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份守已

2021/06/09閱讀時間約 26 分鐘
一、前言
各位佛教的傳燈大德︰
我個人很少有面對大眾講話的經驗,應邀來戒場和諸位結這席法緣,真的有點惶恐。在我個人大約廿六年的出家學習歷程中,在佛教界我沒有任何學位的成就,雖然沾個東方佛教學院第二屆畢業生的殊榮,到目前我手中也沒取到這個殊榮的文憑,對這些學位的文憑成就,我總覺得在生命中是不增不減的事,所以我的學習,只講求實際,學位可有可無。
我向來是有多少能力,表現多少作為的人,多年的生活接觸我長養的是提筆講話的能力,不是開口講話的能力,所以今天到戒場來結法緣,我也是以我個人的實際能力,面對著大家講話,先備寫一份講稿,來輔助我表達自己想要對大家講的話。

二、珍惜出家因緣
我們常聽佛教徒對出家師父的俗家父母讚嘆著說︰『要生個狀元子比較快,若要生個出家子就不容易了。』這話不是拍人馬屁的話,能夠出家,的確是具足「三生有幸」的福慧因緣。
我們每個人走上出家修行的路,各有不同的因緣,一般世俗人對我們出家的行為,常常取笑說︰『是受刺激啦!才看破紅塵。』我聽到人家這麼說,總會去肯定他們的話,但我會再修改一下他們的觀念,我告訴他們說︰
『沒有刺激,誰會知道尋求解脫?我們的教主釋迦牟尼佛還不是出城遊歷,目睹生老病死苦,受到「無常」的刺激,發現自己被生死問題給束縛著,才踏上尋求解脫的出家修行之路。不要以為「看破紅塵」是消極的行為,這是有魄力、有勇氣的偉大修行成就。一個出家人要有不受紅塵誘惑的修行工夫,就要有看破紅塵上的「利、衰、毀、譽、稱、譏、苦、樂」的修養,這樣才有八風吹不動的能力,可在紅塵中應對人事;才有超越塵緣的工夫,可在紅塵中自度度人。所以「受刺激」是解脫的增上緣,「看破紅塵」是修行的大成就,都是值得讚嘆的因緣,你們這些世俗人連「受刺激、看破紅塵」的消息都沒有,根本沒資格評論出家人「受刺激、看破紅塵」的行為抉擇!』
剛才我講過的,出家是具足「三生有幸」的福慧因緣,若沒有過去種下的修行習性,就沒有現在追求修行的善根;若沒有現在的修行加持修養,就沒有未來具足福慧的解脫功德力。所以此刻大家都是站在繼往開來的福慧因緣中,應該去珍惜自己的出家抉擇。
有句話說︰『落髮容易,修行難!』大家應特別注意這個問題!出家,有人是應著順境出家,有人是應著逆境出家,每一個人的出家,必定有刺激他出家的生活因緣,應順境出家的人,固然是有殊勝的福慧功德,但在修行的歷程中,不見得提得出修行的耐力來加持現在的修行修養;應逆境出家的人,雖然歷盡艱辛,倒可做為修行考驗,是加持現在修行修養的增上緣。
我個人是應逆境因緣出家的,現在再回頭看看二十多年來,自己走過的修行路途,我發現自己走過難行能行的路、耐過難忍能忍的事,現在我倒是很慶幸有過去的逆緣考驗,使我二十多年來的修行生活,始終有一個開路先鋒,幫我劈荊斬棘的舖設修行大道,這個開路先鋒,就是「珍惜得之不易的出家因緣」這個觀念。
