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門的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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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個悶熱陰濕的春天,天忽然放晴,又忽然下雨。山奇的媽媽說,這種天氣總叫人無端生病,就算不生病,也會常常感到焦躁不安。山奇完全沒有這種感覺,恰恰相反,他感謝上帝賜下這種天氣,尤其在這幾個月,因為一場疫症,使他不用到學校上課,每天太陽一升,就跟村裡幾個要好的朋友到處玩耍,日影西斜才回家去。他在電視新聞看見陸續有人死於疫症之中,街上空蕩蕩,以往熱鬧繁華的景況消失得無影無蹤。畫面上出現的行人都戴著口罩,神色凝重,彷彿末日臨近。山奇住的這條小村落遠離人煙,有山有水,林間還有野豬、黃牛等出沒,朝氣勃勃,一點不受疫症影響。


山奇每個早上就一溜煙跑出去,跟大峰、小江和阿凱跑東跑西,玩這玩那。有一天,大峰提議到附近一間鬼屋探險。


「聽說那間鬼屋以前的主人是個有錢人,後來全家死於一場瘟疫之中呢。」大峰鬼聲鬼氣地說著關於這幢大宅的故事,小江和阿凱強裝不害怕,山奇聽慣了這些鬼故事,不以為然地說:「說得可怕,還不是空屋一間?」大峰挑戰他說:「不是空屋,是凶宅。聽說那裡曾發生命案,自此,每晚都會發出悽厲的叫聲。不如今晚就到那裡探險,你夠膽嗎?」


當夜月黑風高,四周的蟲鳴和樹葉的擺動,使氣氛更加陰森。那大宅的門呈圓拱型,大門本身應該是深紅色的,但經過年月的洗禮,已變得十分暗啞了。門前不遠處種了棵大樹,縱然人去樓空,樹仍生長得十分強壯。他們在大樹下,拿著電筒,正商量如何進入大宅,就聽見一陣貓叫。那是一種特別幽怨的叫聲,甚至更像嬰兒的哭聲。


他們嚇得四處張望,山奇發現一隻花貓佇立在大門前,像個守衛一般,朝他們的方向叫。


「原來是隻貓罷了。」大峰拾起地上一塊石頭,正要扔向花貓,山奇阻止他。「不要傷害牠﹗只是貓而已,又不會害你的。」


大峰沒有理會山奇,死命向花貓扔石。花貓矯健地爬上門楣,跳進大宅裡去。


「屋裡會不會有蝙蝠或者其他蛇蟲鼠蟻呢?」小江和阿凱都有點怯懦。


大峰說:「誰不進去,就是懦夫。」


他們爬到屋裡,看見到處荒蕪一片,頹垣敗瓦,並沒有甚麼可怖的東西,反而很多蚊子,把他們叮得滿身「傷痕」。


山奇卻發現剛才那隻貓躲在暗角注視著他。


四個探險的男孩,在大宅裡度過一個無聊的晚上。


山奇回到家中,念念不忘那隻花貓。過了幾天,他重回大宅,花貓沒有站在大門前。山奇有點失望,正想離開,花貓的叫聲又再一次響起。原來牠站在那棵大樹上。山奇從袋裡拿出幾塊餅乾,跟花貓說:「來吃點東西吧。」


花貓小心翼翼地走近山奇,卻沒有吃餅乾,只是一直凝望山奇,又不時回望大宅。


「阿花只會吃我的貓糧。」一個戴著草帽和手套的中年婦人拿著一碗貓糧走過來。


山奇看見花貓慢慢走到婦人跟前,婦人放下貓糧,花貓待了一會,才慢慢吃起來。


「這一帶有不少流浪貓都被毒死了,都不知道是哪些喪心病狂的人幹的好事!」婦人的眼神使山奇有點害怕,一時緊張起來,掉頭便走回家去了。


之後好幾天,山奇都沒有再到大宅找阿花,阿花卻跑到他的夢裡去。在夢中,山奇置身在大宅之內,那裡熱鬧非常,好像正舉行一個大派對。他看見一個身穿華麗衣裳的女人抱著一隻小花貓,站在陽台上,悶悶不樂,花貓依偎著她,似在送上丁點兒安慰。女人輕撫著牠,好像在感謝牠的陪伴。一個叼著雪茄,財大氣粗的胖男人走到女人身旁,口沫橫飛的跟她說了一些話,使她更加愁眉不展,男人忽然大怒,掌摑了女人,花貓憤怒地撲向男人亂抓,男人一手執著牠,把牠拋下陽台,花貓大叫,山奇驚醒。


驚醒的山奇聽見貓叫,還以為仍在夢中。原來真的有貓在屋外叫著,還叫得有點哀怨。山奇好奇地開窗張望,看見阿花站在屋外的樹上。山奇認定牠是特地來找他的,便躡手躡腳走到屋外,輕聲叫牠,阿花慢慢從樹上走下來,站在山奇的跟前。


