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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下自以為是的反思

閱讀時間約 8 分鐘
  在面對著教育越來越普及,獲取資訊的管道越來越便利的今天,當一個事件發生時,理論上我們的思維架構、邏輯推理應該變得比前人更有智慧和能力,去理解在多元世界中的不同差異,但有趣的是,這些多過的資訊不但沒有讓我們強化從不同角度思考的思維觀點,反而讓我們的思考變的越來越弱化和單一。我們的腦子也變的越來越狹隘和懶惰,最後反而只剩下敲打鍵盤的手指變的越來越勤勞,一躲在網路世界的後面,就會異常勇敢地強烈表達,論述自己觀點的唯一正確性,不加思索而妄下斷論地攻擊與自己不同價值觀的另外一方。這個現象讓整個人類社會在想要解決各式各樣的問題時,看來像是兩輛失速的列車,在同個軌道上以面對面的方向各自前進,毫不猶豫地朝著對方直衝而來。
  人類的一切判斷都建立在每個人不同的生活習慣、家庭背景、教育環境、經驗體會、宗教信仰及興趣喜好之上。這些元素,讓我們直接選擇相信自己當下的價值觀,當下所認定不可動搖的事實,於是當自己堅信的事情或想法受到挑戰時,往往會奮不顧身地為自己所相信的事情而辯護,甚至不惜與不同思維及價值觀的對方畫清界線,成為壁壘分明的敵人。
  為了平衡和導正這個情況,訓練『反思能力』似乎成為一種思想上的新流行,無論在學術課堂、職場領域、人生方向或是制度規畫上,每每只要啟動了一個議題,它就像是考卷裡的最後一道申論題,一定要和反思有關,否則就像是交出了一張只寫上了名字卻沒有答案的零分考試卷。但可悲的是,人類永遠被限制在自我所謂的智慧、經驗、感官和認知背後,即使不斷地反思,若結果還是建立在一個不完整的基礎上,也會可能因堅持自己的理念而產生偏頗和『不正確』。就算反思再反思,還是很有可能出錯,最後反因不斷地自我認證,而加深了更多判斷上的誤解。
而這個反思的行為最常發生在國際志工服務的領域中。

志工KPI?

  有一回一位管理學院的研究所碩士生,為他的畢業論文挑選了一個非常艱難的主題,要探討有關志工管理上的議題,在他的質性分析中,預計訪問十間知名非營利組織的志工管理者,而我,是他最後的採訪對象,當我們約好訪談時間,他才剛一坐下來,就滿臉愁容地打開他的錄音筆,然後有氣無力地問我:「志工來來去去、無法長久投入的情況,會對組織帶來什麼樣的傷害?」
這提問顯示出他在撰寫此主題上,遇到了難以跨越的困境。我沒有直接回答他的問題,反而問說:「這是你研究的結論嗎?」
他心灰意冷地告訴我:「之前的九個受訪者,在面對這件事上都感到無能為力。我想我是選錯題目了。」
我笑著回答他:「那為什麼志工一定要固定且長期投入在某個組織裡服務工作呢?」他說:「如果沒有長期的投入,那要如何評量志工的績效?」
  我試著想讓他明白『志工』管理,主體在志工的本身,既然是『志工』,那他便是一個人;既然是『人』,他就是一個有機體;既然是個『有機體』,就無法被量化。今天如果想用組織管理中的KPI套入志工管理,意圖想要把一個有機體變成為可衡量的績效評核指標,用數字目標作為最終目的,那『人』就不再是一個『人』了。
  當一個人在面對自己的生涯規劃,勢必會隨著年紀的漸長、接觸的內容以及所關心的事物,而改變每個階段想要關心和參與的服務為何。就好比一個在青少年階段時期的志工,他可能不會對以親子關係為服務主體的團體或組織有興趣,但當他漸漸長大,步入婚姻,有了自己的孩子,可能會因此特別關注和親子互動相關的議題,因為這改變和他的人生經歷有關。
最後我回答他說:「既然如此,志工們的來來去去,本來就是一件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
他似乎聽懂了,於是改變了他的問法:「既然志工們本來就無法長期投入,那這樣對組織而言,有可能會帶來其他危機嗎?」
這時我才開始嚴肅地回答:「反思後的否定。」
照片取自【微客梯隊–菲律賓據點服務紀錄】