我小時候貪玩,不喜歡讀書,初中勉強的混畢業,就待在家中幫忙父母照顧文具店的生意。大約在我二十歲左右的那一年,我家所建的樓房落成,我一個遠房的舅舅送一尊瓷土塑的觀音像到我家當賀禮,家母將觀音像放置壁櫥中觀賞。有一天,我家鄉學甲法源寺,有位帶髮修行的師姑,到我們店裡購買文具,這時他在我們家的前後走走看看環境,我請他到客廳坐,被他發現壁櫥中的觀音像,他告訴我︰『這是菩薩,不可以放在壁櫥裡當玩偶觀賞,要放在佛龕中供養,供奉前還要開光。』當時,我對宗教都沒有信仰的意念,師姑的話聽過後就忘了。
同年的一個冬天的晚上,我們全家人在吃晚餐的時候,家母提起了那尊菩薩像,她說︰『大家看到那尊菩薩像都說很漂亮。』這時,我突然想起了師姑的話,就隨便一提,想不到家母聽了卻很認真,俗家人喜歡討個吉祥,就託我一個堂兄把菩薩像送到法源寺擇日開光。
住持和尚看了一個吉日良辰,準備在當天他們早課的時候開光,交待我們要有一個家人去參與開光禮儀。我們生意人晚睡晚起,而且又在冬天,要我們在清晨四點左右的時間去寺裡參加早課拜佛,家母有點為難,於是就在開光的前一天晚上,叫我代表家人到法源寺住宿一夜,以便參與翌日清晨的菩薩像開光禮儀。
這個晚上我在法源寺,因為處境陌生,不知如何打發時間,我就在寺裡閱讀佛教書刊,這是我跟佛法的第一接觸,覺得佛教講的道理很不錯,第二天,我就借了一些佛書回家閱讀。說也奇怪,我在學校讀書,都沒有這股用功的精神,我看佛書卻很認真,當年,我讀斌宗法師的心經講解時,竟然有邊讀邊做筆記的興趣,而且很快的就喜歡上佛學了,這種情形,或許只有用佛教的「三世等流習性業力」的道理才解釋得通。
從此我要求自己學佛,也到法源寺皈依三寶。成為佛弟子後,我偶爾也參加了佛教團體的旅遊活動,到過幾家道場結過緣,都感覺得很親切,漸漸的我在生活行為上起了變化,我將少女愛慕姿容的虛榮心收斂起來了,不再粉粧自己;我對飲食也挑剔起來了,反對家人肉食。
家母看到我的行為變化很反感,就罵我說︰『自從給你去菜堂(寺廟)走動,你愈來愈像菜姑臉了,以後不准你再去菜堂!』於是百般的阻擾我看佛書,不准我去寺廟。
我們家只有姐弟二人,父母疼我們,從小就讓我們生活在有求必應的環境中,家母突然限制起我的自由,我一時無法接納,於是我們母子都相處得很苦惱,最後我為爭取自己的信仰自由,就負氣的走上出家的路了。
我到新營妙法寺,自己把頭髮剪掉,落髮的第二天,妙法寺方丈心田法師,幫助我,送我到南投慈雲寺去等待因緣變化,我在慈雲寺約住了半個月,當時慈雲寺正在重建殿堂,常住人眾都幫忙做小工,我不敢袖手旁觀,也天天幫忙敲磚頭、搬沙石、拌混泥土的工作,這對我來講,是個很現實的考驗,因為我在家裡還不曾做過如此粗重的工作,有時候也會覺得自己很莫名奇妙,不待在家裡享福,卻情願為爭取一個信仰的自由,跑到這寺院做粗工。不過現在想起來,覺得也是一個難得的考驗因緣,因為熬過了這一段矛盾的紅塵留戀掙扎,我更有了承受出家修行的意志力了。
後來因為父母尋人的風聲很緊,慈雲寺方丈演空法師,要我回家自己面對現實的和雙親作個溝通。
我從南投回到新營,在車站遇到一位遠房的伯父,就在他的連繫下,被家人帶回家去了。我回家後,父母不再反對我閱讀佛書,但卻把我軟禁在家中,我在家裡生活將近四個月。
