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顆不屬於我的石頭。
出書之後一個隨之而來的好處,是我與親友們有了一個相約見面的名目──面交簽書。當中有些是許久未見的老友,有些是初次見面的臉友,也有像今天的
朱芯儀 視障心理師。
芯儀是我國小隔壁班的同學,小時候並不認識,國中因為我轉學了,自然更不曾說上話。所有關於她的故事,都是在很多、很多年之後,某次我們剛好都有出席的國小同學會中聽說的。誰誰誰說著以前暗戀她,誰誰誰說著她後來因為腦瘤而失明,誰誰誰說她結了婚,又如何成為一位諮商心理師。在同學會熱鬧而混亂的場面中,我記得我用某種廣義的同行身份過去找她說了幾句話──應該真的只有幾句不重要的話,芯儀今天說她沒什麼印象。大概就在那之後,我們互加了臉書。
但並沒有任何互動。
又幾年過去,我們只在某次專業的場子中再匆匆相遇一次。臉友狀態的我們,像是保持一種知道彼此都在一個有點相近、但又在一段距離之外的地方各自努力。我們都「看不見」對方在做什麼,但又好像能「感覺」到。
今天的相會,其實要歸功於另一位也是臉友狀態的國小隔壁班同學,一方面向我大量下單購書(作者覺得感恩XD),一方面轉達芯儀想問我這本書有沒有電子版的事。後來才知道現行電子書系統對於視障者並不友善就先略過不提了,總之,我們三人約在今天下午。我扛著一堆書,以及這顆石頭,到了現場。
那是我決定送給她的,一個取代簽名、取代紙本書的禮物。一顆小小的、粗糙的、邊緣不規則的、灰白色的石頭,上頭密佈的結晶在光線照射下會像星星一樣反射出光芒。一個可以拿在手上感覺到的東西。
而事實上,那顆石頭真的不是屬於我的。
那是2012年我在拉達克旅行到尾聲時,在列城機場巧遇幾位同樣來自台灣的背包客送給我的。當時她們給了我兩顆石頭,回家後,我把它們安穩的放上房間的櫃子,與其他旅行中的紀念品一起,隨時都能看到,像是隨時都能讓我想起那段旅程中所有奇妙的緣分(而大部分已經被我寫進了書裡)。
是很珍貴,但同時,我也很確定,沒有比今天這更好的時機,將其中一顆石頭,繼續轉贈給下一個生命的旅人,就像是某種故事的交棒與延續。
噢對了,芯儀還真的剛好快要出版她的第一本書了。
我問她進度如何,她笑著說,已經進入最後她幫不上忙的校稿階段了。我們三人亂七八糟的聊著天,她也片段的分享到她在書裡寫的一些東西,她自己的、與朋友的、與家人的。我毫無懷疑那會是一本多麼充滿力量的書,即使我並沒有真的看到。她還說她下一本也想要寫小說──立刻被我出聲勸阻(笑)。
而你猜今天的聚會是怎麼結束的呢?
我們約定好,下次見面,就是她出書之後了。
德吉看向我,然後垂下眼。「謝謝……你的這一塊石頭。」
我感覺左胸口有些重量。「是妳先給我的。」
「……我?」
我點點頭。
「噯,那不就成了一堵我們的嘛呢牆了?」德吉笑了,一眨好像流出眼淚,她很快用手擦過去。
──《空橋上的少年》p.2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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