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era日記]-日常|應該要哭的

更新於 發佈於 閱讀時間約 7 分鐘
"阿公過世了"
在外地工作的我得到這個訊息時,手裡拿著Switch 剛完成魔物獵人HR40的任務正準備再跟水藝再接任務。
沒有太過吃驚,畢竟在幾天前就知道阿公已經躺床不能動了,要靠爸爸和二叔一起照顧,大家心知肚時間可能不多了。
但此時的我還是冒出了許多念頭;我爸還好嗎?要回家嗎?公司怎麼辦?我正在交接要離職人員的工作,喪假請下去我能完整交接嗎?
說來慚愧,除了擔心我爸爸的心理狀態以及請假後工作該如何處理,只剩下一條生命逝去的唏噓感。
他是我阿公,高齡90歲就住在我台北家樓下的阿公,身為孫女的我應該要難過、悲痛、不捨的。
「媽,阿公過世了?我要回去嗎?」在看到Line後我回撥電話給家人確認狀況,其實我預計阿公不會走的那麼早。
「是阿!剛剛走的,妳先不要回來吧,危險」
「老爸還好嗎?我聽到他的哭聲了」
一直到聽到電話那端爸爸的啜泣聲,鼻頭一酸眼眶開始濕潤,而這樣的情緒來自於對爸爸的不捨。
再後來我打給姐姐弟弟確認狀況,因為我知道有些話不能當著爸爸的面說。
不是不相信阿公過世,而是想知道家裡整體狀況如何。
在這波疫情的攻勢下,只能說好險阿公在上次進醫院診斷出大腸癌時就已經簽署了不急救和在家臨終的同意書,讓我家人不用暴露在危險之中。
但我家位於每日破百且位於確診數最高區域的地方.喪事要怎麼辦?在家臨終是不是要通知警察?
最嚴重的是,家族中有個奇杷親戚,在這裡就稱他三叔吧!(雖然我把他當垃圾,一點不覺得他是長輩)
這位三叔在已知自己去過萬華持續發燒38度以上兩三天,且正在篩檢中的狀態跑來我家看阿公。
早上來我家被爸爸罵走了,晚上就得知確診的消息,身在外地的我當天收到了爸媽傳來的訊息要我不要回家了,至少家裡要留一個人。
而且也是在這時候知道阿公病倒了,不得不讓人浮想連篇,現在更是咬牙害怕,就怕家裡因為確診者來過留下病毒,或者是阿公是因為病毒去世的?那這樣家裡的人通通有危險。
太多太多事情在腦袋裡快速運轉,沒有章法沒有邏輯,像是一顆顆炸彈在腦中炸開,如此凌亂的思緒中我只確定了一件事情:我哭不出來。
真的很對不起阿公,但是我一點眼淚都擠不出來。
正常人會覺得"好歹是你阿公啊!這樣也太冷血了,是不是有問題?"之類的。
如果可以,我也想要有被阿公帶著去買零食或是買菜的回憶,可以用淚水大肆放縱的回憶。
國小國中班上有好多同學會說下課後要去阿公阿嬤家,會說阿公阿嬤給他們吃爸媽禁止的糖果餅乾,也會說當成績不理想被揍的時候都會跟阿公阿嬤求救...等等。
這樣的記憶,我也很想擁有阿!
明明阿公阿嬤就住在樓下,為甚麼我回家總是悄聲無息的走上樓,生怕二樓的門打開,而二樓的門不付所望的從來沒有因為我們家孩子回來而開啟。
阿公有四個男孩子,老大就是我爸爸,身為長子的他所受到的待遇並沒有比較好,也不知道阿公阿嬤為甚麼不喜歡我們這一房。
在我小學一二年級我就知道了,我三叔、四叔家小孩有的東西,我們家不會有,阿公甚至會告訴堂姊堂哥不要告訴我們。
記憶中,大概在小三的時候吧,阿公買了當時很流行的手表給我堂姊堂哥,然後例行叮嚀不要告訴我們家時,我剛好下樓聽見祖孫幾人的對話,幾人同時愣在原地,就連空氣都停止了躁動,彷彿這世界按下了停止鍵,連細微的分子都不再活動。
最先反應過來的是我堂姊,她迅速的將手錶藏在身後,其他人也跟著這樣掩耳盜鈴的將帶著手錶的手往後背,多可笑的動作。
而身為我祖輩的阿公,就只是看了我一眼後便施施然地走回客廳坐回沙發上看著華視新聞播報一則則我不感興趣的社會事件。
她是長輩,不需要與我一個小輩解釋什麼,就如同皇帝翻牌子,今天翻了華妃的牌子不用跟其他嬪妃們解釋。
更何況我家的小孩大概只是看在我爸面子不得不封為官女子的小螻蟻,只有我弟弟因為是長孫所以有升到貴人的等級吧。
還是孩子的我,在那時候學會了社會上最需要的技能:眼瞎、裝傻和演戲。
看到了、知道了,卻要擺出一付我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陪著演戲。
最後那個手錶我們也有了。
那是我年幼的弟弟吵鬧,阿公才不情不願的買給我弟弟一隻,而我和姐姐的還是爸媽買給我們的。
現在想想,那時候不知道媽媽有多心酸?誰不心疼自己的孩子呢!