有一天,我在覺世旬刊上看到壽山佛學院的招生消息,就私下託人幫我報名,準備逃家去佛學院求學。為了能夠順利的離家出走,我計劃半夜逃家,方法是利用繩子墜樓逃走。
離家當天,我將店裡在賣的童子軍繩,三條合成一條,又一條一條的結成長繩,將繩子的一頭綁在自己的腰圍,一頭綁在三樓頂突出的鋼筋鐵條上,拉著繩子,借助防盜窗慢慢移動腳步,一樓一樓的往下墜,最後很安全的墜落到地面。
在逃家的前幾天,我在家裡的二樓撿到一張抱子觀音的月曆圖,本來我睡三樓,決定逃家時,我就堅持自己要一個人睡三樓半的房間,那天晚上十二點後,我將抱子觀音貼在牆壁上,禮拜到二點,又將抱子觀音圖像取下,摺一摺放在衣袋中當做護身物,所以半夜一個人沿著縣公路,走了幾個小時的路,心裡有依靠不覺得害怕。
當我走到鹽水時,天色已亮,我跟隨上學的學生走到車站,買了一張車票坐車到新營,然後去妙法寺乞食一頓早餐,那天早餐吃的是臘八粥,所以我才記得自己正式走上出家修行之路的日子,是佛成道紀念日那一天──十二月八日。
這是一段很艱辛的出家歷程,二十多年來,每當自己的身心修行被業障所困的時候,我會回顧前面走過的路,而珍惜自己得之不易的出家因緣,不斷的要求自己突破業障,穩定修行的腳步。
「落髮容易修行難」,一個出家人的福慧要在修行中成長,不管你是應順境出家或應逆境出家,都必須要有珍惜出家因緣的觀念。佛經上警告眾生說︰『一失人身,萬劫難復!』珍惜自己的出家因緣,也要有這樣的守護警告意念,如此才長養得出突破業障的力量,讓自己掌握住繼往開來的福慧因緣,將每一步修行的腳步都能走得很踏實。這是今天我想和大家共勉修行的第一要事。

三、自我照顧成長
接下來,我想為大家建立一些「辭親割愛」的理念。
我的老同學慧哲法師曾對我說︰『我覺得你很有獨立的個性。』在三十年前,用這句話來評估我,簡直是天方夜譚,記得十七、八歲的時候,我首次出遠門到彰化去,在車站同行的友人失散,急得我在車站人群中大哭起來了,出家後,我能從那麼幼稚的依賴個性,蛻變到今日如此堅強的獨立性格,完全是在「辭親割愛」的掙扎中成長出來的。
我現在定居的台中「普門學苑」是家母購置給我自修的精舍,我接受家母的關心,並不是依賴他的照顧,為的是讓家母能夠疏解掉心中的內疚,因為我逃家走上修行之路後,大約有二、三年的時間,父母不願意對我付出任何關心,後來家父病重,我回家照顧;家父去逝,我回家料理喪事,家母感受到我沒有拋棄他們雙親,反而為自己以前對我遺落的愛,感到內疚,對我的出家生活掛念日甚,為此,我才接受了老人的安排,讓他買了一棟房子定居下來。
「辭親割愛」不是叫我們拋棄父母,而是要我們培養自我照顧的成長能力,讓自己在遠離親情干擾的心境中,發揮宗教師的那份捨己利人的情懷與人格。
應「順境」出家的人,要在「辭親割愛」中成長自己具足宗教師的情懷與人格,比較困難,因為自己沒有想要擺脫親情的留戀心態,親情的干擾就比較多。世俗人為求功名。都要下「十年寒窗無人問」的功夫,我們要長養宗教師捨己利人的情懷與人格,若時常讓親情來干擾自己的修行心念,連個世俗人求功名的意志力都談不上,更不可能成就得出宗教師的情懷與人格。
