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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於喧囂的孤獨》｜置身在廢紙堆中，這是我的love story / 寓言家

「三十五年了，我置身在廢紙堆中，這是我的love story。」

《過於喧囂的孤獨》一書因其令人易達共感的書名，成為文青口中的必讀書單。但它的內容卻沒有想像中的那麼鮮麗。

關於生命的真相，與世間的真理，應該如何看待？主角漢嘉最常在書中提到的便是：「天道不仁慈」。身為在社會最底層卻又帶著最澄澈目光的漢嘉，或說赫拉巴爾，怎麼說這個故事？

這個故事塑造了一個平庸癡傻的男主角漢嘉，他是打包工，生活環境在充滿老鼠的地下室，是陰暗、潮濕骯髒的代表。而作品中充斥著這類的人，吉普賽人、工人，他們被稱為「時代垃圾堆上的人」。這與作者赫拉巴爾的背景有關。青少年時期的赫拉巴爾家庭生活還算優渥，但1939年，因為納粹德國的佔領，關閉了捷克斯洛伐克所有個高等學府，正在攻讀法律的赫拉巴爾不得不輟學。戰後才繼續完成自己的法律學位。也因此在1939年後的二十多年間，赫拉巴爾從事了十多種不一樣的工作，這些工作也為他的小說提供了豐富的素材，也因為他長期待在普通勞動人民中，他的小說才充滿了這樣的市井氣息，而他也確實曾經從事故事主人翁的廢紙收購站打包工四年。

小說中的漢嘉透露著一種看透一切的無奈，透過他的獨白與喃喃自語，將對於時代的無助與莫可奈何，以一套自己的哲學因應著。貫徹始終的壓抑和讓小說從頭到尾像是圓一般完整。

漢嘉是一個廢紙回收站的工人，三十五年來，用壓力機處理廢紙和書籍，藉由壓力機將廢紙書籍好好的包裹、擠壓，變成一個個包裹。但漢嘉並不是一個單純的工人，他在工作的過程中、親手碰觸書籍，吸收了許多學識，這些包裹就像是一個個濃縮的思想包裹，經由漢嘉的挑選的書籍、加上一點複製畫，再經過壓縮，每一個包裹都是漢嘉精心的作品。

漢嘉住的地方塞滿了他帶回家的書，不管是廁所、過道，所有地方都地方都堆滿了書，直頂到天花板，三十五年來他帶回了兩噸重的書，他形容這像一種夢魘壓迫著他，半夜一個翻身都可能讓書坍塌下來，壓死了他。而他的駝背，就像是這些書狠狠壓在他身上，讓他直不起身來。

「我在無意中有了學問，現在我確知我的大腦一堆被壓力機擠壓得嚴嚴實實的思想，一大包觀念，我掉光了頭髮的腦袋是灰姑娘的核桃。」這裡廢紙包裹的重量，似乎也象徵著人是思想的濃縮體，而這樣的思想是沈重、孤獨的。但這也是漢嘉的信仰。他生活在這骯髒污穢的地下室裡面，成天跟蒼蠅、老鼠打混，但這樣的他的孤獨卻不是寂寞，他熱愛自己的工作，他甚至規劃等到他退休，他會買下他的夥伴——壓力機，每天費心製造出一個經他挑選的組合的包裹，當作自己的作品。他形容自己像薛西弗斯，每天日復一日但專注自己。孤獨是他的一種狀態，但卻是他經過讀書、思想而擁有的一種自我。但藉由漢嘉這一個生活在生活底層的小人物，反映出作者對當時的人對思想的空洞和不重視的吶喊。因應當時政府的禁書制度，可見作者對於時代中，文化的淪落所呈現的批判和無力。他親眼目睹各種文化、經典被摧殘，是多麼令人痛心！

小說當中，作者描寫的每個社會中的小人物都相當鮮活生動。他們平凡，被稱為「時代垃圾堆上的人」。他描寫了一個年輕時和他同住的吉普賽小女孩，這個女孩純真、平凡，他們有短暫的簡單的快樂，但他後來被蓋世太保抓走，可能死在哪個集中營。天道不仁慈！只要遇到類似的事情，漢嘉就會如此感嘆。

但老子《道德經》中的這句：「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聖人不仁，以百姓為芻狗」真正的意思並不是我們所想的，老天不慈愛。以老子的角度來說：天地不仁代表的是天地無所偏私，不特別偏愛誰。而這句話出現在漢嘉的口中，雖見生命中有那麼多的紛爭及不公義，但正因為天地無所偏私，所以他能不抱怨、不怨恨。

但他也繼續說：「天道不仁慈，但也許有什麼東西比這天道更為珍貴，那就是同情和愛，對此我已經忘記了，忘記了。」看了太多，漢嘉早已明白天地不仁的道理，但卻認為人世間最珍貴的同情與愛，早為人所遺忘。但他仍用自己獨特的眼光，獨活於世上，還稱自己打包工的生活是他的love story。

漢嘉說，黑格爾的教導他：「世界上唯一可怕的事情是僵化，是板結、垂死的型態。」而他雖然知道天道不仁慈，讓一切醜惡的事情發生，但至少他們雖然骯髒，但他們的腦袋裡流動著生機勃勃的、活躍的、孕育著生命活力的思想。

在小說的後面，漢嘉知道了布勃內有一種巨型的壓力機，它可以壓更大更大的包裹，它處理嶄新的書籍，靠著傳送帶送著本本的書，工人不太需要碰到書籍，穿著制服，聊著假日要去哪裡玩耍旅遊。這份工作澈底驚動了漢嘉，他們完全在做著不一樣的工作，這不是他熱愛的那種親手碰到書、接觸到思想的充滿人性和趣味的工作。而這很快就要取代他現在在做的事情。

這似乎也暗示著，機械的興起，每本書經過多少淬煉的心血都被抹煞成「許多紙張」，就像人類的思考和獨特，也將成為一模一樣的樣板。立體的人將變得平面。原本的那種具有生命力的思想，就要蕩然無存了。對於漢嘉來說，這才是真正的死亡。

雖然這是一本頁數不多的小說，但言語的精煉和象徵的豐富，卻值得令人花上大把時間反覆閱讀，每次都可以有不同的領悟。漢嘉說：「因為我有幸孤身獨處，雖然我從來並不孤獨，我只是獨自一人而已，獨自生活在稠密的思想之中，因為我有點兒狂妄，是無限和永恆中的狂妄分子，而無限和永恆也許就是喜歡我這樣的人。」

懷有真理和活躍思考的人，面對生命的壓迫還是能勇敢去面對。但當自己成為平板機械一般的人，雖生猶死。思考是具備重量的，但具有重量的也才是生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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