湄公河的省思

  柬埔寨一直以來都是我們投入非常多資源和心力的服務據點之一,這個國家經歷了赤棉時期長達四年的的大屠殺,然而,聯合國的維安部隊抵達當地後所做的第一件事情,不是協助掃蕩這個殘酷無人道的政權,而是為自己的軍營建造妓女院,波布倒台之後,以為和平應理所當然地降臨在這片曾經不幸的大地上,然而,接下來一群群到訪吳哥窟的觀光客們又開始把這個國家搞得烏煙瘴氣。(當地的情況被詳細記錄於木馬文化出版『雨季的孩子』一書中)
  如今只要是歐美國家假期來臨的時刻,首都金邊沿著湄公河畔的高級旅館、背包客棧或是各式各樣的異國餐廳裡,在任何地方、任何時間總能看到金髮碧眼,滿臉皺紋的西方老男人身邊有著一兩位年紀很小卻穿著很少的女孩,面無表情地坐在旁邊或是對方的大腿上。有一次,我結束服務返回市區下榻旅館,正在辦理入住手續時,只見一個法國男人光著赤膊,僅穿著豹紋三角內褲,連便鞋都沒有套上,就怒氣沖沖地從樓梯衝下來,完全不顧工作人員還在協助旁人,便用鱉腳的英文對著櫃台大吼著:「今天你找來的妓女居然是一個十六歲的老女人。」
原來在當地,最優質可以『陪著過夜的商品』,竟是年僅九歲的童妓。
  我們服務的村子中,我永遠忘不掉一位非常漂亮的女孩,她從十二歲就開始就跟著我們,學英文又自修中文,並在我們陪伴孩子的過程中,自願成為我們在課堂上最好的翻譯人員。甚至在離開村子前,時常透過臉書訊息,讓我們即時了解村子裡發生的一切大小事。高中畢業之後,她沒有意外地選擇了去金邊打工。沒想到兩個月後,他父親急忙地聯繫我們,我們才知道她在金邊突然失蹤,透過各種管道,我們最後發現她被騙走賣進了妓院。照理來說,一個十八歲的女孩,早已不可能是『最佳商品』,但救出她後,才知道她是妓院中最受到歡迎的女孩,只因她能說流利的中英文,比起其他當地或來自越南的童妓們,她可以接更多來自華人和西方客人的生意。
這個事件發生後,讓我所服務的組織面臨了幾乎崩盤的危機。
  那天下午,所有資深的志工全部到場,但很清楚地可以觀察到,似乎有兩派不同主張的夥伴楚河漢界地分坐在會議室的兩邊,當我簡單地向大家報告整個發生經過後,全場鴉雀無聲,安靜的連掉一根針在地上,都可以清楚地聽見它落地時發出的清脆聲音。突然一位資深志工站起來,指著我的鼻子大發雷霆地狂罵著說:「國際志工到底幫了什麼鬼?看來我們不僅打擾了她們的生活,這六年來的語言學習,根本就是為了替人口販運的幫派培訓和儲備幹部。」
  這時坐在另一邊的資深志工也站了起來,向他對吼說:「你以為我們是上帝嗎?可以預測六年後會發生這樣的事情嗎?現在這情況,也不是大家想看到的,我們怎麼知道讓她好好地學習語言,最後會讓她變成妓女。」
對方立刻回說:「他媽的,我之前一直以為成為國際志工有多神聖,現在看來根本就是個屁。浪費我多年投入的時間和精力。」
一句髒話引起了接下來的相互攻擊。
  一位從高中時代就開始投入國際志工服務的女大生難過地回應說:「國際志工的確不是什麼了不起的事情,但為什麼現在要完全否定這一切呢,難道我們都忘了過去那段和孩子們真實的擁抱、他們認真上課的神情,還有牽著他們的手一起回家的情景嗎?我們曾經一起付出過的擁抱和關懷,難不成都是假的嗎?」
這時角落邊的一位年長志工緩緩站起說:「我覺得現在討論的重點,應該要放在未來如何避免這種事再度發生,而不是否定過去我們的付出。」
  但那天後,我最不願意樂見的事情終究還是發生了,我再也沒有看到那群人的出現,他們帶著憤怒離開了這裡,甚至放棄了願意再付出愛的可能。人們經常只見到表面,卻看不到本質,因此當事實和所見不盡相同時,最可怕的不是被『別人』欺騙,而是被『自以為是』所矇蔽。為了一個無法掌握的事件,因噎廢食地全然否定自己曾堅持的信念和價值觀,最後甚至用反思做為理由,成為攻擊以前曾認真守護的藉口。
反思不是為了在證明自己的想法與眾不同,也不是靠著直覺和片面的資訊,僅為了攻擊異己,更不是透過自以為是的「批判性思考」來否定不同結果的存在。
  這個世界其實沒有變過,改變的只是自己看世界的角度和方式,而這世上喜歡議論的人太多了,學習下結論前將眼前訊息重新沈澱才是最重要的事。因為一位真正有批判性思考習慣的人,遇事時反倒不會急著批判,而是用反思找到問題所在,以否定來面對只會導致負向結果。
因此下定論之前,
應該以反向換位思考的模式成就正向發展的可能。
照片取自【微客梯隊–柬埔寨據點服務紀錄】
你對國際志工的印象是什麼?你曾想報名國際志工嗎? 擁有參與國際志工25年以上的經歷,他所看過的人、走過的路,或許能讓你對國際志工這個身分有更多的認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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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其實是我們要向你們學習才對,你們台灣的志工真的很不一樣,我現在雖然已經不在第一線工作,但是每次活動結束後,總會聽到我們的社工員誇獎你們的領隊和志工們。」
這對藏族老夫婦用身體力行詮釋了『志工』真正的意義,那就是:一個願意在寒風中為著陌生人起身開門、熱情地接待不認識的過路客,預備吃喝、將自己僅有的一切和素昧平生的他人一同分享。
原來這位北京大學天文學系的年輕人,就是當年黃土高原上西大灘的那位小男孩。他告訴我如果不是我們這群志工們在他十三歲的時候,告訴了他星星的故事,也許他現在就是一名什麼也不懂的農民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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