應「逆境」出家的人,在割捨親情上,都經歷過一段時間的感情掙扎痛苦,所以容易成就自我照顧的能力。
我個人在割捨親情的感情上,就曾經因為沒有勇氣拆閱數封家書,而痛苦得無法自我克制,自己在大殿默默跪香,用以抒解內心痛苦的情緒,不知跪了多久,是贖罪?是祈禱?我分不清楚,雙腳跪麻了,淚水揮不斷,突然一個高大的身影在我糢糊的淚眼中出現,他伸手把我牽起,對著我說︰『傻孩子!你的跪香己燃成灰了,該起來了吧!』
他是我們的教務主任上煮下雲老和尚。一句法音喚醒了我,回到教室後,我取出家書,劃燃一根火柴,將它燒成灰燼,從此我不再為家書苦惱,煮公老和尚的一句話,幫助我掙扎掉親情的割捨痛苦。像這樣的一種親情割捨的掙扎痛苦經歷,不是應「順境」出家的人所能想像得到的滋味,而我在痛苦中走過去了,所以我有今日堅強的獨立性格。
佛教出家人在「辭親割愛」上所訴求的,是將一期報身眷屬的恩愛團聚,化作眾生一體的生命永恒團聚。所以當你的家人生活處在平安無恙的時候,你就要放下對家人的眷念情懷,將自己的身心奉獻給宗教,為教化眾生長養自度度人的能力,不要動不動就找家人來為你解決自己生活上的一切需要,這樣只有增長家人對你的掛念。
我總覺得,我們若要讓自己的家人放心我們的出家生活,就要去學習自我照顧的成長能力,你要讓家人肯定你有獨立的生活能力,不要讓家人一直認為你需要他們的幫助才會有如意的生活,這樣彼此才能有安心的立場。

四、守崗位少攀緣
再者,我想和大家談談安守本份的修養。
現在佛教僧團漸漸的重視起僧教育了,過去在古道場出家的年青僧眾,是很難有讀佛學院的機會,因為道場需要人力,捨不下人眾,現在已經有不少道場的主持人,即使很需要人力,也割捨得下人眾,讓剛出家的青年僧出去參學了。遺憾的是青年僧往往在參學中,學會了我慢和攀緣,讓師長為自己的弟子讀了幾年書之後,反而不安於常住而苦惱。
有些青年僧參學回到道場後,自以為高人一等,認為自己的思想和學問,超越了那些未受過教育的常住人眾,那些未受過教育的老粗住眾與自己的存在價值不一樣,所以他們在常住輪職作務是他們應守的本份,而自己讀了幾年書回來,還要和那些老粗住眾輪職打雜,未免太大材小用了!實在太委屈了!於是就不安於常住,不斷的向外攀緣,為自己找一些表現才華的機會,藉口某某長老或同學需要他過去協助佛七或禪七或各種法會,這一出門就攀緣得流連忘還,讓師長感嘆徒弟一出門好像丟掉了,回來就像撿到的。
我們學甲法源寺,有位心弘師兄,他是一位目不識丁的老粗,在常住負責園頭的職事,農事都是他在照應。有一次田裡要播種,請人牽牛來耕田,牛可能工作得太累了,將收工時,突然發狂用牛角要攻擊他的主人,我這位師兄,看到這個危急的情況,心想︰『我得過去把那頭牛制伏住,牛觸死了我,也是一個人的問題,觸死了牛主人,他們一家人的生活就失去依靠了。』於是奮勇衝過去,雙手握緊牛角,硬把牠拉住,這頭牛竟然給他制伏下來了。
我聽到這位師兄的悲勇救人事蹟,心裡既敬佩又慚愧,我想自己看到牛發狂,躲避都來不及了,更不用說會有捨己救人的行為,我多讀了幾年書,也沒有成就出師兄的那份慈悲涵養,有什麼值得驕傲的呢?
