遙遠的疾風、午夜的火柴、一些菸、一些昏黃的燈光,凡此種種,在彼時,都是極重要的。與吾們口裡尚且說不輪轉的新鮮語彙一樣重要。某些非常男性的,建構于辯詰與長串論說之上的情誼,當然彼時我們無能看見自己的貧弱與矯情,但那仍濃烈而誠懇,幾幾乎令吾們年輕的胸腔難以承受。 如今我已遺忘絕大多數彼時掛在吾們口中的術語還有新奇詭妙彷彿足以拯救自己和階級敵人的種種概念。故舊見我當笑之,是啊,布爾喬亞的身段究竟還是依依不忍 離去,儘管我在意識上如此抗拒彼等衣香鬢影之輩,誰又能逆料當我有朝一日坐領數萬月薪,不會買一柄ES335、換一架管機、學習正確地在某個位居十四樓的義大利餐館以流利的法文點酒?故舊見我當笑之,或許你在意識深處還是懼怕跟那些散發香氣的人們斷絕關係,巴加斯略薩如是說。
彼時曾豪氣干雲宣稱終有一日要尋得自己的戰場。既然你我都無法逃脫共犯的標籤,那麼至少應該確定敵人何在。如今生活底重量依然模糊,夢境與現實夾纏不清,我尋索著任何可能的武器,卻一面對殺戮與行走感到猶疑起來。那麼是否連戰場都該重新定義呢。
啤酒香菸午夜的搖滾樂,哥兒們在昏黃的燈光下粗糙而笨拙地表達對彼此的欣賞,彼時我們不帶罪惡感地流利地罵著髒話,偶像們的面孔多半是網點粗礪的高反差。鉛字印刷、米黃色印書紙、黑白攝影,CD仍是高不可攀的奢侈品,愛情與性慾艱難地在年輕的肉體之下浮動,也許過了凌晨四點,在一盅盅東歪西倒的啤酒瓶中間,哥兒們會對你悄聲招供自己猶是處男此一事實。
啊彼時我是如許蒼老/如今我是更加年輕了。連迪倫都是高反差的,我努力咀嚼著他蒼老的聲喉與火車汽笛一般的口琴,想像流浪與詩會是怎麼一回事。彼時我努力不要裝出矯情的姿態,卻還是期待眾人豔羨的目光。我怎麼能理解迪倫唱著的矛盾呢,當你猶然年輕、卻渴盼蒼老?
青春期,一張羊皮古卷,一些漫漶的符號,無論如何,矯情的年歲是應該結束了。此刻我正站在彼時自己認為邁向蒼老的門階,但我一無證道的喜悅,亦無告別童年的釋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