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清晨,陽光穿過透明的窗戶,落在地上,折射,呼喚著地舖上的男孩,是時候起床了。男孩整理一番後,打開手機,享用著新鮮的台灣大哥大網路,尋找附近的咖啡店。男孩對民生東路上的那家路易莎印象太深刻了,於是便滿懷希望地察看谷歌地圖,發現還真的有一家在附近。男孩輕盈地踏步,有著像是戀愛般的衝動,前往夢境中的裝潢。
一貫的路易莎作風——溫暖木系、黑色的餐板,還有一張青綠色的沙發,男孩認定了這家咖啡店,在往後的早上也會過來喝一杯熱摩卡,吃一個漢堡,隨手打開即時電報,拍一張文藝照,開始記錄他的台北趣聞,將每一個細節都一一記下,那麼離開以後,也能看看照片,懷緬一下。
「台北市......民生東路三段 ,90 號,應該是這裡吧。」
根據之前公司發給男孩的電郵,在工作開始之前,他們都需要去醫院做身體檢查,除了一般檢查,還要做一些供膳檢查,例如‥病毒性肝炎、傷寒及副傷寒等等,就是一堆看了也不清不楚的東西。男孩把雨傘收起來,走進去民生承安診所,拿出那張檢查列表,說著一把香港獨有的普通話...... 那家診所很小,但居然在這種周間時間也大排長龍,特別多的老人家。可能也是因為外面下著大雨的關係,看起來特別的破舊。為了打發漫長的輪候時間,男孩再次翻開未曾看完的<<我們有話兒>>,仔細品嘗過往的人情味。
「夢露。」
「慣了芒果,才西米露﹔慣了圍圈,才搜索信念﹔慣了聚會,才張開嘴巴。」
「然而,配角更是靈魂,沒氣氛仍由心而發﹔沒主角,仍堅持本位。」
「這份默默的堅持,總會在某天的痛苦中『夢露』」
「與其說這是趟孤獨的旅程,更應說是一個浪漫的靈性漫遊,撲心之所向,往夢之所在。」
「這篇是一篇比較複雜的文章」
「這個人,大致上有兩個面。一面是哲學型,另一面是落地型。」
「其實我從來都沒有強求自己如此思考,但他總是把事情拆件,再組裝,得出一個來天上的結論。」
「至於落地型的意思,就是他會執行他的夢想。雖然跟絕大部分的人都不像,但卻是我們的榜樣。」
「我要吃叉燒飯!我要吃譚仔!我要吃吉野家、打邊爐......」
「好啊!要吃乾淨窩!食得曬咪食咯!」
「我上次都有食曬架!」
這些都是那些朋友親手寫給男孩的字句,充滿著溫度,也讓男孩感受到自己的重量,是在別人眼中、心裡的那份重量。男孩一邊細閱,一邊會心微笑,內心也是無比的驚訝,因為這些文章恍如鏡子,又像歷史書,字裡行間,看得出男孩過往的堅持,也看出這份堅持背後的自己,是多麼的閃爍。
「一百三十七號,請到七號櫃台......一百三十七號,請到七號櫃台。」
男孩悠然的蓋上這本<<我們有話兒>>,往七號櫃台走去。他看著護士,手上拿著針筒,那準備抽血的姿勢,驚覺香港跟台灣的距離。在醫學的角度上,兩地的抽血手藝並沒有差很遠,因為抽血的痛並不會因為人情的厚度而變得輕省。在這種場合,你只能夠禱告,希望你的對手是個專業且手工俐落的人,不然抽血的痛可不是陣痛了,聽說過有人因為抽血多次而差點暈倒,那個血量,足以捐血了。男孩心裡「巴拉巴拉」,卻假裝不擔心,勇敢的看著那瘦弱的臂彎...... 「嗯!」男孩深呼吸、閉氣、再呼氣。
抽完血,便是量身高體重,算是打發一下時間,為報告爭取分析的空間。
可惜外面下著雨,不然出去逛一下也是一個不錯的選擇。男孩只好在這個狹小的診所裡度過了一個陰沉的早上,思考著待會吃甚麼,也想著回不去的家,還有那些喜歡吃的店鋪。雖然診所的空間有限,創意卻是無限的,回憶又剛好卡在兩者中間。
男孩拿著他的第一份驗身報告離開診所,那時雨還沒有停,所以男孩便沿著民生東路三段的屋簷,找到了一家看起來很不俗的咖啡廳——JOCO LATTE*。站在門口,推開那鐵框玻璃大門,迎面是兩個天花吊燈、灰色地板、往左一看,是磚牆跟長長的木桌。這幅牆像是個屏風,把正門和裡面的區域分隔起來,再往裡面看,是幾張高圓桌,還有些正方木桌在中間,當然也不少得貼牆的單獨座位們。男孩整個抖擻起來,被老闆的精密設計吸引,特別是角落裡的工用搭梯,增添了一種家庭和工廠的平衡,在這裡做事情是不錯的選擇。
而拿到身體報告,也就代表距離實際工作更近了。