我回到出家依止道場嘉義清華山德源禪寺常住的那些日子,常住上那些未曾出門參學的師兄們,疼我這個讀過書的師弟好似寶貝,我們出坡工作時,看到我不夠力氣做粗重的工作,就會過來幫忙,且打趣的說︰『唉呀!你這個書生,沒力氣做這個工作,你站一邊,看我的!』
有一次,在採收山中的柳丁時,一籮筐、一籮筐的柳丁,我用手去推一推,一籮筐都推不動它,我那些師兄們力大如牛,却能用扁擔挑著兩籮筐的柳丁,沿著山路挑著走回常住。
看著他們這樣無怨無悔的為道場獻身命,想到自己多讀幾年書,也沒有成就出師兄們的那份任勞任怨的涵養,有什麼值得驕傲的呢?
「下下人有上上智」,不要以為自己常住裡那些老粗人眾,不能和你這個書生的存在價值相提並論,他們的知識或許沒有你的廣博,但他們的直樸心地或許比你的修行更有佛法內容。
我常對信眾說︰『你們要禮敬每位出家師父,即使他是一個只會拿掃帚掃地的老粗,只要他安份守己的站在僧團的崗位上,拿掃帚掃地也有他利益眾生的功德,至少他的環保服務,讓每一位踏入佛門的信眾,因為喜歡寺廟的清淨,而常到道場禮佛、學佛,這就有他教化眾生的修行功德。』
有許多青年僧,出去參學後,遇上幾個投緣的同參,就好像被強力膠粘住了一樣,建立了難分難捨的友情,甚至為友情的佔有而時常鬧出感情的糾紛。這真是莫名奇妙的行為,我們把最親愛的親情都割捨掉了,不把心安在道業上,竟然又去沾粘一些難分難解的感情,來擾亂自己的修行,攀這種緣,對得起自己當初出家時帶給家人「辭親割愛」的傷痛嗎?
又有不少初出家的青年僧,錯把攀緣當結緣,滿腔熱忱的想去引導自己的親友學習佛法,於是時常和親友互通訊息,希望自己多和他們結緣,才能帶給他們佛法的訊息,這是錯把攀緣當結緣的觀念和行為!不錯!佛法能度人離苦得樂,問題是你的道行還沒到家,沒有超越煩惱的力量,攀緣親友的訊息,只有讓自己多了一些修行上的干擾訊息──將自己捲入親友的煩惱漩渦中。
我常記得過去我們的訓導主任慈惠法師的一句話「不要把煩惱帶到床上去」!如果你喜歡攀緣親友的訊息,那你就時常有煩惱可帶到床上去了!一個修行人所追求的是安寧的生活,如果出離不了自己的煩惱,又捲進親友的煩惱中,那日子不是愈過愈不安寧了嗎?自己的心念時常被親友的一些喜怒哀樂的訊息給佔據著,還會有心力去用功嗎?
