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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冠病毒的流行至今已經超過一年了,而今天是我回台灣居家隔離進入二位數的第一天。十幾天的隔離生活,當然不能欲求快樂無比,但卻多虧了大家的關照,豐衣足食,也算盡興。
這是一段很特別的時光,就好像生活原本是一匹被顏料布滿的畫布,卻不知怎麼地途中的某一部分忽然出現了一大塊空白。有點空虛,卻也帶著某種極端的潔白之美。有些人會試著用其他的色彩將它填滿 ; 而有些人,就所幸讓它繼續保有那塊無暇,而我好像正好就是後者的那種人。
在被強迫浸白的這幾天,我也花了很多時間整理這些年的照片。翻到了2019年瀨戶內藝術祭春會期的某一組相片,ㄧ種莫名的孤寂感又湧上了全身。對了,這裡是大島,那個恍若存在於其他宇宙空間的隔離世界。
大島的過去曾是日本隔離漢生病患(麻風病)的島嶼。因應當時醫學對此種病症的認知有限,漢生病被視為一種高度危險的傳染病,因此政府在各地建立了共
13處的療養所,將病患隔離以避免傳染擴散,而大島就是其中的一所。(大島:1909年開設,原為「大島療養所」,1946年後更名為「国立療養所大島青松園」)
就如同隔離政策字面上的意思一般,基本上被送至島上後,就等同於永遠走不出大島、無法回家了,甚至是過世了以後,也只能被安排葬在島上 ; 而外面的人,想當然爾,是無法進入到島內的。因此過去有很長的一段時間,這裡就像是一處被世人遺忘的世界,寂靜又孤獨。
2019年手機拍攝 鴻池朋子「Ringwanderung」
回想起前往大島的當天,我一如往常的興奮,心想著今天不知道又會看到怎麼絕妙的風景、接觸到什麼樣令人怦然心動的作品。只不過,這些雀躍之情,全都在踏上大島的那一瞬間,一溜煙地銷聲匿跡了。
這是個靜默到即便站在公路上也聽得見海浪聲響的地方。社區廣播中傳出的不是選舉宣言,也不是居民服務處的告知,而是為了導盲的輔助音樂。
因為大島特殊的歷史淵源,為了不破壞島民們的生活步調,藝術季在大島設置的作品其實並不多。
其中,藝術家鴻池朋子的「Ringwanderung」卻讓我印象極深。那是個設在山坡上的體驗型作品,應該說,一整座小山坡就是一樣巨大的藝術品。走完一趟步道的時間大約是二十分鐘,沿途設置了許多文字與插畫的作品。
它不是一個多大的森林,當然也沒有任何艱難的陡坡,但站在裡面,卻讓人仿佛被某股巨大又哀愁的力量給包圍住,甚至有種怎麼繞都繞不出去的錯覺。過程中,我不斷地說服自己,那些都只是錯誤印象帶給自我的恐懼,只要試著抬起頭看看右邊那片海,一定就能消弭所有的情緒起伏。不過這卻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我看著眼前盡是波光粼粼的瀨戶內海,卻怎麼也開心不起來的回憶。
說真的,比起其他藝術季的島嶼,手機裡留給大島的存檔空間少到幾乎像是沒有到過。可能是我不忍留有這樣的紀念,又或是當下的我無法接受在愉快的旅途中,如此情緒波動的自己。若不是那份猛烈的悲傷不斷襲來,我想我對大島的記憶,可能也只剩下港口旁的白沙灘而已。
20世紀漢生病患的強制隔離是一場沉痛的歷史,更是日本在新冠病毒的肆虐之下,始終無法實施強制隔離政策的理由其一。對於瘟疫的恐懼,即便是到了21世紀的現在,人類似乎還是無法拿捏好畏懼的強度,像是永遠無解又不可避免的現實謎底。
大島的存在就像是一道強而有力的事實,面對當初無能為力的反抗,向歧視、向錯誤的政策、向道德審判、向時代悲劇咆哮著。綜觀現代醫學的進步,其實是用多少人的自由與一輩子換得的,那不僅是留有畫布上一小部分的空白,而是被沒收了往後得以上色的所有權力。
我想,這是一段寫在疫情時代下的祝福,願新冠病毒早日離去,更期許一個不再有歧視與偏見的和平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