「快回家吧。」山奇蹲下催促阿花,但阿花就是不願離開,還依偎著山奇,舔他的手。


山奇叫不走阿花,又不忍心丟下牠不顧,便把牠抱回家中。阿花在山奇的懷中睡得特別甜,一直到天亮,給山奇的媽媽發現了。


「找死啦你!竟敢隨便抱街上骯骯髒髒的貓回家?現在疫情那麼厲害,誰知道這些流浪貓會不會帶著病毒呢?快趕走牠!」


山奇只好抱著阿花回到大宅門前。


「對不起,你還是在這兒好了。」山奇離開時回頭看見阿花站在門前遙望著他,像個孤獨的守衛。


「你來探望阿花嗎?」那個中年婦人拿著貓糧,在山奇背後大聲喊著他。


「你知不知道誰是阿花的主人?是不是原本住在這大宅裡的人?」山奇折返,好奇地問那婦人。「這裡的主人是不是一個大胖子和一個漂亮的女人?」


婦人放下貓糧,阿花如常地待了一會才吃起來。「我哪裡知道呢?我早前才認識牠,這裡已經荒廢了,牠跟其他流浪貓都在這兒附近流連,只是牠跟其他貓不同,總喜歡站在門前,又愛站到門楣上,或者門前的大樹上,總之牠們就沒有主人。」


婦人的回應讓山奇有點失落,只好回家去了。


到了晚上,阿花又再到山奇屋外的樹上叫著,山奇本不想理會,但最終還是抱牠回家,放在一個紙箱裡,再把紙箱放到衣櫃裡。阿花很乖巧,沒有作聱,安靜地睡覺。


天亮了,山奇打開衣櫃,阿花不見了,他以為媽媽發現了牠,把牠扔掉了,便緊張地到處找牠,原來牠又回到屋外的樹上叫著。牠看見山奇,拔腿就跑,山奇從後趕上,感到牠好像要帶領他去一個地方。


那個地方原來就是大宅。


阿花躍到大門的門楣上,哀怨地呼喚山奇。山奇不明所以,卻總覺得阿花想跟他說些甚麼祕密似的。於是,他跑去找大鋒、小江和阿凱,把阿花的舉動和他的惡夢告訴他們。


「你的意思是阿花報夢給你,要你幫牠的忙?」大鋒半帶嘲笑的語氣說。


「或者阿花真需要我們的幫助呢。」小江和阿凱不約而同地說。


「我總覺得阿花常常守著大宅的門跟大宅裡發生的事很有關係,只是上一次我們沒有留意一些細節罷了。」山奇說,「我們再到大宅裡看看吧。」


阿花看見他們從老遠走來,就迅速跳到大樹上。小江和阿凱都笑說牠怕大鋒會向牠扔石頭。大鋒說:「我才沒有興趣理牠,我只好奇大宅是不是有不可告人的祕密而已。你們可要知道,大凡有錢人都有不可告人的祕密呢。」


山奇說:「我只相信動物有時比我們這些人更有靈性。阿花常常守著這裡,一定有原因。」他仰望阿花,彷如朝見上帝般,高舉雙手。阿花待了一會,輕輕躍下在他的懷抱裡,使幾個孩子甚為驚訝。


「有甚麼幫上忙,就告訴我吧。」山奇溫柔地撫著阿花的小腮胳。牠依偎了山奇一會兒,就逕自跳進屋子裡。


山加示意孩子們跟隨阿花的腳步。他們亦步亦趨,終於被阿花帶領到花園的一個暗角,那裡有個男人暈倒在地上。


孩子們一時被嚇壞了。


「死了人啦!死了人啦!」小江和阿凱跌坐在地上,山奇和大鋒慢慢走近男人,面面相覷,疑惑著到底誰去確定男人是生是死。


阿花舔著男人的臉,只見他一動不動,牠看一看山奇,便蜷縮在男人的臂膀裡。


山奇彷彿明白阿花的意思,鼓起勇氣探那男人的鼻息。


孩子們後腳踢著前腳般跑到山奇家,氣喘吁吁地告訴山奇媽媽。


救護車趕到大宅,把染病暈倒的男人送到醫院。幾個孩子從醫院回到村裡之後,都被禁足在家。


晚上山奇又作夢回到大宅,那裡已變成一片頹垣敗瓦,沒有派對,也沒有那個胖男人和漂亮的女人,只剩下阿花站在陽台欄上,呼喚著山奇。山奇凝望阿花好一會,才發現牠附近有很多小貓咪,自由自在地走動。


阿花的叫聲不再像哀號,而是像答謝山奇的幫忙。


山奇夢醒,望向窗外,已不見阿花的蹤影了。聽說後來大宅被移平,起了村屋,亦不再有甚麼流浪貓出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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