佛度有緣人,身為宗教師,要和眾生結緣的機會多得很,用不著擔心沒人受度,該關心是自己是否有自度的能力。因為要出離煩惱苦,自力救濟的力量,重於他力救濟的力量,所以要度人出離煩惱,除非對方自己能在佛法的修學中自我超越喜怒哀樂的情境,否則誰也代替不了誰出離煩惱苦。
因此在自己對佛法還沒有解行相應的歷鍊時,去攀緣親友的訊息,即使你關心他們,將自己捲入他們的煩惱中,也無濟於事;當自己在佛法上有了解行歷鍊的功夫時,即使和一切眾生結緣,出入眾生煩惱,自然會有不增不減、不淨不垢、不生不滅的自我超越的自在立場。
現在社會已進入工業時代,配合工業社會的需要,人們的家庭組織,已經從大家庭走向小家庭化了,我們佛教僧團也很趕得上時代潮流,道場的設立也漸漸的走向小精舍化的趨勢。有些古道場因為管理不當,既失去僧團的和合,又把佛法變質,逼得一些有理想的僧青年只好捨棄大道場的常住因緣,為自己的理想而另起爐灶,建個小精舍住下來自修,於是住精舍的僧眾愈來愈多。
為理想而另起爐灶,我認為不為過,但這個道場一設立,免不了要營求道場的生活消費,於是有許多人為道場的經濟需求,趕起經懺來了,這一趕就煞不住腳,天天跟著世俗人忙生忙死,沒了沒完的,這就有失修行立場了。
關心信眾的生、老、病、死苦,和他們結個經懺緣,不失宗教師的本份,但結經懺緣應適可而止,這樣才不失修行者的本份立場。
不安份、亂攀緣,在大家未來修行的歷程中,都有可能出現的心態和行為,今天我把它提出來,作為大家今後在修行上自我教育的前車之鑑,以防患未來我慢與顛倒行為的蔓延。

五、做事但求盡心
下面我要和大家談談的是做事的修養。
我曾對信徒說「佛性是萬能的」,但這個萬能不是「上帝賜我吃、賜我穿」的權威能力,是一種潛能,這個潛能應緣活動時,就產生能力,活動率越多,能力愈強,它是真空妙有的緣生能力。
佛性「從空入假」的活動行為,能緣起妙有的假合現象,活動的結果,如果無法「出假入空」回歸佛性本體的話,妙有緣起所產生的能力,就成為業力。
我們現在所擁有的能力,就是沒有「出假入空」的業力。除了前生的等流習性業力外,我們不可能樣樣事情都能不學自通,不過我們都具足「能生萬法」的萬事皆通的佛性潛能,只要自己不斷的接觸學習,佛性潛能就應緣產生能力,所以我們面對不曾接觸的事務,不用擔心自己沒能力,去學習就能緣生能力,佛性潛能在學習的薰習中,就產生了能力。
我的童年好玩,沒有把書讀好,所以學識基礎不深;我的生長環境「茶來伸手、飯來張口」,所以做事能力不強,正式進入佛門,即在佛學院求學,是一個以學院為家的學生,過去我讀書連同服務,前後在佛光山門下學習了七年,很多事務都不是我所能勝任的,但我不在做事中求表現,我只在做事中盡心力,所以即使成果不如預期的理想,我也心安理得,因為我已盡了當時自己所能發揮的能力。
有些人為功名而急功好義,凡有所作為,只在表現自己的能力,將自己的生命活在與人角逐競爭的患得患失生活中,這樣的生活形態,我覺得很無聊!過去,我也曾經在功名上求表現,求學的時候,我曾為考試成績不理想,找個理由來掩飾自己的笨拙;做事的時候,我曾為事務辦得不理想,責怪別人不肯配合來掩飾自己的辦事能力。後來,有一天,我突然發現原來這樣求表現,都是生死煩惱!從此,考試在我的心中,只是讀書的溫習機會,沒有壓力,辦事在我的心中,只是學個經驗,沒有榮辱,漸漸的再長養,心中對世事就愈看愈淡了。如今應對生活世事,需應對的,我若有能力應對就積極去應對,沒能力應對就盡心力去學習,不需要應對時,就到「枕頭山上找周公」遊逍遙世界,輕鬆一下自己的身心──睡覺去了。
或許在你們發心出家那一刻,就有為佛教、為眾生服務的萬丈雄心了,這是很難得的發心,但我要建議大家,不要在功利上建立自己的發心!我曾對自己的弟子說︰『做一個出家人,要把心安於道業上,生活需求今天不求於明天,只要隨緣隨力的發揮現在的生命力,應對現在生活中所需應對的人事,這樣對生命就有交待了!』
《金剛經》開示我們,發心要「應無所住而生其心」,凡事但求盡心力,隨緣隨力的應對,無需為得失去爭那些生死煩惱!這樣的發心,才有可能擁有一顆摧毀不壞的「金剛心」。

六、行持不留餘地
接下來,我要談的是行持的修養。
我在台中「普門學苑」所過的生活,是超寺院的傳統行持生活,因為我在那裡有緣起佛教慈善服務與雜誌文化工作,由於經濟與人力都不算充足,所以我全力的投入慈善服務與雜誌編輯工作中,以頂下部份人力消費,每天要應對普門慈幼慈善會的人事,以及普門慈幼雜誌的編輯工作,生活忙得團團轉,往往白天應對人事,晚上還得改寫文稿或編排雜誌版面至深夜,有時為避開人事應對,晚上工作到天亮,白天睡半天也是常有的事,因此,生活作息無法規律化,所以要領眾去過著一般傳統道場的朝暮課誦行持,很難!
