他遲早要死,如果韓耀廷要的只是這些而已,對他來說沒什麼困難的。
「那有什麼問題呢。」微微笑了起來,殺一個人是五十年的煉獄,就算是殺一個罪大惡極的人,也有相當的審判,如果這個人真的為了自己什麼都肯做的話,只是要這副軀體有什麼難的。
韓耀廷挑眉看著杜槐愔,他的反應超過自己的想像,他原本不是想提出這種要求,他到十分鐘前都還在衡量划不划算,但看著他的神情卻不由自主脫口而出,自己也感到訝異。
不過,如果他願意的話,似乎不需要想這麼多。
「那,就先付點訂金吧。」
韓耀廷低頭貼上那張帶笑的唇,緩慢的吸吮貼合,杜槐愔柔順啟唇讓他深入纏吮著他的舌。
頭越來越昏沉,呼吸也有些困難,杜槐愔閉上眼睛,卻只聽到亭亭的尖叫聲,看見亭亭被大火吞沒。
眼淚悄悄滑下來,韓耀廷離開他的唇,伸手抹掉他的眼淚。
杜槐愔深吸著氣,手還被韓耀廷握在手中,他用盡全力的反握對方厚實的掌心,開口的語調甚至帶點顫抖,「替我……殺了他……一定,要在七天之內……」
「我會為你做到的。」韓耀廷把他攬在懷裡,輕撫他的背低聲開口。「所以不要哭了。」
如果需要,我會親手,殺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