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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健忘村》│是政治諷刺喜劇　也是警世寓言

如果，有一個東西，可以讓你選擇，把你不想要的記憶除掉，而且免費，你會去做這件事情嗎？舒淇所主演的電影《健忘村》，主軸就圍繞在這樣的一台神器上，述說清末民初在中國的西南，有一個村莊叫「裕旺村」，某一天，村裡來了個道士田貴，帶了一台「忘憂神器」，可以讓村民忘憂，結果，卻是一場巨大的陰謀。

即使是像我這樣對政治不熱衷的人，在這部電影裡，也看到了政治的隱喻，以現在〈2021年〉這個時間點來看，甚至覺得電影預言了2018年風靡全台的「韓流」，影片剛開始，當顧寶明飾演的村長對著村民激動的說著：「火車來了，我們就要富了！」我彷彿見到2018年高喊著「貨出得去，人進得來，高雄發大財！」的高雄市前市長韓國瑜，但這部電影卻是在2017年上映的作品。

而後田貴透過「忘憂神器」操弄全村村民，村民們每天早上統一的動作，唱著《沒有田貴怎麼辦》歌曲，不僅讓我聯想到英國作家喬治．歐威爾寫的政治諷刺小說《動物農莊》，書裡老公豬「老梅傑」（Old Major）教導動物們唱的《英格蘭之獸》（Beasts of England），更讓我這個六年級前段班生，想到我國中以前，曾經唱過、甚至認真練習比賽過的愛國歌曲《中華民國頌》、《梅花》，作文裡寫過的「消滅萬惡共匪，拯救大陸同胞」......

當時的我，跟著大家唱著這些歌曲，寫著這些口號，真心覺得，反共復國就是一個好國民應該努力遵循的目標，直到蔣經國總統過世後，看到後續台灣的政治變化，我的內在對於民主政治與國家認同，也經歷了一番巨大的衝撞，約莫到了大學時代，我才明白，原來小學、中學時期，學校教導我們的公民價值，是戒嚴時期的執政黨，基於政黨利益所強勢給予的政治信條，不是民主真正的普世價值；白紙一張的我，在國家機器的操作下，乖乖的當了好多年的小小愚民，也才體悟，不要輕信任何公眾人物的話語，永遠要有自己獨立的思考辨別能力；政治如此，宗教如此，任何公眾議題都是如此，不迷信權威、不盲從主流，永遠都要有自主冷靜的判斷。還好我在當愚民的時候，還沒成年，尚未擁有選舉權；還好，當我有了選舉權之後，我的每一個投票決定，都是依據我自己的偏好或思考所做下的判斷，而不是追隨哪個政黨的政治宣傳。

不過整部電影讓我最有共鳴的部分，並不是政治的聯想，而是關於「遺忘」這個主題；《健忘村》中的忘憂神器，長得像倒過來的鼎，把這台鼎狀的神器戴到村民頭上之後，這個人的記憶，會以黑白影片的方式呈現在操作者眼前，透過神器上的機關，操作者可除去「村民想要」刪除的記憶，或者，除去「操作者想要」村民刪除的記憶；如果是你，可以免費擁有這樣的福利，你要不要使用？

這讓我想起十幾年前我學習剪接的初衷，除了基於我對影像的喜好以外，也是因為一股強烈的補償心情，當時的我，在感情與工作上，都正經歷著一段非常艱難的時期，日子過得非常痛苦，痛苦到每晚在床上躺下之後，都希望天永遠不會亮，這樣就不用起床去面對辛苦的現實，我把逃避現實的強烈渴望，轉移到利用影像說我想說的故事——既然現實裡的痛苦，我無法逃遁，那麼，就讓我所做的影像，留下我想留下的美好，剪掉我想擺脫的苦痛吧！

然而，至深的痛苦，往往也同時連結著至深的幸福或快樂，尤其在感情方面，就像劇中的主角張秋蓉〈舒淇飾〉，她因為無法跟摯愛的王丁遠〈楊祐寧飾〉在一起，痛苦得想去尋短，但當田貴要把忘憂神器罩在她頭上時，她又因為捨不得兩人在一起時的美好回憶，拒絕了田貴的建議；而劇中的另外一名角色春花，已婚的她與劉大夫好上了，卻因為懷疑劉大夫喜歡張秋蓉，忌妒到去尋死，還因為非常爆笑的理由沒有死成，春花因為心太痛了，決定接受田貴的「忘憂」處理，果然，處理後，春花就變得很快樂。

如果你可以選擇，面對一段苦樂並存的關係，你會選擇像張秋蓉一樣「痛並快樂著」，還是跟春花一樣，忘得一乾二淨比較爽快？

如果真有「忘憂神器」，這也真是很難做的抉擇；我的生命裡有讓我感到非常幸福卻也伴隨著不安與難受的人，如果沒有認識他，我可以少吃很多苦，但也少了更多美好，比起那些苦痛，我更捨不得那些美好，所以我希望不僅此生不要忘了他，下一生、下下一生也都能再遇到他；但也有人讓我覺得，要是沒有認識他，這輩子應該會好過很多，然而，卻也是因為這個人，我得到了很多成長；像我2019年在媒體工作時，遭到直屬主管的嚴重霸凌，至今想起她對我的種種羞辱，我仍然痛惡她的惡行，但我也必須承認，在共事的那段時間，我在工作上確實是學習很多的，那時我得到的經驗，給了我的專業生命很大養分，我雖然痛恨她對我的不當行為，但我也感謝她當初願意給我機會、帶給我成長，如果把她的記憶刪除，現在的我，也必然減分很多。

這讓我想起另一部電影《命運好好玩》，中國大陸的電影譯名《命運遙控器》更接近電影的本意，這部電影敘述亞當・山德勒飾演的男主角麥克・紐曼有一支神奇遙控器，對於生活，可以像看影片一樣，對於不想看的部分選擇快轉，於是，當生活裡發生他不喜歡的事情時，他便選擇快轉，如此，他便可以不用去經歷那些可能會讓他不愉快的事件，剛開始，他覺得擁有這支遙控器真是太好了，他的日子每天都過得非常如意，也更常使用這支遙控器的快轉功能，於是，他快轉過了多次與太太的爭執，最後，他與太太卻以離婚收場，因為兩人缺乏深度溝通；他錯過了孩子們的許多重要時刻，漸漸與孩子們形同陌路，他還錯過了父親的臨終時刻，沒能送別父親，讓他因此抱憾終生......

我大學念的是商學院，經濟學開宗明義第一章講的是「機會成本」，也就是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沒有任何獲得會憑空落下，世間所有看似美好的事物，都有看得到或看不到的辛苦，從另外一個角度看，所有的苦痛，也都只是造就美好的成本；「忘憂神器」與「命運遙控器」都只是警世寓言，生命裡注定苦樂相隨，如果對於未來，仍有追求美好的企盼，我們能做的，也只有承認苦痛、接納苦痛，甚至感謝苦痛；如果避開苦痛走捷徑，最後生命可能也將一片空無，就像《健忘村》裡那些被忘憂的村民們。

最後差點忘了提，看《健忘村》一定要把字幕看完，除了字幕有很創意的設計外，字幕結束後還有一個很有趣的梗做最後的結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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