我自己做不到,也不想強求住眾去維持傳統生活行持,因為我覺得行持要發自於自心的受持,行持一旦淪落為行式化、監督化,就失去它的存在作用了,更何況強求式的行持,還得付出督導的護法心力,這已不是我在生活中,心力所能照顧得了的事了。因此,我只在每個星期天晚上,維繫一小時的共修行持,其他的日子就聽任住眾自己發心受持,甚至住眾連這一小時的共修行持也不想參與受持,我也不過問。
我提起自己道場中的生活形式,並不代表我否定了一般寺院傳統行持的存在價值,相反的,我是最肯定「行持不留餘地」的存在必要。天天必行,沒有給予停頓的餘地之行持,就是「不留餘地」的行持,所以傳統式的朝暮課誦行持,也是古德為我們僧團所建立的「不留餘地」之行持,是值得維繫的生活形式,我因為沒有心力兼顧住眾的行持護導,所以只要求自己在行持上作「不留餘地」的修行。
我覺得身為一個修行人,在一個共住的團體裡,無能為力可護導別人的修行時,至少要為自己的行持,做到自我教育的護法責任。我個人在修行的歷程中,每逢業障現前,心緒苦惱難以安定時,就要在拜佛、讀經、禪坐等行持上作加持修行,才有可能安定情緒,突破業障,久而久之,我已肯定了「行持不留餘地」的必要性,因此才要求自己作這樣的用功。
由於個人的作息不定,所以發個終身每日以禮拜一百零八拜的觀音聖號行持,作為個人「不留餘地」的「大悲懺儀」之修持,藉此每日淨化一下自己被塵緣污染的身心,時間只要四十分鐘就夠了,不拜就聽任自己的身心在塵緣中不斷的沾染塵埃而不自覺,一天用上四十分鐘的時間,來淨化一下自己的身心,至少也為自己的身心做點環保服務。
大家今後不妨也在行持上下一點「不留餘地」的修行,那怕是十分鐘、五分鐘的禪坐或念佛,也都是淨化自我身心的環保服務。

七、生活以戒為師
「戒、定、慧」如鼎三足,缺少了「戒」的行持,「定慧」的存在力量都免談了!大家在大前天都已登壇受具足戒了,在佛教僧團裡,已經是焰續佛燈明的傳燈主人翁了。在戒場中能傳授給我們的只是「戒體」,至於建立「持戒的精神」就不是傳授所能給予的東西,那是要我們在嚴持淨戒的生活中去成就。
守戒能夠轉移我們的習性業力。過去,我還沒學佛之前,在自己的生活環境中看到有一隻螞蟻在活動,馬上就動殺念,五指山隨手就橫掃過去,看到成群的螞蟻在活動,即刻就搬出火刑來侍候,拿幾張紙點一把火,把牠們全部活活燒死。二十多年來的佛化教育,不但轉移了我的殺生習性,也培養出我的護生意識,我能為尊重生命,而歡喜的和過去討厭的螞蟻,共同生活在相同的時空中。
曾有一次,我在打字時,發現打字機下的桌子上,有螞蟻結隊在活動,我和他們同在一個桌子上工作,他們忙他們的工作,我忙我的工作,沒有任何殺念,我工作累了,還會停下來欣賞著他們的忙碌活動,體認著萬物的生命活力。
又有一次,一位信徒為給父母祝壽祈福,晚間帶父母到我們「普門學苑」禮佛,禮過佛後,我和他們在客廳坐談一會兒,有一隻蟑螂出現在客廳活動,信徒的母親看到了,鞋子一脫就丟過去,我本能的趕快伸出雙手像接籃球一樣,把他的鞋子接在手中,我告訴他說︰『把牠當做好朋友,今天你們為祝壽來拜佛,放牠一條生命,就增長了你的一分福壽。』
