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6# 那條高速公路

[孟加拉]

五十年後，我可能已經忘了在孟加拉吃了什麼，吉大港是什麼樣子，但半島酒店「1314」號房門打開映入眼簾的那條高速公路，我們這輩子恐怕都忘不了。

為什麼上面總是空蕩蕩的，真實的原因不得而知；有人說是因為當地的人太窮了，付不起高速公路的過路費，有人說是因為政府資金短缺，修修補補又停停，這條高速公路一直沒有辦法啟用。

從住進半島酒店的第一天起，我跟長谷川就深深的迷戀著這一條高速公路。

原本以為這只是一條沒有人用的路，但後來發現，這條高速公路簡直就是吉大港居民生活不可或缺的必需。無論是情侶約會、姊妹談心、朋友歡聚、一家人的飯後散步，都可以到這條高速公路上；甚至路邊角頭談判、大哥帶小弟談談生意，也都是在這條高速公路上進行。

所以我跟長谷川每天早上醒來第一件事，跟回到飯店的第一個動作，就是趕快把窗簾拉開，看看今天高速公路上又發生什麼事。早晨的高速公路極美，映著空氣污染所反射出來獨特的粉紅色；偶而有一兩個聰明的阿伯把腳踏車偷偷騎上來，避開路面上的混亂，媽媽帶著孩子提著書包走在高速公路上，這麼超現實的畫面讓人捨不得眨眼。

晚上回到飯店，夜幕慢慢降臨，在孟加拉這麼貧窮的地方，不會有什麼眩目的夜景值得期待，但黃橙橙的路燈照射著這條高速公路，優雅、孤寂、驕傲與溫柔，全世界最美好的形容詞都值得用在她身上了。

這一天，我跟長谷川決定把房間的燈關掉，避開所有的光害，叫了飯店的room service，一邊吃著我最愛的印度香飯biryani，搭配眼前這無價的美景。孟加拉沒有什麼值得期待的食物，但是他的好鄰居卻教會他們製作非常好吃的biryani，我跟長谷川無論走到哪裡，一律都是點biryani，幾乎所有的大小餐廳都能把這個食物做到水準以上，怎麼吃都不厭倦….

「妳有沒有發現，孟加拉雖然是基礎建設這麼差的地方，但是供電很穩定耶！」長谷川翹著腳，轉頭跟我說。

「的確是！記得我之前在東南亞，每次吃飯每次都停電！」用湯匙挖了一大口炒飯，我非常肯定半島酒店的biryani可以讓我回味好幾年。

說著說著，就當我起身準備去倒杯水來喝的時候，落地窗外瞬間漆黑一片，我跟長谷川嚇得馬上乖乖坐好，突然間沒辦法判斷發生什麼事。

接下來就更奇妙了！整個城市大停電後的幾分鐘，這條高速公路上的路燈，原本原本是這麼的孱弱昏黃，一下子像是灌飽了好幾年累積的電力，感覺整條高速公路就像快要爆炸，突然發出慘白的光芒像閃電一般急促的閃爍著，像迴光返照一般，持續了幾分鐘之後，所有能量歸於平靜，整個城市完全臣服於黑暗之中。

沒隔多久酒店的燈就亮了，彷彿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但從13樓往下看，整個吉大港市區依然是漆黑一片。

隔天到櫃檯忍不住問了一下前一天跳電的事情，小姐笑得燦爛。「妳們不用擔心，半島酒店有自己的供電設備，不會讓跳電的情況影響太久的！」

「這是我們這個區域的問題嗎？這裡時常電力不足？」我問。

「喔不！不！」櫃檯小姐接著說。「這是全國性的大停電，因為快要進入熱季了！在過幾個月真正進入熱季，幾乎每天都會有一次呢！」

聽了我跟長谷川驚嚇了好久，原本以為只是幾個路口的電力短路，就像不小心施工挖到電線，過不久就可以修復，很難想像這個人口數量全世界第八名的國家，每天都要陷入一次全國性的黑暗。小孩功課寫到一半呢？媽媽煮飯煮到一半呢？晚上下班的時候突然陷入一片漆黑該怎麼辦呢？這些我們想起來不可思議的問題，對他們來說可能都不是什麼嚴重的問題，就像空氣污染一樣，日子久了，大家都忘了什麼是新鮮空氣的味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