隔了兩天後,誦宇、堃基和男孩三人一同出門,從丹鳳站出發往公司的路上走,承受這漫長的路途。這家飯店是老字號,聽說舊時很有名,可是後來因為人類的要求和口味開始轉換,才慢慢被時代淘汰,直到十多年前的翻新才重拾今天的光景。 從丹鳳的黃線,轉到綠線,再搭到「台北小巨蛋」,共花了一個多小時才能,三人戰戰兢兢的往飯店前進。從員工入口進去,先要往下面爬樓梯,沿途還會看到宜家家居的店員,因為兩家公司共用同一個地庫。那時應該時下午的兩點鐘左右,員工飯堂漆黑一片,陰沉的氣氛油然而生,男孩看著也覺得有點恐怖,但跟隨著人資(人力資源部)的同仁,很快便走到一個小課室,裡面有著各自的名牌,擺放在桌上,不知道這是不是一種學生的自然反應,自然就會對著自己的名字坐下去,對號入座。
這個課室裡面還坐著其他人,或許是人資的錯誤編排,男孩沒有跟另外兩個同學一起坐,反而是跟另外一個操流利廣東話的女生坐,尷尬得很。男孩只好認真聽課,心想還是不要有任何的眼神接觸為妙,但這種「入職課程」確實會讓人聯想到太多還沒有完成的事情,腦袋總是會漫遊太空,想想東,想想西,也讓男孩有點懷緬高中時代的古板老師們。沉悶的課程一個接一個,要不是有一個小測驗,我想,這些人才不會這麼努力地聆聽。「十步點頭,五步微笑」這句口號琅琅上口,成為了這三個男生的歡樂,不知覺地在走廊上嘻笑作弄。
這個入職課程會進行三天,三天後便會正式投入工作,而在某個小休時段中間,做在男孩旁邊的女生突然講起話來,問說:
「你地係香港黎架?」
「哦,係啊!你地都係?」
「我地係澳門黎。」
「哦,你地係黎半年?」
「我地做一年啊。你地係半年?」
「係啊!」
課程結束以後,大概是傍晚六點左右。
三個來自香港的年輕人再一次從南京復興回到丹鳳,習慣著這個遙遠的距離,也是彼此的陌生。沿途幾乎都沒講甚麼,話題離不開公司和實習的細項,一站一站的經過,卻成不了他們的經歷,幸好人類還有些共同的生存需要,他們才會因為那家烤肉店開展出一個微不足道,又難言可貴的對話。
「哇!咁香既!你係邊度買架?」男孩看到誦宇帶著一袋宵夜。
「你講緊啲串燒?」誦宇難得地打起精神說話。
「係啊,睇落好似好好食。你係邊度買架?」男孩繼續興奮的追問。
「就係藥局對面,係車站返黎既路上會經過。」誦宇回答。
「同埋呢個好扺買,咁樣都唔洗一百五十蚊,計返做港幣的話,三十蚊左右啦。」誦宇邊微笑邊補充說。
男孩聽完之後便自己走出去買了。其實台灣有很多這種炭烤小店,他們都會讓客人自己拿一個膠碗,然後把想要吃的夾到碗裡,然後交給老闆。價錢大概從台幣十塊到四十塊不等,比較便宜的是腐皮、豆腐或蔬菜等,比較貴的是醃製肉類,看得男孩眼花撩亂,不知道要吃甚麼好,而且剛剛落地的香港人還未能適應這種地道的美食,就點了一份炸雞塊。雖然那時候不懂得欣賞,但男孩心滿意足地拿著那份炸雞塊,已是在異鄉的幸福。
帶著雞塊回到家裡,大家都各自休息,男孩也發現大家獨特的姿態。誦宇喜歡跟他的高中同學一起玩電腦遊戲,是某個射擊遊戲吧,那個時候的他是最真實,也是最嘈鬧的,堃基和男孩都覺得他的笑聲有點魔性,而且特別的激動﹔至於堃基,則是機不離手,還會在很奇怪的時間點出門,一開始誦宇跟男孩都不知道是為甚麼,後來才發現他沉迷那個POKEMON GO的遊戲,收到有神祕小精靈的消息就會立馬跑出去,所以論到梳洗和整理的速度,他是三人之首,跟鬼一樣。 至於男孩呢,他就是個不折不扣的「咖啡粉」,每天早上非要到咖啡廳裏面坐坐,喝杯熱摩卡,不然就會「發病」,渾身不對勁。
突然,那個陌生的同鄉給他打了一通電話。
「崇希,工作還習慣嗎?」
「這兩天都還沒有真的開始工作,都在上課吧。」
「喔,那你明天晚上有空嗎?我們明天晚上會有HC*。」
「明天晚上可以啊!你們會在福音中心聚會對吧?」
「對!你能來的話,那可以請你發我一些你在香港的生活照嗎?包括家庭、教會等等。」
「可以啊!還有甚麼需要給你嗎?」
「你準備一下自我介紹吧。大概五到十分鐘,明天你來了我再跟你說。」
「好!」
男孩心理緊張得很,雖然嘴巴說好,但畢竟人生路不熟,還要這樣當眾講話,難免會有點害怕。通話結束後,男孩趕緊打開手機裡的圖片庫,找尋那些關於自己的照片。到最後他花了快半小時才把這項艱鉅的任務完成,因為他並沒有存起自己的照片,還特意要打開「即時電報」,把以前上載過的照片重新下載,確實工序繁複,男孩的精神也快要耗盡了,就打開行李箱,拿出衣服,洗洗便睡。
註解:
* Joco Latte: 台灣台北市中山區民生東路三段88巷4號
* HC (家庭聚會)﹔就是一群基督徒的聚會︐但跟主日崇拜有分別︐這個聚會中都是基督徒︐沒有訪客會被邀請︐也是讓信徒們可以更認識彼此︐聊聊更深入的信仰話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