我深深的感覺到,自己的生命,在持戒生活中,與眾生的生命距離,一天比一天接近,所以我肯定在持戒的修行生活中,是能夠讓自己的生命與眾生的生命結合在一起的。從守「不殺生」戒,就能轉移殺生的習性,而看到自己的生命與眾生生命距離拉近了的消息,其他「盜、淫、妄、酒」乃至三千威儀八萬細行的戒行,同樣也能幫助我們淨化習性,讓業行出假入空,不成為業力,而回歸到「如來藏」的真如本體中。
我們在持戒的生活中,因受過去習性的業力牽制,要把戒律受持得很完美,那是不可能的,但做不到並不代表我們破了戒體,因為我們還在學習守戒,只要我們還有一念「守戒」的意念在督導自己的生活「以戒為師」,習性過犯就破不了我們的戒體的。今後大家在宗教生活中,是離不開以戒來自度度人的,在戒律的行持上,即使自己做不到,也不可離開戒律的淨化原則去詮釋戒行。
曾有一位信徒告訴我,他聽過一位出家師父,對佛教徒要守戒是否可以墮胎的問題,做這樣的詮釋,那位師父說︰『這問題要由懷孕者自己的感受來決定。』
我覺得這樣的詮釋,就出離了戒律的淨化軌道了。受胎源自淫慾,可以說百分之九十的墮胎者,他們沒有想要淨化淫慾的行為,只想要逃避生育的責任,所以若由懷孕者自己的感受來決定是否墮胎,剛好讓那些縱慾者墮得自在!既出離了「不殺生戒」的淨化軌道,也出離了「不邪淫戒」的淨化軌道。
以守戒的立場來看墮胎的行為,應該在戒律的淨化原則上作詮釋,也就是說︰『佛教徒要在守戒的宗教生活中,去淨化、疏導自己的男女情慾習性而達到沒有墮胎的行為。』
所以,面對一些戒行與生活衝突問題,我們做不到,就要在懺悔中,一次又一次的自我淨化,才能長養出突破業障的力量,絕對不能隨應人性的墮落方向,為做不到的戒行,做離開戒律淨化原則的詮釋。

八、結語
我個人的宗教生活,向來不講求「完美」,只講求「盡心力」,從自度到度人,都抱著這個原則,所以在持戒的行持上,我不標榜完美,但我每天都在求懺悔中要求自己「以戒為師」的作自度修行,畢竟業障是很無奈的事,我能突破幾分就持幾分的淨戒。各位今後在持戒的生活中,同樣也會面對許多業障的考驗,無論自己突破得了或突破不了業障,生活「以戒為師」的立場要堅持不捨,這樣就能漸次的茁壯自己的戒體。最後我深深祝福大家以及護持觀音法會的十方信眾,在自我觀音的護念下以及三寶的加被之下,具足福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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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印法師文集
    心印法師文集
    民國32年心印法師生於台南縣學甲鎮,佛光山東方佛教學院畢業。畢業後留佛光山主編覺世旬刊四年。民國63年為完成故友劉桂枝女士宿願,在篳路藍縷中創辦普門學苑以及普門慈幼慈善會。四十多年來幫助超過四千多名貧困兒童長大。普門慈幼慈善會以照顧苦難兒童的為因緣;以普門學苑為創業道場;以觀世音法門深入社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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