之後的恩恩怨怨都徘徊在阿公的偏愛和不公平。
家裡有三個孩子,爸爸上班要騎著一台破摩托車不畏風雨的一個多小時到林口上班,媽媽接手工回家做,印象中很常和我媽媽做在一張淺黃色的和式四方桌前做手工。
一坐可能就是四個小時起跳,還是孩子的我們很少抱怨要做這些事,手一邊動嘴也沒閒著,聊聊學校的事情或者是其他有趣的見聞,這樣一個下午轉瞬即逝。
媽媽也很直接到告訴我們家裡情況不好,爸爸賺錢不容易,當我們吹冷氣做手工的時候爸爸要頂著太陽工作...等等。
小孩嘛!對金錢概念很薄弱,最大的面額可能也只是幾百塊而已,而且爸媽說什麼信什麼,不會去做過多的比較或是計較。
但大概在國中左右,我開始了解金錢是怎麼一回事,也開始知道原來我的阿公很有錢,原來我爸爸算是富二代。
在民國五十幾年可以坐飛機去日本,家裡有工廠,去柑仔店都走賒帳路線的富二代。
也開始知道為甚麼我三叔可以沒有正經工作還能娶到老婆生下兩個堂姊。
阿公塞錢給我堂姊們的畫面連我弟都看過,那不是幾十塊不是幾百塊,都是至少兩千起跳的面額。
但既使看到了,也不會有我們的份,連拿幾百塊搪塞我們都沒有。
慢慢得孫子們的都長大了,我們開始會計較會算計、會知道許多家族間的恩恩怨怨。
當然的,我們也學會了你不仁我不義,感情就是如此寡淡,我盡了孫子該有的禮貌,而長輩端著就可以了,沒有關係。
一直到今年,我阿公開始發現我三叔就不是個東西(說真的,她是垃圾也是被我阿公寵出來的)
突然對我們家很關心,會問姐姐工作如何,弟弟學業狀況以及我該減肥了(馬der我知道我胖!)
對於皇上的關心,三姊弟甚感惶恐,連忙往後退三步開始擔心阿公是不是電台藥吃多了?
已經20幾年了,我們長大了,工作了,也知道自己在阿公心理的位置。
對他的怨懟、對家族的厭煩已經深深地根種在腦海中。
他還是我阿公,我長輩,我爸爸的爸爸,但是我不能像我堂姊這樣跟阿公用眼神交流、制止阿公抽菸、扶著他去公園散步。
曾經我們家三個孩子被我阿公和三叔氣到受不了,跟我媽媽抱怨說「阿公百年之後齁!就讓那個老三右手捧著牌位、後面背遺照、左手拿著傘、嘴裡叼著招魂幡,讓他做大孝子送阿公最後一程!」
可笑的是,阿公的臨終是我爸和二叔在照顧,那是他最不喜歡的兩房人,而阿公最疼的三叔因為確診搞不好連出山都無法送最後一程。
隨著阿公的過世,心裡面沒有怨懟了同時也沒有難過,但我發現還是很感謝他,感謝他生下我爸爸,感謝他年輕時努力打拼讓我有房子住。
「你還好嘛?」
「沒事的...就是...我可能需要請喪假回去,工作的部分我會盡量快點接起來,但可能要請B同事也一起交接一下,怕中間突然要請假」
收到我告知有可能要請喪假的主管打電話來關心,我抽抽搭搭的語帶鼻音交代工作和狀況。
我都忘了,還要謝謝阿公教會我人生必備技能。
阿公對不起,我應該要難過的!但我對您只有感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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